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Ⅱ、溫度：Chapter 2-6

每日，對同張圖做視覺練習。
至少一星期內，要從同個模型或圖裡看見三個層次。一是表徵，二是刺激眼睛看顏色、形體、對比，最後是景物後的意義，當這三個步驟都完成後，我會開始製作模型。
成品的量越來越多時，我就開始思考單體以外的事物，書上憧憬的壯麗建築模型，可供下一個該努力的目標作參考。兀自浸潤於美麗夢想的同時，疏不知外在事物正逐漸改變。

「你的模型數量越來越多了，我能要一尊擺在房間裡嗎？」井姍來訪時觀察到與日俱增的成品量，桌子上擺滿的紙跟膠帶、黏土以及木頭。
「可以啊，妳是第一個支持我夢想的人。」
「嘿。」她露出笑容，取走其中一尊後來到我身旁。「新的作品？」
手中雕刻的細微人物筆筆成形，與建構中的軌道成大小比。「這是1:50的模型，我做了夠多的單體，現在想挑戰大一點的。」

夢寐以求是腦海裡想像的建築模型，我的故鄉、我的家，手上正進行中的也是初次嘗試。
「哦，加油嘿。」
井姍在我的周圍東張西望，目光突然一閃，注意到我擺在桌上的寶石別針───自從老媽交給我後，它便與我形影不離；帶著他我有股莫名的安全感，像是與之前的家族有了連繫，即使它多麼微渺。

「這是真貨耶！」她眼神帶著驚訝，牢牢盯著結飾。「價值不斐，拿去賣掉你可以得手好大一筆錢，要不要乾脆轉手賣掉？喂，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不要，那是我與家裡僅有的連結。」
「怎麼說？」她略帶好奇地坐在我旁邊。
「那是老媽交給我的，葉若德，妳知道。」我向井姍解釋，並詢問她為何能辨別寶石真偽。
「我爸以前是寶石鑑定師。」
「這樣呀。」

不確定自己是否該繼續問下去，我專注於模型的同時將話至此打住。
「原本生下我後有個美滿的家，」井姍的聲音從我耳後飄出，她猶豫了會還是繼續說：「但爸爸婚後就變成個賭鬼，賭到後來還跟地下錢莊借錢，敗光了家產，欠了一屁股債，黑道為了討債殺來我們家，媽媽被爸爸氣到之後離婚，帶著我離開那塊是非地。」

沉默不語，我靜靜聽著井姍的口述。
「媽媽不久後就生病了，她原本身體就不好，被爸爸這一弄氣出病來，不久後就過世了，親戚都在很遠的地方，沒人能照顧我，所以母親死後沒多久，我就獨自出來流浪哩。」
「不是有社福團體？」
「我才不需要那種東西！與其把我留在孤兒院或是收養中心，我寧可流浪，我想家啊！」
「可是妳現在……」也在孤兒院啊。我只差沒把後面的字句說出來。
「我知道！所以來到這的第一天我告訴自己要忍耐！趕快變成大人出去工作，把那棟屋子買回來，這都是我的目標，」她眼眸垂落，「但遇到你之後，突然改變了些想法啊。」

錯綜的斗拱在我的手中逐漸成形，我用黏性很強的膠去黏合縫處，這些柱子花掉我將近兩個月的時間，總算告個段落。
「我讓妳改變了什麼想法？」進度至此，我打算休息。
「生活雖不外如是，但並不全然是壞的，目標還是沒有變，但今後我還多個想繼續爸爸工作的遺志，成為一個厲害的寶石鑑定師。」

忙於模型的同時，她除了帶模型的工具書，還會帶珠寶類，只是我壓根兒沒注意到，說起來井姍比我付出的更多，而我卻僅止滿足她的口腹之欲。
「那妳也要好好加油啦。」我微婉地笑著。
「當然。」她點點頭，「你的模型也是。」

我盼望將腦中的建築模型實體化，靠著自己的手將它做出來───近期，我在雜誌上看見一些與模型有關的比賽、廚藝比賽，後者我不用提，老媽自動就報知這個消息，而前者我只能先觀望，倘若將模型實體化，就能驕傲地對老媽說：「這是我做出來的，我有資格參加模型比賽，對不對？」

想到這裡，心情更加雀躍了。
「話說，你最近是不是要參加小廚師錦標賽？」
井姍的聲音拉回我的思緒，她指的是老媽主動告知的比賽。
「嗯，是啊，大概在過一個月吧。」
「加油，你在做飯上真的很有天賦，有時候我覺得你真是浪費才能。」
「我喜歡模型難道不可以嗎？」
是賭氣，連好友都這麼講。

「沒說不行，但我只是說實話。」
這女人，講話就是那麼直接。
「總之，加油吧！祝你有一個好的成績。」她說著，準備離開我的房間，順道拿走了剛剛選中的模型。
「好啦，謝謝妳。」

我望著井姍漸漸離去的背影，看了看時間，從明天起我的模型進度就得因為廚藝比賽而拖延，想到這不得不忍耐的心情，我就莫名焦躁起來。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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