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杯
【書】《聚訟詩話詞話(增訂本)》
鸚鵡杯
借市圖的,萬卷樓出版,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百年學術論叢第一輯第六冊
網路書店貌似只有簡體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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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3 詩文之辨--酒飯妙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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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5
[明] 劉績《霏雪錄》
東坡謂孟襄陽詩,韻高而才短,如造內法酒手,而無材料耳。余不然之,襄陽詩如玄酒至味存焉,總有材料,亦著些子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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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
[宋] 陳師道《後山詩話》
子瞻謂孟浩然之詩,韻高而才短,如造內法酒手而無材料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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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張戒《歲寒堂詩話》
論詩文當以文體為先,警策為後。若但取其警策而已,則「楓落吳江冷」,豈足以定優劣?孟浩然「微雲淡河漢,疎雨滴梧桐」之句,東野集中未必有也。然使浩然當退之大敵,如《城南聯句》,亦必困矣。子瞻云:「浩然詩如內庫法酒,卻是上尊之規模,但欠酒才爾。」此論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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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蘇軾文集》裡是不是有對浩然的評論了……GOOGLE出處都是別人引用的(。慢慢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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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5
[明] 謝榛《四溟詩話》
作詩譬如江南諸郡造酒,皆以曲米為料,釀成則醇味如一。善飲者歷歷嘗之曰:「此南京酒也,此蘇州酒也,此鎮江酒也,此金華酒也。」其美雖同,嘗之各有甄別,何哉?做手不同故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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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8
[明] 費經虞《雅倫》
學詩如釀酒,自曬稻、舂米、蒸飯、拌麴,歷多少境界而後酒成,尚窨如許歲月而後酒美,皆非一日可至。詩至成酒,上天下地,橫說豎說,無所不可。釀而不成,酒必把作不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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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8
[清] 吳喬〈答萬季野詩問〉
又問:「詩與文之辨?」答曰:「二者意豈有異?唯是體制辭語不同耳。意喻之米,文喻之炊而為飯,詩喻之釀而為酒;飯不變米形,酒形質盡變;啖飯則飽,可以養生,可以盡年,為人事之正道;飲酒則醉,憂者以樂,喜者以悲,有不知其所以然者。如〈凱風〉、〈小弁〉之意,斷不可以文章之道平直出之,詩其可已于世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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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8
[清] 吳喬《圍爐詩話》
問曰:「詩文之界如何?」答曰:「意豈有二?意同而所以用之者不同,是以詩文體裁有異耳。文之詞達,詩之詞婉。書以道政事,故宜詞達;詩以道性情,故宜詞婉。意喻之米,飯與酒所同出。文喻之炊而為飯,詩喻之釀而為酒。文之措詞必副乎意,猶飯之不變米形,啖之則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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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之措詞不必副乎意,猶酒之變盡米形,飲之則醉也。文為人事之實用,詔敕、書疏、案牘、記載、辯解,皆實用也。實則安可措詞不達,如飯之實用以養生盡年,不可矯揉而為糟也。詩為人事之虛用,永言、播樂,皆虛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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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0
[清] 李重華《貞一齋詩說》
少時見趙秋穀先生為述吳修齡語云:「意思猶五穀也,文則炊而為飯,詩則釀而為酒;飯不變米形,酒形質變盡;吃飯而飽,可以養生,可以盡年;飲酒而醉,憂者以樂,喜者以悲,有不知其所以然者。」斯言可謂善喻。余謂:「以酒喻詩,善矣。第今人釀酒,最要分別醇醨,與其魯酒千鍾,不若雲安一盞。」先生撫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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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這樣嘛,雖然說「聞道雲安麴米春, 纔傾一盞即醺人」、「魯酒不可醉」,但蘭陵鬱金香也是魯酒啊(r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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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
[清] 趙執信《談龍錄》
修齡又云:「意喻之米,文則炊而為飯,詩則釀而為酒。飯不變米形,酒則變盡。啖飯則飽,飲酒則醉,醉則憂者以樂,喜者以悲,有不知其所以然者,如〈凱風〉、〈小弁〉之意,斷不可以文章之道平直出之也。」知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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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0
[清] 紀昀《紀文達公評蘇文忠公詩集》卷五
蘇軾〈和子由記園中草木十一首〉其三
純乎正面說理而不入膚廓,以仍是詩人意境,非道學意境也。夫理喻之米,詩則釀之而為酒,道學之文則炊之而為飯。
(按:紀昀《玉溪生詩說》〈抄詩或問〉卷下,亦曾引吳喬「詩酒文飯」說以答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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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0
[清] 阮葵生《茶餘客話》卷十一
吳修齡論詩云:「意喻之米,文則炊而為飯,詩則釀而為酒。飯不變米形,酒則變盡。噉飯則飽,飲酒則醉,醉則憂者以樂,喜者以悲,有不知其所以然者。」李安溪云:「李太白詩如酒,杜少陵詩如飯。」二公之論詩,皆有意味可尋。
(按:李安溪,清李光地,安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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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與飯相聯結的老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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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1
