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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我小時候在解嚴前的台灣唸書,受過一套國民黨版本的愛國教育。回顧那段經歷,我和台灣很多朋友都是非常不滿的。只不過有些人不滿的是當年教育教錯了愛的對象,他們覺得真正要愛的不應是那個殘留在歷史中的虛幻「秋海棠」,而是腳下百岳競起的海上台灣。我討厭那種教育,不在其對象,卻在它想要我們習得的一套愛的方式。那種愛,說好聽點是「自愛」,其宗旨是「中國人當然要認識中國」,因愛而有認識的必要,又因為越認識而越愛。但這個循環為了政治正確無窮推衍下去,就有很大的機會變成自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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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中國人只應該認識中國,因為中國一切都美,一切都好,世上無雙。多年之後,現在無論是在中國大陸,台灣,還是原來最能免疫這類愛之病的香港,我都重新聞到了這股濃烈得使人窒息的愛的氣味。而且這三個地方三個對象,但結構近似的愛,更有彼此刺激,相互助長的趨勢。大陸這邊有多愛中國,台灣那邊就會有多愛台灣。又由於愛病變成了自戀,極度專一,不容他人存在。於是就有了台北市長柯文哲那些為了捧高自己,不惜踩低香港和新加坡的奇言,正是愛到最高點,心中有台灣(或者該說只有「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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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戀絕非自足,因為它總是需要一面鏡子。那面鏡子可以是世間所有,作用是當作背景,好拿來呈現自己。而且它還不是要呈現自己的身影那麼簡單,更是要呈現自己對自己的愛,因為正是這愛定義了自己,圓滿了自己。通俗點的說法,這叫做「愛,就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最近不是有人在冰島一處著名景點,取當地石塊砌成了巨大的「中國」二字被人批評是破壞景觀嗎?類似的情形,從前也不是沒有。今年年頭,便有人在某國外海濱渡假區的沙灘上插出一片中國國旗的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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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明白今時不同往日,往昔國人一定會大規模譴責此類有礙觀瞻的行為,現在則會有不少辯解,或者說「沒有證據就說是中國人做的,不公平」,或者說「每個國家都有人會到處塗鴉,為什麼只針對中國」,甚或「用石頭堆字又不是不可復原,憑什麼說是破壞」。但且先容我大膽假設那真是中國遊客幹的好了,我的問題是基於何種衝動,何種情緒,一個人或幾個人會想到要在外地留下中國人曾經到此一遊的證據呢?假如在公共場合和知名景點上刻下自己個體的名字是自戀的話,那麼這算不算是另一種層次的自戀呢?」
梁文道:愛,就要讓全世界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