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Ⅳ、休止符：Chapter 4-4

「雲母屏風逐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沈，嫦娥應悔偷……偷……」在男生宿舍裡，澤羽拿起唐詩三百首很認真地唸頌，近日每天食堂打烊後，他會主動到青髮男孩的房間外敲門，對方便開始教導他讀書。
「靈，拆法是ㄌㄧㄥˊ，靈敏，靈活，均用這個造詞。」男孩指著詩內的字重新解釋一遍，「靈呢，甲骨文寫作霝，表示巫師不停祈禱下雨，後把巫師也加上去了，如果巫師祈禱有效用，就是靈驗，『靈』字常被用在有效果、敏捷或是超自然事物。嫦娥偷靈藥，指她偷走了神奇的藥。」

澤羽喜歡男孩的解釋方式，這告訴他繁體字的美麗及背後富含的意義，藉由這些構築幫助他更快理解文字。「翔鵠你好聰明，你在班上功課一定很強吧？」他開始對男孩憧憬，想像對方是全班第一名的優等生。

「我？哪有啊，我會翹課和上課打瞌睡耶。」
憧憬在對方據實以報後立刻破滅。
「好啦，別發呆。」男孩用捲起的報紙輕敲澤羽的頭，「你剛剛卡在這個地方了，再重頭來一遍吧。」
「好的，可是你等會要跟我解釋這首詩在講什麼喔。」
「當然。」於是澤羽開口繼續。

他們邊唸邊講解，當一則詩唸完時，翔鵠會要求澤羽寫習字簿，在這期間他有注意到男孩有時會看些舊報紙。黑白圖片搭配油墨印刷的字，推測大概是三、四十年前的報章雜誌，在圖書館裡收錄留存。

「看那些舊報紙要做什麼？」
「好奇以前的事。」翔鵠說，澤羽在他翻閱的報紙裡看見相當聳動的標題，因而引起他的注意。
那是樁珠寶竊盜案，掠奪名為「彩虹光輝」的綠色寶石，由於報紙圖片是黑白，所以兩人也看不出此顆寶石的虹光。
翔鵠看澤羽好像對竊盜案有點興趣，於是提議：「唸給我聽？當作練習。」

「好。」澤羽二話不說便清了清喉嚨，開始朗誦：「字面意思大致為，著名雕刻家裘德．貝岡特雕塑一件名為「女王」的雕像問世，由眾多華麗寶石點綴的女王雕像耀眼非凡，其中最具人氣正是頭冠上精工雕琢的『彩虹光輝』，它的外觀是顆綠碧……碧……」

綠碧後面的字澤羽指給翔鵠看。
「璽，唸ㄒㄧˇ，綠碧璽。」
「喔喔，是顆綠碧璽。」澤羽重覆一遍後繼續：「它的外觀是顆綠碧璽，但在光的照射之下能夠看見彩虹，顧名思義為『彩虹光輝』───」

白髮滔滔不絕地唸，青髮靜靜地聆聽。他讓對方借由時事與故事來學習，每天打烊時間一到，男孩就會準時報到，翔鵠首先抽考注音，再帶他寫字，用些簡單圖像引導思考，最後在以詩與解釋帶著他熟悉文字，然後要他學習讀一整篇的文章。這段期間令葉若德驚訝的是澤羽會自己翻食譜，而且他看得懂食譜上所有的一字一句，也能毫無差錯告訴女性各種食材及煮法。

「好樣的，你自己學嗎？」葉若德的語氣有說不出地喜悅。
「我有個很棒的老師。」
「那真是太好了，你有貴人相助，可要繼續加油啊。」
「是的。」

自從和葉若德把話講開後，澤羽才感覺他那常扳臉孔的大媽，其實只是不擅於表達言詞，這突然令他好奇女性的過去，但同為不擅表達之人，該怎麼關切又讓他陷入苦惱。
「怎麼啦？」
「妳……」他現在才發覺自己很少稱呼葉若德為母親。「老媽，妳以前怎麼過生活的啊？」
「怎麼突然談起老娘的事了，」葉若德粗實的手掌撫摸自己的下巴。「告訴你是無妨，反正你算我收的養子。老娘我啊其實以前相親結過一次婚，但後來沒多久老公就死了，老公死後我就不打算再嫁啦。」

澤羽的眉毛呈現倒八字型，一手撫住嘴唇，雖然他知道這樣很失禮，但瞠目結舌的表情著實掛在臉上。
「幹麻？老娘在你這年紀可很有異性緣的，只是追求的男性都不是我的菜，後來運氣好相親遇到喜歡的類型，就很自然成為終身伴侶，不過婚後沒多久他就出車禍，當下我得知這個訊息……」提起往事，葉若德有些感慨：「因為太過震驚不小心流產了。」

氣氛走向尷尬，澤羽反而不知該如何安慰葉若德，也無法理解女性失去孩子當下的痛，僅僅在旁搓搓手，直到女性率先破冰。「不過人生本來就起起伏伏，老娘也沒想過後來會進這管一群小蘿蔔頭，還算收到了個養子你啊！現在生活平順安康，就是福氣啦。」

澤羽無名有實的養子名份，是食堂裡大小眾所皆知，葉若德特別把他當兒子疼，儘管沒有正式列進女性名義下，依然以孤兒身分待在院內。
對葉若德來說，她是孤兒院食堂的大掌廚，澤羽是養子，身分為小主廚，其他二十幾歲的員工她稱為「小蘿蔔頭」。

看到老媽露出難得笑容，澤羽心情放鬆些。「我今天一樣準時下班喔，老師說今天要教比較難的字彙。」
「好，多學點兒中文對煮飯也是很有幫助的，儘管去吧。」葉若德將醬油瓶整齊的放入櫥窗內，「對了，我下星期要出差兩星期，食堂就教給你管，如果你需要協助，跟林巧麗和曾威楊說。」

男孩向女性點頭，回到工作崗位上。他知道因為自己太年輕，食堂裡身為叔叔阿姨的員工們剛開始對他不太認同，認定年紀太小的孩子操刀很危險，好在優秀的味覺與俐落刀法，以及一學上手的靈活天賦讓他得以被刮目相看。
澤羽一手插腰，另一手放在額頭向彷彿行軍禮般，跟他嚴謹的大媽說遵命，愉快地結束這個上班日。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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