[清] 延君壽《老生常談》
韓愈〈鄭群贈簟〉
前人有誚作者是以文為詩,殊不知詩文原無二理,文如米蒸為飯,詩則米釀為酒耳。如此突過一層法,即文法也,施之於詩,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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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1
[清] 劉熙載《藝概》卷二〈詩概〉
文所不能言之意,詩或能言之。大抵文善醒,詩善醉,醉中語亦有醒時道不到者。蓋其天機之發,不可思議也。故余論文旨曰:「惟此聖人,瞻言百里。」論詩旨曰:「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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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1
[清] 徐經《雅歌堂詩話》卷二
前代古文大家,竟有不能詩者,人多不解。余謂詩、古文有不同:作文如吃飯,求其精潔;作詩如飲酒,領略其味而已,一著實相,便落言筌。理學詩多不可觀,皆坐此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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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0
孫紹振評說詩與散文之差別:「在實用性散文中,李白陷於生存的需求,並不像詩歌中以藐視權貴為榮……我們不能像一些學究那樣,把李白絕對地崇高化,完全無視李白庸俗的這一層,當然也不能像一些偏激的老師那樣,輕浮地貶斥李白,把他的人格說得很卑微甚至卑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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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的詩歌也並沒有全都以藐視權貴為榮啊……不願意長期忍受委屈跟見了權貴就藐視是不同的(。
另外我覺得對一個待業/就業中的心理狀態沒有必要用上「庸俗」、「高尚」之類的形容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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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3 詩教、真情、癡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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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4
[宋] 程頤《河南程氏遺書》
或問:「詩可學否?」曰:「既學時,須是用功,方合詩人格。既用功,甚妨事。古人詩云『吟成五箇字,用破一生心』;又謂『可惜一生心,用在五字上』。此言甚當。」先生嘗說:「王子真曾寄藥來,某無以答他,某素不作詩,亦非是禁止不作,但不欲為此閑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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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如今言能詩無如杜甫,如云『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如此閑言語,道出做甚?某所以不常作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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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頤一生黑BJ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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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4
[宋] 楊時《楊時集》卷十〈語錄一〉
為文要有溫柔敦厚之氣。對人主語言及章疏文字,溫柔敦厚尤不可無。如子瞻詩,多於譏玩,殊無惻怛愛君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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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景所以→「東坡作水調歌頭,都下傳唱,神宗問新行小詞,內侍錄此進呈,讀至『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上曰:『蘇軾終是愛君』,乃量移汝州。」
然後蘇詩明明也很多忠君……不理解楊時是眼睛有毛病還是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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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7
[明] 謝榛《四溟詩話》
今之學子美者,處富有而言窮愁,遇承平而言干戈,不老曰老,無病曰病,此摹擬太甚,殊非性情之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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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7
[明] 李贄〈童心說〉
夫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為不可,是以真心為不可也。夫童心者,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卻童心,便失卻真心;失卻真心,便失卻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復有初矣。……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於童心焉者也。……故吾因是而有感於童心者之自文也,更說什麼六經,更說甚麼《語》、《孟》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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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7
[明] 鄧雲霄《冷邸小言》
詩家貴有怪語,怪語與癲語、凝語相類而興象不同。杜工部云:「砍卻月中桂,清光應更多。」李太白云:「我且為君槌碎黃鶴樓,君亦為吾踢卻鸚鵡洲。」此真團造天地手段。蘇東坡云:「我持此石歸,袖中有東海。」抑又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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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9
[清] 徐增《而庵說唐詩》卷十四
杜甫〈落日〉
……滿院小蟲,遊上遊下,游來游去,是做市也;蟲猶如此,而人卻閑在這裡,亦是子美所憂。……此時適有濁醪在案,喜不自勝,乃呼之曰:「濁醪,是誰造汝乎?我今一酌,憂便散釋,真妙物也。」若並欲為杜康立廟者。妙絕,亦復癡絕。詩至此,直是遊戲三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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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9
[清] 黃生《一本堂詩麈》卷一〈詩家淺說〉
