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洞)
女孩在窗邊向星星訴說著愛語。
星星問：「妳為什麼這麼愛我呢？我既不在妳身邊，又不曾將眼光放到妳身上，只是在天空、在月亮旁邊，與其他兄弟姐妹們一起發光而已。」
女孩的臉龐和眼睛映照著星星的光亮，她羞怯的回答：「人類總是仰望自己得不到的美麗事物。我受你的光芒吸引，為你在夜空中的閃亮身形著迷，甚至不希望太陽升起掩蓋你的美與光，因為你是我伸手而不能及的，對我來說你是傳奇故事，是所有傳說故事中的美好。」
星星聽了搖搖頭。

「妳追求我，只因為妳碰不到我。我若走下天空，降落在妳的窗臺邊，妳就會像月亮改變自己的型態一般變心。當我近到能讓妳拉進懷中，妳的眼光就不會再映著我的光芒，而是被其他更閃亮的東西照耀生輝。」
女孩有點焦急：「我跟那些人不一樣。我母親在我還不會自行吮乳的時候就教我要抓緊手裡的東西，不論那個東西是否近如咫尺、是否得來不易；只要是被我攬在懷裡的東西，不管蘇丹還是可汗都不能讓我放手，再美麗的黃金、再閃耀的鑽石、再大顆的翡翠都不能換得。」

星星聽了這番話，光芒變得更加閃耀了。不過他很謹慎。天空的視野很好，星星看到很多事情。
他看過一位皇帝造了高聳的尖塔，站在塔的最頂端將一顆紅色的星星撕下天空，星星尖叫著落在皇帝懷裡時，紅色的光芒染紅了整座塔。
他還看過彈了一手好琴的青年將一顆藍色的星星哄騙到他懷裡，青年將那顆藍星關在大宅的深處，每天索求著她的光芒。她最後因星光乾涸而死。
他也看過有權勢的女蘇丹在花園裡閒逛，手裡牽著數顆被迫每晚服侍她的黃色星星。

女孩覺得能跟心上人交談是非常愉快又幸運的事情，不過對方似乎並不怎麼屬意她。
她焦急的扯著裙襬，想多聽聽他的聲音，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啟新的話題。
正當她想用甜美的冰淇淋和紅糖酥餅誘他下來時，星星再度開口了。

「妳說妳愛我的晶瑩白光，愛我的遙不可及，愛我的點點光爍，但世上愛我的人如此多，愛妳的人也不少，妳為什麼認為我會放棄其他人的愛而接受妳呢？妳又為什麼會將我視為比其他人來的更重要？」星星問。
也許是因為女孩的眼睛被其他星星的白光刺到流出淚水，模糊視野產生的錯覺吧？她覺得星星似乎向她靠近了一點。
「我的母親只會用鞋拔打我拿針的手指，而我根本沒見過父親，街坊鄰居恥笑我的綠色頭髮，說我父親是樹妖，母親覺得我是父親留給她的錯誤。這世上沒有人愛我的，但我還有愛可以給別人。」女孩摸了摸自己短短的綠髮，因為很討厭髮色，所以她剃的很短。

星星反駁：「妳沒有看到。我待在至高處，在月亮的身邊，能夠看遍整塊大地。
「我看的到黃金大殿裡的奢華君王，也看的到大殿外頭滿身瘡痍的乞丐。我能看到黑暗城市的渺小燭火，也看得到燈火通明小鎮的黑暗角落。
「在妳對我呢喃著綿綿情語時，妳那個裁縫師母親正對著微弱的燭光在用她最堅韌的蠶絲、最尖銳的銀針和最靈活的針法為妳縫製冬天的皮大衣。雖然只是從一頭可憐老牛身上剝下的皮，卻是妳母親能買到最好的皮。她用尖牙利嘴和鞋拔藏起她的愛，妳沒有看到，但是我看的一清二楚，如同我看過的其他東西。」

星星繼續說：「妳也沒有注意到。我從上往下俯視，不管是大山或螻蟻都收入我眼底。
「妳推開窗框尋找我的身影時，妳用粉唇將愛意編織成愛語時，妳的臉頰因為與心上人面對面而泛著嫩紅時，我注意到的不是妳映著我的光芒而閃亮的雙眼、不是妳飽滿豐潤的紅唇、也不是妳靈活的綠指甲。

「在妳左邊窗框住的紅頸黑尾蜥蜴，他會為妳的情詩感動不已
「在妳右邊窗框生長的紫香花，她會因妳的情歌結出花苞
「在妳上方窗框做窩的母斑鳩及她的兩個孩子，他們會在妳因思念我而嘆息時替妳落淚。
「在我看來，妳有如在盈滿了愛的肥沃土壤中快樂成長的小樹苗，僅因為園丁修剪的力道粗魯了些就哀怨嘆氣。」

