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劇情／孩童記錄】
男人將盛上熱湯的碗子擱在他面前，凝視坐在對面了無生氣的男孩，順道開口低吭一句：
「喝吧。」
尚未回神的男孩依從此話捧起碗子就喝了口湯，絲毫沒注意到冒出的熱煙與碗邊的溫度。
「唔！」
被燙到嘴唇的瞬間他連忙拉開碗子，男人趕緊拿面紙替他擦擦嘴，連帶些許責備與擔憂開口：
「就叫你先吹吹再喝，沒燙傷吧？」
「沒。」

他微微搖頭應道，又陷入苦惱之中，一遍又一遍地沉溺於記憶的汪洋中、一遍又一遍地撕扯著自己心頭上的傷疤，緊皺起眉的那張苦瓜臉確實不是七歲小孩該擁有的表情，在他這個年紀就該更天真無邪才是。
男人一臉憂心，然而佔據其眼裡更多的卻是傷感，他蹲下身來，望向低垂著頭的男孩時卻換上了溫柔的微笑。
男人知道自己不可能理解他的痛苦，誰都不能，就正如人們總想去改變過去般的束手無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去改變身處現下的自己，而不是後悔當初。

「來，染，看著我。」

仍帶稚嫩與憂鬱的灰色眸子對上男人的棕眸，略為粗糙的大掌輕輕撫上他白晢的小臉，刻於男人右邊眉角的傷痕始終清晰可見，然而與其兇悍外表完全相反的是他充滿朝氣的笑臉。

「——笑一個吧。」

彷彿被感染了般，孩子久違的揚起了嘴角。

他有時也不懂為何與自己沒有丁點血緣的男人會如此溫柔細心地對待自己，但他覺得這是上天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給他快樂的剩餘機會，直到他再也笑不出來為止。

＊＊＊

他第一次被領著來到「組織」時還以為是多神秘的地方，但在到達之後發現它竟是一棟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六層飯店，看著男人拿起一張卡片在門邊的機器上一刷，亮起綠燈時門就緩緩滑過了。走進去後真正令他驚訝於裡頭是外觀看不出來的寬敞與優雅，實在難以想像這裡是殺手集合的地方，但正如因此就更難讓外人發現吧。

「跟緊囉。」
男人回頭看了眼難得放鬆面對外界的男孩，有點寵溺的笑了起來，明明剛才坐車時還怕得緊緊縮在自己身上的。聞言，他趕緊小跑步跟上去，有點緊張的抓緊了男人的手臂，但又耐不住好奇的四處張望，這個天真的反應害男人禁不住笑出聲來。
到達大廳後，上前時正好在裡面休息的二人同時望了過來，嚇得他馬上縮起身體、躲在男人身後，男人輕聲哄著他邊向那二人打了聲招呼，其中一人銳利的雙眼瞄了下他身後的孩子後挑了挑眉。

「怎麼帶這小鬼來啊？」
有點不耐的低啞聲音讓他探出半張臉來，確認是在那時見過一面的褐髮男人，將半長髮束成馬尾的髮型和總是很暴躁可怕的面相始終記憶猶新，特別是對方說著他完全聽不懂的英語。

「喔？這小鬼就是你的養子嗎？」
另一個人也跟著發話了，是個擁有金色短髮的帥氣女子，同樣地也是在說英語。聽不明白的關係他困惑的蹙眉，抬頭看向養父，見人輕輕鬆鬆的就用幾句英文回應之後，褐髮男人再次望向他，又讓他馬上縮回去，男人見狀，甚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小鬼跟了你可真慘。」
對於這句明顯的調侃，男人沒有生氣，反而是高興的笑起來，用手肘撞撞同伴的臂並用相當刻意的炫耀語氣說：
「你是在羨慕我有一個可愛的養子嗎？」

向來容易被激怒的人，被如此一個輕挑的人挑釁自然就更快爆發出怒氣，海藍的眸子緊緊盯著滿溢笑意的棕眸，但是另一人從來都不會因此而害怕，反倒越戰越勇。
「誰他媽的會羨慕你這個天殺的混蛋啊。」
「就你啊。」
頓時青筋爆起的褐髮男人一手掀起了對方的衣領，女子則是慣常的在看戲，而在養父身後的他就開始慌張起來，即使他一點都聽不懂，但從表情和動作來看都知道大事不妙。
「要幹架嗎。」
「隨時都來。」

互不相讓的兩人之間激起炙熱的火花，褐髮男人舉拳揮落——
「請、請住手！不要打架啊！」
明明礙於年紀和身高什麼都做不了的他竟敢站到劍拔弩張的二人身旁大喊，褐髮男子有點疑惑的停下了動作，爾後向另一個男人問：
「他剛才說什麼？」
雖身在日本，但英語本是國際語言，且在組織裡大部份人都會聽說英語，所以男子並沒有刻意去學習日語，因此並不懂到底剛才小鬼大吼而出的話意味為何，只是被這一聲驚到才止住拳頭而已。

「他剛才說『你這傻大個別打我帥氣的爸爸啊！』喔。」
見人擺出人畜無害的燦爛笑容、裝模作樣地回答就曉得這答案一定是錯的，但仍因此而使怒氣值上升，二話不說要繼續打架時又被小鬼給阻止，雖然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感覺到他是在勸架，在旁的女子便抬起兩手搭在伙伴的肩上。
「你們就當給小鬼面子好了，今天休戰吧。」
聞言，褐髮男人雖忿忿不平，依然緩緩放開了手，低頭瞪了眼又開始害怕的孩子，他又馬上縮回養父的身後。

「你乾脆去學學日文吧，這樣不就能夠跟他聊天了嘛？你學日文比他學會英文更快。」
男人邊拍拍他的頭邊望向同伴說著，只見人唾棄似的啐了一口，故我地低語一句：「麻煩，不幹。」

＊＊＊

幾個月後男人又帶他來訪組織，本為了跟其他人有個好的溝通所以他向養父請教了幾句英文的日常用句，打算待會就跟人打招呼看看，經過這段時間練習他有十足的自信自己能聊上兩三句的。
「又來啦，小鬼。」
卻沒想到在自己學成幾句英文時，面相兇悍的褐髮男人竟已經學會了日語，雖然發音上仍帶點異國味道，但還是讓人聽得清楚。

「唔、你……你好……」
除了被對方的學習能力所驚到，且因這是第一次聽懂從這人嘴裡出口的話，緊張之餘還有點高興，雖然這個人的眼神依然好恐怖。
見人雖感到些許害怕仍禮貌的半調子地回應了自己，那人儘管還是板著一張不耐的臉，但與其相處過久的同伴可看得出其表情放柔了不少。

「這不還是能好好說話嘛，小鬼。」

他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微笑的樣子，也情不自禁的揚起了嘴角。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