凡詩腸欲曲,詩思欲癡,詩趣欲靈。意本如此,而語反如彼,或從其前後左右曲折以取之,此之謂詩腸。狂欲上天,怨思填海,極世間癡絕之事,不妨形之於言,此之謂詩思。以無為有,以虛為實,以假為真,靈心妙舌,每出人常理之外,此之謂詩趣。……唐人唯具此三者之妙,故風神灑落,興象玲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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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31
[清] 冒春榮《葚原詩說》卷一
詩腸欲曲,詩思欲癡,詩趣欲靈。……狂欲上天,怨思填海,極世間癡絕之事,不妨形之於言,此之謂癡思。……詩思之癡,如李白「剗却君山好,平鋪湘水流。巴陵無限酒,醉殺洞庭秋。」杜甫「斫却月中桂,清光應更多。」萬楚「河水浮落花,花流東不息。應見浣紗人,爲道長相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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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32
[清] 袁枚《隨園詩話》
凡作詩,寫景易,言情難。何也景從外來,目之所觸,留心便得;情從心出,非有一種芬芳悱惻之懷,便不能哀感頑艷。然亦各人性之所近:杜甫長於言情,太白不能也;永叔長於言情,子瞻不能也。王介甫、曾子固偶作小歌詞,讀者笑倒,亦天性少情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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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李蘇都不擅長言情這也是……不能理解(。
豪放那方面太出名的詩人常常就背這種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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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33
[清] 袁枚《隨園詩話》
詩難其真也,有性情而後真;否則敷衍成文矣。詩難其雅也,有學問而後雅;否則俚鄙率意矣。太白斗酒詩百篇,東坡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不過一時興到語,不可以詞害意。若認以為真,則兩家之集,宜塞破屋子;而何以僅存若干且可精選者,亦不過十之五六。人安得恃才而自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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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35
[清] 沈祥龍《 論詞隨筆》
詞之言情,貴得其真。勞人思婦,孝子忠臣,各有其情。古無無情之詞,亦無假托其情之詞。柳、秦之妍婉,蘇、辛之豪放,皆自言其情者也。必專言懊儂、子夜之情,情之為用,亦隘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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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48
孫紹振評說:「『癡』這個中國式的話語的構成,經歷了上百年,顯示了中國詩論家的天才,如果拿來和他們差不多同時代的莎士比亞相比,可以說,並不遜色。莎士比亞把詩人、情人和瘋子相提並論。莎士比亞在《仲夏夜之夢》第五幕第一場借希波呂特之口這樣說:『瘋子、情人和詩人都是猜想的產兒』(the lunatic, the lover, and the poet are of imagination all compa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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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氏的意思不過就是說詩人時有瘋語,瘋語當然超越了理性,但近於狂,狂之極端可能失之於暴,而我國的『癡語』超越理性,不近於狂暴,更近於迷(癡迷)。癡迷者,在邏輯上執於一端也,專注而且持久,近於迷醉。癡迷,迷醉,相較於狂暴,更有人性可愛處。怪不得清譚獻從『癡語』中看到了『溫厚』。莎士比亞『以瘋為美』的話語天下流傳,而我國的癡語卻鮮為人知。這不但是弱勢文化的悲哀,而且是我們對民族文化的不自信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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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癡語的解釋滿可愛的
後面民族文化啥不要管它(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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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49 情景之真實、變異和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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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56
[清] 王夫之《唐詩評選》卷一
李白〈採蓮曲〉
卸開一步,取情為景。詩文至此,只存一片神光,更無形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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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57
[清] 黃子雲《野鴻詩的》
詩不外乎情事景物,情事景物要不離乎真實無偽。一日有一日之情,有一日之景,作詩者若能隨境興懷,因題著句,則固景無不真,情無不誠矣;不真不誠,下筆安能變易而不窮?是故康樂無聊,慣裁理語;青蓮窘步,便說神仙;近代牧齋暮年蕭瑟,行文未半,輒談三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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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根本就沒搞清楚謝靈運李白錢謙益創作時的心理狀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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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57
[清] 田同之《西圃詩說》
詩非無為而作。情因景生,景隨情變;感觸之下,即淡語亦自有致。彼無情之言,縱懸幡擊鼓,亦安能助其威靈哉?況掇拾事物以湊好句者,則又卑卑不足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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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58
[清] 田同之《西圃詞說》
詞與詩體格不同,其為攄寫性情,標舉景物,一也。若夫性情不露,景物不真,而徒然綴枯樹以新花,被偶人以袞服,飾淫磨為周、柳,假豪放為蘇、辛,號曰詩餘,生趣盡矣,亦何異詩家之活剝工部,生吞義山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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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51
[明] 謝榛《四溟詩話》
寫景述事,宜實而不泥乎實。有實用而害於詩者,有虛用而無害於詩者,此詩之權衡也。予與李元博秋日郊行,荊榛夾徑,草蟲之聲不絕。元博曰:「凡秋夜賦詩,多用『蛩螿』,而晝則弗用,何哉?」予曰:「此實用而害於詩,所謂『靨子在顙則醜』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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貫休曰:「庭花濛濛水泠泠,小兒啼索樹上鶯。」景實而無趣。太白曰:「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景虛而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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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乃模寫情景之具,情融乎內而深且長,景耀乎外而遠且大。當知神龍變化之妙,小則入乎微罅,大則騰乎天宇。此惟李杜二老知之。