少女的臉紅了起來，連她翠綠的髮絲和指甲都遮不住那抹紅。
「我所傾慕的純白星星啊，你看到的和我所感受到的不一樣。也許你說的是事實，然而吹過我胸口空洞的冷風又是什麼呢？當我的手指攀在冰冷的窗框上，用情詩和情歌對你獻殷勤時，沒有人回應我。我沒有聽到蜥蜴鼓掌，也沒有聞到紫丁花香，更沒有看到窗框邊飄著細羽的淚痕。我雖然吃飽穿暖，但我母親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跡和割在我心上的傷疤是如同樹幹上的刮痕般真實無法忽略的啊。」
少女的黑瞳因為心痛而盈滿淚水，反映出的光線連最熾亮的星星都覺得刺眼。「告訴我這些令我心碎的事實的星星是誰呢？是誰將那些讓我落淚的事物當成我的恩賜呢？」

「告訴我名字吧！根本不曾將視線集中到我身上、冷血又無情的白星啊！讓我知道傷了我心的存在是誰？」少女泣不成聲。
星星沉默。名字是人類的東西，不是星星的。
星星不需要名字，只要靠著光波和顏色就能區分彼此，如同蝴蝶翅翼上的鱗粉組合、蜂鳥翅膀的振動頻率和鯨魚喉嚨發出的音頻用以溝通、辨認彼此。
只有人類才需要一個詞、一句話來賦予物品意義。
但他沒想過傷害誰，也不曾讓誰的雙眼被眼淚遮擋視線。他的光雖然是白色的，卻溫柔又不刺眼，連離的月亮近一些都會被掩蓋。
然而少女卻為他的柔弱著迷，不介意他的蒼白光芒，還會因為月亮的光線遮住他的身影而嘆息。

星星還沒學會愛的時候就看過太多的悲傷與仇恨，因此他質疑少女的情感、反駁少女的真心、用尖刺穿過少女的胸膛。
星體顫抖，光芒閃爍。少女用翠綠指尖拭淚的一瞬，窗臺前已經多出一股柔和的白光。
「星星踏下天空時需要一個軀體盛裝他的星光。」白色的少年用宛如透著夜空的嗓音說。「妳的頭髮讓我想起那株長在世界第三高頂峰的榛木，它結出來的不是清脆爽口的榛果，而是跟妳眼睛一樣墨黑的李子，李子的果肉和妳的皮膚一樣焦黃，咬下時噴濺的汁液跟妳的唇一樣嫩紅。
「我是鏟星艾爾拉，因為我選擇能將整棵樹連根一同挖出的巨鏟做為我在陸地上行走的形象。
「我會挪動一整片森林，將灌木種到山頭，將紅樹林放到沙漠。但我的星光會嚴密的封實在鏟尖，即便是一滴點光芒都不會漏出來。」

「而我第一株要鏟起的樹便是妳。我不會像那些任由人類擺佈的星星一樣在妳身下喘息。妳要跟著我走，探訪這片大地上所有將根伸進地下的生物。」白色的少年朝綠色的少女伸出手。
少女訝異的看著愛人的新身體：白色髮絲垂散在他腳邊、秀美的臉龐在髮絲中若隱若現，唯獨那雙透著淡淡白光的眼睛筆直注視著她——他總算好好看著她了。

艾爾拉背著巨大的尖鏟，鏟尖銳利到似乎能穿透一頭漫不經心的牡鹿。
少女翠綠的指尖一碰觸到少年的白皙指頭，尖鏟便嗡嗡震鳴。
「來吧，我們有很多事情要學。樹的知識不會自動跑到我腦裡，愛也不會突然充滿我的胸口。而妳也需要時間適應星星的脾氣跟身體。來吧，我唯一不會離身的樹苗，告訴我妳的名字，如同我說出自己因妳而擁有的名字一樣。」艾爾拉牽起少女的手。

「我是在秋天出生的樺，混合了針線、人類和一顆結李子的榛樹而成。我會跟你一起學習樹的知識、教你怎麼愛人，並且不會讓你的星光漏出杯外。」樺握緊星星冰涼的手指。
艾爾拉點了點頭。不過他沒有料到樺一講完就把唇貼到他的嘴上。一滴星光從他的舌尖滑進她喉嚨。
「妳說過不會讓我的星光漏出杯外，但妳卻抿著杯緣啜飲我。」艾爾拉不滿的指責。
「我很抱歉……！我只是想以吻立誓而已……」少女慌張的摀住唇。星光在她體內泛起陣陣溫暖與波動，彷彿艾爾拉正在從體內輕撫她。

「罷了，反正妳不會輕易放開我，我也一樣。無論是哪位大公、皇帝、可汗用再好的寶石、再肥沃的土地，都不能從我身邊換走妳，也不能從妳身邊買下我。」艾爾拉再度執起樺的手，蒼白的唇印過青翠的指。

星星與少女走過的土地長滿了樹，人們將他們稱為森林中的白翠行者，用榛樹上長出的黃肉李子和尖鏟祭拜他們。
當樺體內的人類部分愈見衰老、腳底的樹根越來越深時，艾爾拉最後一次吻了她，然後將自己的身體埋入她懷裡。

那棵樹至今都還散發著溫和的白光，就長在他們兩人最初相遇的窗框外邊。

=================================

喔總算寫完，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