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CIX
☾|毀滅

那一日是一個大好的晴天,
也是他的世界毀滅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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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忘了自己究竟站在原地多久了。
時間像是停止了一般,他只是呆愣地站著,望著眼前的景象,平時精明的腦袋像是當機一樣無法運轉。不,不如說是他不願意去思考,雖然說他只要五秒不到就能夠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連一個小孩子的月夜族都能看得出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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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手蒼白無色,遑論連接著手的那具身體,或是那具身體的主人。
白色,白色,全都是白色。毫無生氣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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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踏出了一步,機械性的,又踏出了一步。一步一步,他強硬地拖著身體前行,來到那蒼白無色的人身邊,然後再次呆愣在原地。過了許久,他才緩慢地彎下身子,屈膝,跪在了地上。那人與他身上的袍子一樣潔白,緊閉著雙唇與雙眼,像是睡著了一樣,躺在地上。
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在這寂靜的森林裡聽得更是清楚,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令他的思考停滯──雖然他也沒有試圖去思考,從一開始,當他看見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放棄思考了。
他緩緩地伸出一隻顫抖的手,輕輕地觸碰那人的臉龐。
是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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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確認了這個事實後,他以極為緩慢的動作把那個人給扶了起來,讓他躺在自己的手臂上。看著那雙再也不會睜開的眼瞼,他只是望著對方,然後又仔細的審視了這具身體。沒有任何外傷,只是被純白色給浸染了,像是某種雕像一樣;又或者在他懷中的這個真的是雕像,而真正的他只是去了某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如此期盼著,天真地。
即便他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地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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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如往常一樣親吻了那人已經失去血色的唇,握緊僵硬的手,與他十指交扣。他接著吻了那人的臉龐,接著是鼻端,然後是眼瞼,最後是眉心。
他退開了一些,盯著那具雕像看。雕像沒有像平常那樣子,先是愣住,然後臉紅著傻笑,接著說些討喜的話。
畢竟是雕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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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身體呢。
畢竟,他不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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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那是一具屍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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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顫抖著,他緊緊地擁抱了那個不會再回抱他的人,彎下身來,像是想要大叫一樣地張開了嘴,可翻滾的胃酸和壓迫著胸口的某種奇異感受使他什麼聲音都沒辦法發出來。
好辛苦啊。
好辛苦,他沒辦法呼吸,他感覺到大腦正在發出警訊,若是他不再張口呼吸的話大概下一刻就會死去。
也許死去也好,但是他最後還是因為生理反應,大大地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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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潰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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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過於悲慘的叫聲迴盪在森林裡,驚動了幾隻飛上天的鳥,可他完全無法顧及周圍的狀況,只感覺有什麼東西慢慢地毀壞。液體大量地自他的雙目落下,情緒自他的口中流出,大聲地,無法控制地,全部全部都傾倒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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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再也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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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地抱著那具冰冷的身體大聲哭喊,即便他所發出的聲音根本稱不上是單詞,也無法構成句子,只是一堆毫無意義的吼叫聲罷了。
他很悲傷,也很憤怒,同時也感覺整個人像是被潑了一桶冷水那樣寒冷。彷彿他現在不是身處在陽光照耀的森林之中,而是在冰天雪地之中,抱著那大概會溶解在雪地的白之中的蒼白色。
他對於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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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才?奇才又如何了?說到底,不也就只是這樣嗎?
他沒辦法讓人復活,沒辦法去找出到底是誰殺了他,沒辦法得知到底是何時發生的,而且竟然是在他生活了將近百年的森林中發生的。
他只是個無能為力的魔法師,就算擁有魔法,就連守護一個人都做不到。守護者這個職位聽在他耳裡簡直像個笑話,他現在抱著的屍體就是打破他那響亮的名號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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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連守護自己的光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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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知多久後,他總算是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抱著那對他來說有些沉重的人,緩緩地向著森林之中走去。
他沒有哭了,只是睜著眼,像是發呆一樣的望著眼前的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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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都沒了。
他什麼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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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自己終於在這個狹小的世界裡找到那麼一點光芒,誰知道那只是一場美麗的幻象。他彷彿聽見遠方的嘲笑聲這麼說著:看吧,誰叫你要相信眼前的事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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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麼都沒有了,在他看見滿天星的屍體的那一刻,他的心就碎裂了,化成了粉塵,化作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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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麼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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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世界就在那一天毀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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