這段只是因為少見稱李白為老的所以記(r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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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什麼《韻語陽秋》、《梁谿漫志》、《對床夜語》、《圍爐詩話》、《筱園詩話》一堆評感時花濺淚的不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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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66孫紹振評說黃生《一本堂詩麈》以杜甫〈初月〉〈春遠〉做「無景之景」的例子太糟糕。應用陳子昂〈登幽州臺歌〉、杜甫〈春夜喜雨〉、李白〈獨不見〉、〈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李商隱詩、錢起〈湘靈鼓瑟〉、歐陽修〈生查子〉(著眼於看不見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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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73 名言之理與詩家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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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73
[宋] 嚴羽《滄浪詩話》〈詩辨〉
詩有別才,非關書也;詩有別趣,非關理也。然非多讀書、多窮理,則不能極其至,所謂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詩者,吟詠情性也。盛唐諸人惟在興趣,羚羊掛角,無跡可求。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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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74
[宋] 嚴羽《滄浪詩話》〈詩評〉
詩有詞理意興。南朝人尚詞而病於理;本朝人尚理而病於意興;唐人尚意興而理在其中;漢魏之詩,詞理意興,無跡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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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74
[明] 李夢陽《缶音集》序
夫詩比興錯雜,假物以神變者也。雖言不測之妙,感觸突發,流動情思,故其氣柔厚,其聲悠揚,其言切而不迫,故歌之心暢,而聞之者動也。宋人主理,作理語,於是薄風雲月露,一切鏟去不為。又作詩話教人,人不復知詩矣。詩何嘗無理,若專作理語,何不作文而詩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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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有作性氣詩,輒自賢於「穿花蛺蝶」、「點水蜻蜓」等句 ,此何異癡人前說夢也!即以理言,則所謂「深深」、「款款」者何物耶?《詩》云:「鳶飛戾天,魚躍於淵」,又何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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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76
[清] 賀裳《載酒園詩話》卷一
「詩有別趣,非關理也」。然理原不足以礙詩之妙……故必理與辭相輔而行,乃為善耳,非理可盡廢也。
詩又有以無理而妙者,如李益「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此可以理求乎?然自是妙語。至如義山「八駿日行三萬里,穆王何事不重來」,則又無理之理,更進一塵。總之詩不可執一而論。
論詩雖不可以理拘執,然太背理則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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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76
[清] 賀裳《載酒園詩話又編》〈宋〉
詩雖不宜苟作,然必字字牽入道理,則詩道之厄也。吾選晦翁詩,惟取多興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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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76
[清] 吳喬《圍爐詩話》
余友賀黃公曰:「嚴滄浪謂『詩有別趣,非關理也』,而理實未嘗礙詩之妙。如元次山〈舂陵行〉、孟東野〈遊子吟〉等,直是《六經》鼓吹,理豈可廢乎?其無理而妙者,如『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但是於理多一曲折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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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謂唐詩有理,而非宋人詩話所謂理;唐詩有詞,而非宋人詩話所謂詞。大抵賦須近理,比即不然,興更不然,「靡有孑遺」,「有北不受」可見。又如張籍辭李司空辟詩,考亭嫌其「感君纏綿意,繫在紅羅襦」;若無此一折,即淺直無情,是為以理礙詩之妙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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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77
[清] 申涵光〈馬旻徠詩引〉
夫理學與詩,判而不一也久矣。儒者斥詩為末技,比於雕蟲之屬,而太白嘲誚魯儒,備極醜詆。……予謂世俗所謂理學與詩皆非也。……三百篇多忠臣孝子之章,至性所激,發而成聲,不煩雕繪而惻然動物。是真理學即真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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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我覺得〈嘲魯儒〉距離「備極醜詆」還差得遠(。
三百篇那絕對也不是後世俗儒說的理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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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78
[清] 王夫之《明詩評選》卷五
徐渭〈嚴先生祠〉
詩以道性情,道性之情也。性中儘有天德、王道、事功、節義、禮樂、文章,卻分派與《易》、《書》、《禮》、《春秋》去,彼不能代詩而言性之情,詩亦不能代彼也。決破此疆界,自杜甫始。桎梏人情,以掩性之光輝,風雅罪魁,非杜其誰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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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所以研究讀者接受是很好玩的……有人覺得老杜是情聖,有人覺得他帶壞學子「桎梏人情,以掩性之光輝,風雅罪魁」(ryyy
