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Ⅳ、休止符：Chapter 4-9

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葉若德的臉色越來越沉重，她偶而會不禁意望著食堂的掛鐘看個不停，令人匪夷所思。澤羽雖繼續他日常的下廚工作，但每當看見葉若德愁容滿面，他不經意就會關切地問：「媽，妳怎麼了？」

而大媽給他的反應總是無關緊要地說沒事。
但她那不甘的臉色隨掛鐘指針遊走越發明顯，直到她向澤羽主動開口時，男孩才發覺事有蹊蹺。九歲生日的前夕，食堂伙計提早打烊，葉氏母子兩人留下來善後時，院長滿懷恭喜的匆忙跑來，而葉若德的臉像是明白一切，兩道微粗眉毛深鎖，歷經風霜的皺紋更因蹙眉顯眼。

「澤羽，恭喜你啦，有人想要領養你！」
院長開心地宣佈讓澤羽剛開始以為他在作夢，但葉若德的氣色差，臉上流露淡淡悲傷，眼眸泛著淚光。

「我已經說服葉若德了，我知道你大媽有多麼傷心，但是你被領養後就有唸書的機會，在這裡進步相當有限，你老媽可最希望能把你培育成獨當一面的廚師，這可是個大好機會哦！」為說服男孩，院長提出葉若德呼籲的口號。
「但是……這有點突然。」

「啥，葉若德，妳不會什麼也沒說吧？」
「……」黑髮女性沒有答話，她垂下眼簾，雖然清楚這天即將會來，但卻無法親自對澤羽脫口，好說歹說男孩也是她撿回來養大的，想到自己也有這天，她說什麼也無法抱著一般師長口吻，對養子說明日你將會有新父母。
「葉若德，妳在聽嗎？我知道妳很難過，可是妳答應過我的！當這孩子能找到更適合他的家庭時，妳就必需放手。」
「我知道，反正妳也說了！」沉默已久的女性終於開口：「這個晚上，我想跟『兒子』好好獨處。」
「這當然沒問題。」院長放軟了身子，伸手拍拍老媽，然後對澤羽說：「明天領養你的夫婦會來，男方的尊姓大名是徐逸鴻，女方徐莎娜，你房間的東西我已經請其他師長收拾了，明日一早就到院長室報到，記得要有禮貌唷。」

她沒等葉若德回答，自顧自地離開。
澤羽有點錯愕，複雜的心境生成，他什麼都還沒跟翔鵠說，而母親似乎不太情願。離去此處，他將要認識新環境，新房間和許多未知事物，想著徐姓夫婦的長相，他心裡相當不安，雖不是被拋棄，可心裡多不願意。

「媽，」他伸手拍拍葉若德的手：「不管我去了哪，妳都是我媽。」
葉若德在哭，她沒講話的抱住眼前的男孩，澤羽初次看見他那平時朝氣勃蓬又嚴謹的大媽感性的另一面，澤羽伸出小小的手，回應女性的擁抱，他沒想過離別是這麼難受的事情，真希望此刻的時間靜止不動。

「你這一走就永遠是別人家的孩子了，即使如此，我仍然希望你能有所成，院長說得沒錯，那兒有更優渥的環境能幫助你，我所傳授的你也都學會，你長大後如果有空能回來看看我，我就心滿意足了。」女性顯少多話，離別令她相當不捨，痛哭流涕地緊緊抱著孩子。「去和你的朋友道別吧……。」

繼李井姍之後，葉若德知道澤羽還有個很要好的朋友，就是之前教他識字的赫連翔鵠，由於能相處的時間不多，女性要他把握時間。傍晚澤羽不請自來地跑去找青髮男孩，雖然對方有點詫異，仍然邀請他坐下來談，澤羽將自己遇到的瓶頸描述給對方聽。

「你要被領養了？蠻讓人驚訝的消息啊，怎麼說也太突然。」
「我不知道該拒絕，還是……」
「相當痛苦的是你幾乎沒有選擇權。」翔鵠雙手盤起實話實說：「在生活層面上，身為小孩的我們一旦被大人決定，百分之九十得遵照大人的想法走，我本來是想因為你有工作能力，或許還能跟院長相抗，只是現在才將要九歲的你，在社會局上有兒福法保護，童工是禁止被雇用的。」

「所以你覺得……？」
「我想葉若德即使很傷心，但她事先知道的，我建議你好好跟她道別，有些事情需靈活處理，你按院長原定計劃去被領養，然後把你老媽的冀望完成吧。」翔鵠說著，從抽屜裡掏出一隻智慧型手機，在手指頭上轉呀轉。

這是頭一遭，澤羽不想聽翔鵠的話，他再度起疑兩人之間到底是不是朋友；男孩為人不錯，但不像井姍一樣立場明確，他總是保持中立，即使他們之間有了交情，卻仍令自己感到不安。

「又不是你遇到，你當然說得輕鬆……」澤羽表情顯些難看，翔鵠怎麼好像不太重視他們的友誼，自己都要離開了，對方卻一點感傷神色也沒有。
「聽著，」嗅到對方不滿的情緒，青髮無奈道：「要不要聽我的建議都無所謂，但我不想跟你吵架，跟之前一樣，我只是把目前狀況分析給你聽，認為這決策對你最好，你大可不必理會，去告訴院長自己的想法，還有一件事。」他把手機像皮球般上拋再握緊，「我想告訴你，再過幾天我也會離開這裡。」
「你……？」澤羽帶點驚訝地用手摀住嘴。「為什麼？」
「孤兒院沒有能教我的東西了，我已經跟院長商議好，用我───父親的遺產來後置我的學雜物費。」

先前與澤羽提到那不負責任的父親，前期相處雖不融洽，但當他去探訪車禍後抱傷在醫院的父親時，男子就在過世前親筆立下遺囑，將自己所有財產過繼給眼前的男孩，作為沒有身為人父的補償。

「所以……你早決定要離開？」
「嗯，本來我想等一切都準備好再和你說，沒料到你比我早。」翔鵠透露自己最主要目的：「幸好你有來找我，我想把手機號碼留給你，如果你以後會打電話或是擁有自己的手機，我們可以隨時保持聯絡。」

語畢後，翔鵠遞出紙條給澤羽，他接過紙條時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亦或生氣還是歡喜？對方願意留自己的聯絡方式，代表他們是朋友吧？他實在不該質疑對方，一場誤會？

「我會的。」他不想讓翔鵠見自己傷心，佯裝堅強地和對方歡喜道別。
「不過真可惜，沒能再吃到你做的菜，孤兒院的學生們都要哭了吧。」
澤羽沒有停下腳步，雖然翔鵠最後所述他聽進去了，踏出房門的步伐宛如陷進泥裡沉重難行，亦是不捨或是不願面對。

回到房間後，他趴在床上發呆，回想在孤兒院曾發生的種種，偷偷的哭了一個晚上，思索將不在孤兒院的，要去另一個未知世界的明日，見不到熟悉的人事物該怎麼調適自己？
握緊手機號碼的手不曾鬆過，直到哭累睡著了才放開。

《章之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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