【回憶】Ⅵ、依賴：Chapter 6-5

詩歌演唱結束後，澤羽暫時不上教堂，他開始準備先前報名的世界年輕廚師的菁英選拔比賽，雖是為家族爭光，但母親近期的表現卻令人煩躁。

莎菲娜每天忙著把自己打扮花枝招展，腦容量全是漂亮衣物，也沒把心思放在孩子的比賽。她要澤羽下廚，假藉練習比賽之名義，實質滿口腹之慾，甚至要他幫忙跑腿買東西、把房間環境整理好，明明有那麼多女僕供她使喚，她就喜歡使喚男孩，她說自己依賴慣了。

澤羽皺眉的做了工作，感受到初次見面的歡迎及疼愛，彷彿如夢一場，他突然想念葉若德，起碼她的真誠是事實。不過男孩並未因此荒廢課業，他仍然去學校上課，表情卻顯凝重。
平常的一個放學日，澤羽不打算太早回去，他坐在石階上滯留，奧忒雷觀察他的狀況不太對勁，蹲下來輕拍他的肩膀。
「還好嗎？」
「嗯。」
「一臉無精打采的，怎麼了？」

他猶豫一會，面露無奈。
「奧忒雷，如果之後我搬家必需轉校，該怎麼聯絡比較好？」
「欵？」
莎菲娜要求澤羽在比賽結束之後，一起搬到巴德辛的專屬私人別墅去，那裡有很先進的設備，女性就能夠好好療養。但令澤羽甚感厭煩的是真那麼做，他就不能再繼續上學。女性不斷要求他參與比賽前，把能打包的家具先收拾好，希望他比賽結束就立刻跟隨她去別墅。

她主張搬牽，也是因為別墅有山林水秀的景色，空氣清新、河流清澈，能夠在美妙大自然裡暢快休養，這樣她相信可以活久點。她不過問男孩意見，命令式的要求，讓他毫無選擇權利，任憑自己決定，讓澤羽對這個家庭的依託漸漸崩解。

「為什麼要搬家，你要去哪裡？」奧忒雷疑惑道。
「母親和我商量過了。」
澤羽陳述了莎菲娜的要求，使他輕嘆口氣。
「果然是為了休養啊，莎菲娜伯母還好嗎？」
眉頭深鎖，眼神裡透露不安，雙手盤緊在下腹，面色無奈地靠著牆，他的腳像長了青苔黏在石階上。

「前陣子我們吵架，鬧到後來她說自己身體不好，用很多藉口揚言這裡空氣很差，所以決定搬家，她現在是個神經質的病人。」
細小紅色的眼珠滾動，驚訝凝視白髮。
「幹麻？」
「我沒想過澤羽居然會這麼稱呼你的家人。」
「蛤？」

他忘記他沒告訴過奧忒雷自己的身世。
「反正我們吵架，就這樣。」
「可是你突然要搬家，我有點難接受呢。」
「那也沒辦法啊，誰叫那女人說決定就決定，我只是個小孩能有什麼說服力？他們才不會聽呢。」
「那……你有手機嗎，之前你不是和一個華人朋友保持聯絡？」
「我先前幾乎用不到，家裡並沒有準備我的，和那個華人朋友是用家裡電話聊天的。」
「現在還有跟他聯絡嗎？」
「很少了……而且之前很忙，他也忙交集變少了。」

澤羽感嘆地說，奧忒雷拍拍他的肩。「以後就會常用到啦，你也能順道把認識的人都登錄到聯絡簿內哦。」
「好吧，回去再試試跟她要一支。」
「有號碼後要記得給我噢。」
「嗯，讓我小憩一會。」
「好。」

沒特別察覺異樣的奧忒雷，僅是提醒男孩，澤羽無奈地點頭，讓他在自己身旁坐下，不過他反而是發覺對方有話想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怎麼啦？」他看奧忒雷的眼神隱含失落，呼吸的步調彷彿在準備什麼。
「沒有啦，只是在想我們認識多久了。」
「四年多有了吧。」