〈尊杜與貶杜--論陸時雍與王夫之的杜詩選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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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80
[清] 葉燮《原詩》
古人妙於事理之句,如此極多,姑舉此四語以例其餘耳。其更有事所必無者,偶舉唐人一二語:如「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似將海水添宮漏」、「春風不度玉門關」、「天若有情天亦老」、「玉顏不及寒鴉色」等句,如此者何止盈千累萬!決不能有其事,實為情至之語。夫情必依乎理;情得然後理真。情理交至,事尚不得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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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之作詩者,實寫理事,情可以言,言可以解,解即為俗儒之作。惟不可名言之理,不可施見之事,不可徑達之情,則幽渺以為理,想像以為事,惝恍以為情,方為理至事至情至之語。此豈俗儒耳目心思界分中所有哉!則余之為此三語者,非腐也,非僻也,非錮也。得此意而通之,寧獨學詩,無適而不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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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80
[清] 張謙宜《絸齋詩談》卷一
詩家不許於詩中談理,亦有所見。蓋理由我運,則操縱如意,或虛或實,或大或小,隨其識力所到,變沒隱見於語言外者,皆詩之根也。若以我聽理,非十成死語不敢下,非陳陳相因者不敢言,由是板木臃腫,酸腐油膩之病,交萃一時,雖澡洗頻加,舊性難改,順口而成,依然塵土,其於詩也,愈遠愈支,不可救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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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古人文章各有體裁,若令詩專主於理,不主於比興風雅,即何不為有韻之《四書》、《五經》,而須後人之叨叨置喙耶?況善談理者,不滯於理,美人香草,江漢雲霓,何一不可依託,而直須仁義禮智不離口,太極天命不去手,始謂之談理乎?願與主持斯道者共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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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名理,世鮮兼長。詩非不要理,只是人不能於詩中見理耳。理無不包,語無不韻者,《三百篇》之〈雅〉、〈頌〉是也。不必以理為名,詩妙而理無不通者,〈離騷〉以訖漢、魏是也。但求詞佳不墮理窠者,兩晉、六朝以訖三唐是也。只求理勝不暇修詞者,程、朱、邵子輩是也。風氣日下,得一層必失一層,若天限之,生古人以後者,何處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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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中談理,肇自三〈頌〉,宋人則直洩道秘,近於抄疏,將古法婉妙處盡變平淺,反覺腐而可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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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82
[清] 方世舉《蘭叢詩話》
詩要有理,不是「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才為理。一事一物皆有理,只看《左傳》臧孫達之言「先王昭德塞違者,如昭其文也」之類,皆是說理,可以省悟於詩。杜牧之敘李賀集,種種言其奇妙,而要終之言曰:「稍加以理,奴僕命〈騷〉可也。」見詞雖有餘而理或不足是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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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到這個問題長吉就躺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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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82
[清] 袁枚《隨園詩話》
詩家有不說理而真乃說理者。如唐人詠〈棋〉云:「人心無算處,國手有輸時。」詠〈帆〉云:「恰認己身住,翻疑彼岸移。」……無名氏云:「一點緇塵浣素衣,瘢瘢駁駁使人疑。縱教洗遍千江水,爭似當初未洗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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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82
[清] 薛雪《一瓢詩話》
漢魏之詩,辭理意興,無跡可求。唐人尚意興而理在其中。宋人純以理用事,故去本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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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一竿子打翻一船的戰文很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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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95 議論與情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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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97
[清] 賀貽孫《詩筏》
惟杜牧之作李長吉序……謂「理雖不及,辭或過之,使加以理,奴僕命《騷》可也」數語,吾有疑焉。夫唐詩所以敻絕千古者,以其絕不言理耳。宋之程、朱及故明陳白沙諸公,惟其談理,是以無詩。彼《六經》皆明理之書,獨《毛詩》三百篇不言理,惟其不言理,所以無非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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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騷》雖忠愛惻怛,然其妙在荒唐無理,而長吉詩歌所以得為《騷》苗裔者,政當於無理中求之,奈何反欲加以理耶?理襲辭鄙,而理亦付之陳言矣,豈復有長吉詩歌?又豈復有《騷》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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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有禪師作詩者,余謂此禪也,非詩也。禪家詩家,皆忌說理,以禪作詩,即落道理,不獨非詩,並非禪矣。詩中情艷語皆可參禪,獨禪語必不可入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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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98
[清] 王夫之《古詩評選》卷四
議論入詩,自成背戾。蓋詩立風旨,以生議論,故說詩者於興、觀、群、怨而皆可;若先為之論,則言未窮而意已先竭……足知議論立而無詩,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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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理而無理臼,所以足入風雅。唐、宋人一說理,眉間早有三斛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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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99
[清] 葉燮《原詩》
從來論詩者,大約伸唐而絀宋。有謂「唐人以詩為詩,主性情,於三百篇為近;宋人以文為詩,主議論,於三百篇為遠。」何言之謬也!唐人詩有議論者,杜甫是也,杜五言古,議論尤多。長篇如赴奉先縣詠懷、北征及八哀等作,何首無議論!而以議論歸宋人,何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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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先不知何者是議論,何者為非議論,而妄分時代邪?又三百篇中 ,二雅為議論者,正自不少。彼先不知三百篇,安能知後人之詩也!如言宋人以文為詩,則李白樂府長短句,何嘗非文!杜甫前、後出塞及潼關吏等篇,其中豈無似文之句!為此言者,不但未見宋詩,並未見唐詩。村學究道聽耳食,竊一言以詫新奇,此等之論是也。
鸚鵡杯
P.99
[清] 張謙宜《絸齋詩談》卷一
詩只要情真,有議論何妨?唐人「不知天下士,猶作布衣看」,是否議論,請下一轉
鸚鵡杯
P.109 反常合道為奇趣
鸚鵡杯
P.111
[清] 黃生《一本堂詩麈》卷一〈詩家淺說〉
以無為有,以虛為實,以假為真,靈心妙舌,每出常理之外,此之謂詩趣。……詩趣之靈,如李白「歲晚或相訪,青天騎白龍。」又「白髮三千丈,緣愁似箇長。不知明鏡裡,何處得秋霜。」杜甫「山鬼迷春竹,湘娥倚暮花。」李洞「硯磨青露月,茶吸白雲鐘。」
鸚鵡杯
P.112
[清] 黃生《唐詩摘抄》卷二
李白〈遊洞庭湖〉詩:意言恐戀君山之好,醉殺於洞庭之上,故欲剗山填水云云。放言無理,在詩家轉有奇趣。
李白「我寄愁心與明月」句:情中見景,癡語見趣。……若單說愁,便直率少致;襯入景語,無其理而有奇趣。
鸚鵡杯
P.113
[清] 何紹基〈與汪菊士論詩〉
詩貴有奇趣,卻不是說怪話。正須得至理,理到至處,發以仄徑,乃成奇趣。詩貴有閒情,不是懶散。心會不可言傳,又意境到那裡,不肯使人不知,又不肯使人遽知,故有此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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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13
施蟄存《唐詩百話》柳宗元:五言古詩四首
他所謂有奇趣,是指那些好像反常,卻仍是合於道理的作品。東坡這個觀點,我很懷疑。這首詩所表現的並沒有反常的思想感情,東坡所謂奇趣者,不知從何見得。(東坡云:「詩以奇趣為宗,反常合道為趣,熟味此詩,有奇趣。然其尾兩句雖不必亦可。」)
鸚鵡杯
P.115
孫紹振評〈漁翁〉詩之反常:
1.煙銷日出,本應見人,卻不見
2.聽欸乃一聲,應見人,卻仍不見
3.只見山水綠,不見人
鸚鵡杯
咦……孫評好像是認為整首都用旁觀角度;我以為從「煙銷日出不見人」以下都是漁翁的視角來著,所以當然沒看到其他人(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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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19 理趣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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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太多老杜鐵粉的強辯令人暴躁……王夫之罵門面攤子句又太過,於是不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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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33 史家論贊與詩家詠史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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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36
[明] 徐光啟《徐光啟詩話》
詩人作詩,不比史官作史。史家編年敘事,不容錯亂。若詩人之旨,一章自為一義。或順時述事,或錯舉成文,或預道將來,或追稱往昔,或更端別敘,或重言復說,或因枝振葉,或沿波射源,換章則換事,換韻則換義。變化錯綜如春山夏雲,頃刻異態,不可拿捏,初非拘拘以時月為先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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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41
[清] 舒位《瓶水齋詩話》
詠史詩不著議論,有似彈詞;太著議論,又如史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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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42
[清] 王壽昌《小清華園詩談》
弔古之詩,須褒貶森嚴,具有《春秋》之義,使善者足以動後人之景仰,惡者足以垂千秋之炯戒。如左太沖之〈詠史〉,則曰「何世無奇才,遺之在草澤」,不勝動人以遺賢之憂;李太白之〈懷禰衡〉,則曰「才高竟何施?寡識冒天刑」,不禁深人以恃才之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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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43
[清] 朱庭珍《筱園詩話》卷三
詠古七絕尤難,以詞意既須新警,而篇終復須深情遠韻,令人玩味不窮,方為上乘。若言盡意盡,索然無餘味可尋,則薄且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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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43
[清] 張祖廉《定庵先生年譜外紀》卷上
先生(龔自珍)謂〈長恨歌〉「回頭一笑百媚生」乃形容勾欄妓女之詞,豈貴妃風度耶?白居易直千古惡詩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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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長恨歌〉的批評槽點常常都很多……批到這個也是讓人不知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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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49 「詩史」辯
鸚鵡杯
P.161
孫紹振評:
孟棨……原話說的很死:「杜逢祿山之難,流離隴蜀,畢陳於詩,推見至隱,殆無遺事,故當時號為『詩史』。」把詩的有限表現力與無限豐富的史料之間的矛盾完全抹煞……話說得太絕了。但這個說法,卻受到千年以來詩話家的寵愛。
就是因為太寵愛了,詩話家分成了兩類。
鸚鵡杯
一類是對「詩史」進行不無呆氣的論證,全盤接受孟氏把詩史的「史」定位在政治事件上。宋黃徹為之作論證:「觀〈北征〉詩云:『皇帝二載秋,閏八月初吉。』〈送李校書〉云:『乾元元年春,萬姓始安宅。』……史筆森嚴,未易及也。」這就無異於把「詩史」定義為編年體歷史。對於詩來說,這太離譜了。在方法上,屬於孤證,不足為訓。這樣幼稚的論證,並非個別,如魏泰以李光弼代郭子儀為帥的細節為之說明,更加軟弱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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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徹那個垃圾我不想理他
再貼一次[清] 嚴廷中《藥欄詩話》:
宋人詩話,宗韓祖杜,令人生厭。黃徹《巩溪詩話》尊工部而抑太白,更為囈語。至謂心術事業可施於廊廟,以李杜齊名為忝竊,則全無心肝矣!要之,少陵自是一代大家,然何至字字皆經、語語皆史?如引「皇帝二載秋,閏八月初吉」、「乾元元年春,萬姓始安宅」、「元年建巳月,官有王司直」,以為史筆森嚴,人不易及。如此論詩,幾於無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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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繼續錄孫紹振評:
這就迫使另一類詩話家,不再作這種傻氣的舉例,而對「詩史」的內涵作出了修正。宋祁說:「甫又善陳時事,律切精深,至千言不少衰,世號詩史。」把編年體的內涵轉化為「善陳時事」,實際上是偷換概念。雖然漏洞明顯縮小,得到了比較廣泛的認可,但也經不起推敲。畢竟杜甫直接涉及「時事」的詩作並不是多數,就是涉及,也只是背景而已,和史家正面著筆、直書其事,不可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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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不能不再退一步虛化其內涵,王得臣(《麈史》)說:「予以謂世稱子美為詩史,蓋實錄也。」……只要是符合史家的「實錄」精神就可以叫做詩史。但是「實錄」是一個有確定所指的歷史專業原則,按事實錄並不是詩,更不可能是好詩。於是論者再度把這個概念虛化,李復認為「杜詩謂之詩史,以般般可見當時事,至於詩之敘事,亦若史傳矣。」經過虛化,實錄的概念又被偷換為「敘事」。蔡居厚就堂而皇之地宣稱:「子美詩善敘事,故號詩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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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來,詩和史的矛盾表面上是完全淹沒了,但是,這種說法與杜甫的藝術的矛盾卻更明顯地擴大了。杜甫究竟是一個敘事詩人,還是一個抒情詩人呢?如果純粹講「敘事」,他的成就可能還趕不上白居易。何況,史的敘事,如一些論者指出的那樣,「有年月地里本末之類」,甚至「都邑所出,土地所生,物之有無貴賤」,而史料的羅列,恰恰是抒情的大敵。
鸚鵡杯
在這一點上,還是向來論詩有點呆氣的明代楊慎說得痛快:「杜詩之含蓄蘊藉者蓋亦多矣,宋人不能學之。至於直陳時事,類於訕訐,乃其下乘末腳,而宋人拾以為己寶,又撰出『詩史』二字,以誤後人。如詩可兼史,則《尚書》、《春秋》可以並省。」不但痛快,而且在理論上把詩與史的矛盾、分工,正面揭示出來。
鸚鵡杯
……清王夫之也敢於碰硬,在《古詩評選》中同樣說得痛快淋漓:〈古詩〉「上山採蘼蕪」「杜子美仿之作〈石壕吏〉,亦將酷肖,而每於刻劃處猶以逼寫見真,終覺於史有餘,於詩不足。論者乃以『詩史』譽杜。見駝則恨馬背之不腫,是則名為可憐憫者。」王夫之更敢把杜甫在敘事方面的局限說得語帶譏刺,痛快淋漓,表現出大家氣度。
鸚鵡杯
詩與史二者分屬實用理性和審美情感兩個範疇,價值的錯位不是能用一個「實錄」、「敘事」所能彌補得了的。在這種困境下,冒出來一個僧人詩話家叫普聞,乾脆來一次空前大膽的偷換概念:「老杜之詩,備於眾體,是為『詩史』。」(《詩論》)這就是說……只要體裁眾多,就是詩史。把詩與史混為一談的論者,於窮途末路之中,敢於如此武斷,作為詩評家而顯出詩人式的偏執,從文風來說,則尤顯得顢頇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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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史新議〉
楊慎王夫之雖然各有各的囧點but戰力真的很高這必須承認(ry
最後那個……詩評偏執到讓人覺得可愛的……是有啦,不過有些偏執只是胡說八道而已(看著宋老頭巾們)。評論還是客觀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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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65 逼真與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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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66
[元] 范梈《木天禁語》〈五言短古篇法〉
辭簡意味長,言語不可明白說盡,含糊則有餘味,如:「步出城東門,悵望江南路。前日風雪中,故人從此去。」「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開簾見新月,便即下階拜。細語人不聞,北風吹裙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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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67
[明] 邵經邦《藝苑玄機》
詩之景,在於不可名狀。所謂似有而無,似真而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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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67
[清] 賀貽孫《詩筏》
寫生家每從閑冷處傳神,所謂「頰上加三毛」也。然須從面目顴頰上先著精彩,然後三毛可加。近見詩家正意寥寥,專事閑語,譬如人無面目顴頰,但見三毛,不知果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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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68
[清] 顧嚴武〈詩體代降〉
不似則失其所以為詩,似則失其所以為我。李杜之詩所以獨高於唐人者,以其未嘗不似,而未嘗似也。知此者可與言詩也已矣。
鸚鵡杯
嘛覺得並不需要過度抬高李杜……唐人那麼多,符合「未嘗不似而未嘗似」標準的不可能只有這兩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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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81 婉曲含蓄與直致淺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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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84
[明] 謝榛《四溟詩話》
《金針詩格》曰:「內意欲盡其理,外意欲盡其象。內外涵蓄,方入詩格。若子美『旌旗日暖龍蛇動,宮殿風微燕雀高』是也。」此固上乘之論,殆非盛唐之法。且如賈至、王維、岑參諸聯,皆非內意,謂之不入詩格,可乎?然格高氣暢,自是盛唐家數。太白曰:「剗卻君山好,平鋪湘水流。巴陵無限酒,醉殺洞庭秋。」迄今膾灸人口。謂有含蓄,則鑿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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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85
[清] 賀裳《皺水軒詞筌》〈小詞作決絕語〉
小詞以含蓄為佳,亦有作決絕語而妙者。如韋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之類是也。牛嶠「須作一生拚,盡君今日歡」,抑亦其次。柳耆卿「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亦即韋意,而氣加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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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85
[清] 吳喬《圍爐詩話》
唐人於詩中用意,有在一二字中,不說破不覺,說破則其意煥然者。如崔國輔〈魏宮詞〉云:「朝日點紅妝,擬上銅雀臺。畫眉猶未了,魏帝使人催。」稱「帝」者,曹丕也。下一「帝」字,而其母「狗彘不食其餘」之語自見,嚴於鉞矣!《詩歸》評「媚甚」。呵呵!