澤羽沒有多想，順著朋友的話，推算起初到法國、熟悉環境、開始上學到現在的時間。
「長久下來，我不斷再思考某件事，現在我覺得在不說、不行動，我這輩子肯定會後悔。」即使被打也好、離開也好，再不表明的話，恐怕將要錯過機會。
「什麼事那麼嚴肅？」
朋友深呼吸一口氣，清清喉嚨的模樣，彷彿參與演講比賽那般緊張。

「其實我對情感捉摸不清，原本只覺得和你在一起很開心，因為我們幾乎無話不談，就算是家常便飯也一樣，即使你之前曾經罵過我，好陣子沒說話的那時候，我才發現根本放不下你啊。」他雙手盤起靠近胸膛，臉不好意思地撇向一邊。「那時候我才感覺，我好像喜歡上你了呢。」

隨著話題帶起，奧忒雷憶起過往，記得教導澤羽認識法文時，曾用魔術變出的花朵、看著法國小企鵝的錄影帶、吃澤羽煮的飯，和他一起加入社團，就算中間好友因詩歌表演抽不出時間練習而退社，他仍惦在心頭；惹對方生氣時他們很長時間雖毫無交集時，並非想和對方冷戰，而是思索如何解決瓶頸。

「如果再不說日後我會有遺憾，」純然告白不帶害臊，沒有結巴反而認真，紅色眼睛認與單隻碧眼對視。「所以我想鄭重再和你說一次、我喜歡你。」
「……我有何可取之處？」悵然神色略帶淡漠，澤羽迷茫地問。
「很多啊，會煮飯又會唱歌、還喜歡做模型，不但多才多藝又善解人意，溫和有禮又謙虛，甚至還有認錯的勇氣。像你這麼一個優秀的人怎麼會覺得自己沒可取之處？」
「我本身不是那樣的人，或許興趣造究我的才華，但很多時候我只覺得自己是膽小鬼。」澤羽低著頭，眼睛轉向地板。「我背叛過最好的朋友，讓她隻身面對恐懼，而我只是害怕的待在原地。」

「即使如此，你不是走過來了嗎？」
「但對她的歉疚，我始終無法忘懷。」井姍離去時留下的受傷表情，就像一個魅影纏繞在自己胸口上，即使他曾打敗了「恐懼」，之後卻仍沒好過。「所以我不能。」他自認並不優秀，也怕會再次犯錯，他不願接受對方喜歡自己的事實，而找個理由躲避。
「你發現自己的缺點，而我挖掘你的優點，這樣子不是剛好平衡了？沒有人是完美的啊。」
「嗯，大概吧。」
「你不該被過去所束縛，而是努力面對未來，或許我無法理解那樣的狀況，畢竟我覺得自己還不夠了解你，」奧忒雷抓抓頭，試著安慰對方，「如果一個人毫無任何務可取之處，怎麼會讓人喜歡上，所以一定有其魅力存在的。」

「所以你認為？」
「你在自己擅於的領域裡講求專精，而且拓展興趣，肯學習是一個令人稱羨的優點啊，我就是被你這點所吸引，或許你的個性比較悲觀，可是當事情真的發生了，你又有面對的勇氣啊。」

澤羽一手遮臉，嘴角輕微上揚露出一抹彷彿釋懷的面容。
奧忒雷撫摸他的肩膀並伸手擁抱他，這舉動讓澤羽瞪大了眼，那是關心的另種方式，卻又和友誼不太相同。

愛情。

或許在奧忒雷詢問他對Amour（愛）的看法時，就已經有徵兆了，只是自己沒注意到。當他明確推定那不是友誼的擁抱，而是另種自己未曾接觸過的感情時，他害臊地推開奧忒雷。
「抱歉，那應該不可能啦。」在聖母院時早已表明的想法，對於偏向男女之情的喜歡方式選擇迴避。
「但我們還是朋友對吧？」
奧忒雷沒有因為被拒絕而傷心，反而是早有準備。

「嗯。」在無法確認的情況下，澤羽依然選擇迴避。
「你說的話我記得，這個友誼不會因為我的告白而改變，只是要搬家的話我們日後很難見面，所以那答應我保持聯絡？」
「好。」
他從石階上站起來。
「該回家了。」
「好啊，走吧。」

陪著白髮少年回到他大宅院的門口，澤羽淡淡的嘆了口氣，跨出緩慢的步伐走回家，奧忒雷望著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眼底。
「我會等你的。」他說。
一定。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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