鸚鵡杯
根本硬要裱曹丕嘛吳喬(。
鸚鵡杯
P.186
[清] 施閏章《蠖齋詩話》
太白、龍標外,人各擅能,有一口直述,絕無含蓄轉折,自然入妙。如「昔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清江一曲柳千條,二十年前舊板橋。曾與美人橋上別,恨無消息到今朝。」「畫松一似真松樹,待我尋思記得無?曾在天臺山上見,石橋南畔第三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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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著不得氣力學問,所謂詩家三昧,直讓唐人獨步。宋賢要入議論,著見解,力可拔山,去之彌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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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91
[清] 施補華《峴傭說詩》
譏刺語須含蓄,如少陵「落日留王母,微風倚少兒」,太白「漢宮誰第一,飛燕在昭陽」、「只愁歌舞散,化作彩雲飛」,皆刺明皇、楊妃事,何等婉曲!若香山〈長恨歌〉、微之〈連昌宮詞〉,直是訕謗君父矣。詩品人品,均分高下。義山「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廬家有莫愁」,尤為輕薄壞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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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派的不准明罵君父(。
解李詩想太多了(。
而且唐明皇本來就活該被罵,看他搞出安史之亂,還要求中晚唐人要含蓄諷刺是否搞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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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03 詠物、寄託、猜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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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03
[唐] 王昌齡《詩格》
詩有三宗旨:一曰立意。二曰有以。三曰興寄。立意一,立六義之義,風、雅、比、興、賦、頌。有以二,王仲宣〈詠史詩〉:「自古無殉死,達人所共知。」此一以議曹公殺戮,一以許曹公。興寄三,王仲宣詩:「猿猴臨岸吟。」此一句以譏小人用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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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06
[明] 皇甫汸《解頤新語》
李泌詩:「青青東門柳,歲宴復憔悴。」國忠以為譏己。明皇曰:「賦柳為譏卿,則賦李為譏朕,可乎?」使宋主如此,子瞻可以無貶矣。
鸚鵡杯
烏臺啊還有劉郎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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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08
[清] 吳喬《圍爐詩話》
作詩者意有寄托則少,惟求好句則多。謝無逸作蝴蝶三百首,那得有爾許寄托乎?好句亦多,只是蝴蝶上死句耳。林如靖梅花之「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與高季迪之「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皆是無寄托之好句。後世人詩不過如此,求曹唐〈病馬〉,尚不可得,惟是李、杜、高、岑,多於竹麻稻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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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43
[清] 朱庭珍《筱園詩話》卷一
因謂詩中無我,即非作者;必也詩中有我在焉,始可謂之真詩,無忝作家,乃足傳世。其見誠卓。然近代詩人,又多誤會其旨,反益流弊。夫所謂詩中有我者,不依傍前人門戶,不摹仿前人形似,抒寫性情,絕無成見,稱心而言,自鳴其天。勿論大篇短章,皆乘興而作,意盡則止。
鸚鵡杯
我有我之精神結構,我有我之意境寄託,我有我之氣體面目,我有我之材力準繩,決不拾人牙慧,落尋常窠臼蹊徑之中,任舉一篇一言,皆我之詩,非前人所已言之詩,亦非時人意中所有之詩也。是為詩中有我,即退之所謂「詞必己出」、「陳言務去」也。並非占身分,不論是何題目,其詩必寫自家本身,或發牢騷,或鳴得意,或寓志願,或矜生平,即為有我在也。果力能獨造,生面別開,不肯步人後塵,寄人籬下,則無語不出自心裁,亦無詩不自有真我。
鸚鵡杯
後人讀吾詩者,無不見我性情,知我心志,我之襟胸識力,學養才氣,畢流傳於詩矣。何庸處處自占身分,惟恐人不知耶?今人誤會詩中有我之意,乃欲以詩占身分,於是或詭語以泄清高,或大言以誇識力,或曠論以矜風骨,或憤語以泄不平。不惟數見不鮮,呶呶可厭,而任意肆志,亦乖溫厚含蓄之旨,品斯下矣。卒之言為心聲,違心之言,矯情之詞,縱自占地步,終難逃識者洞鑒,何益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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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一花一木,一禽一鳥之微,詠物詩中,亦必夾寫自家身分境遇,以為寄託。巧者不過雙關綰合,喧賓奪主,嫌其賣弄,終不融浹耳。否則牽連含混,賓主不分,詠物卻帶詠人,說人又兼說物。抑或以物當人,以人當物,分寸意境,夾雜莫辨,作一篇似可解而實不可解之語,尤為可笑。彼方津津得意,自謂可見身分,詩中有我。邇來作家名士,大者病此。
鸚鵡杯
P.219
孫紹振評吳喬之論,認為吳對於寄託之看法不如朱庭珍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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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21 附錄「不即不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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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21
[清] 鄒祗謨《遠志齋詞衷》
詠物固不可不似,尤忌刻意太似。取形不如取神,用事不若用意。宋詞至白石、梅溪,始得個中妙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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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23
[近人] 吳世昌《詞林新話》卷三
靜安以為東坡楊花詞「和韻而似元唱,章質夫詞元唱而似和韻。才之不可強也如是!」此說甚謬。東坡和作擬人太過份,遂成荒謬。楊花非花,即使是花,何至擬以柔腸嬌眼,有夢有思有情,又去尋郎。試問楊花之「郎」為誰?
鸚鵡杯
末句最乏味,果如是則桃花可為離人血,梨花可為離人發,黃花可為離人臉,可至無窮。此詞開宋──乃至後世──無數詠物惡例。但歷來評者一味吹捧,各本皆選入,人云亦云,不肯獨立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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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水龍吟楊花真的很好啊,吳世昌那話太偏激了。
後面孫評讚美蘇軾,但對《詞林新話》語無評論,為什麼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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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29 詩可解、不可解、不必解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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