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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冰雪融化時〉
with 柏夏 PMGP|柏夏
🪈 接續此噗

  一行人寶順利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前,抵達山地村村郊,並在某處人煙較少之地的幾棵樹下紮營。

  提燈手杖被插在了樹邊,裡頭的燭光悠悠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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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麻煩詭角鹿攜帶那麼多行李,但事實證明確實有其必要——

  如他所料,此趟行程不只一天。

  防水防風的堅韌布匹被吊掛在足夠粗壯的樹枝上,下垂的兩側各用營釘固定於地面,將形狀拉成了漂亮的等腰三角形,裡頭再鋪上一層地墊,便成為他們今晚得以安歇的營帳。

  有小箭雀的協助,生火一點也不是問題,劈啪作響的柴火燃燒聲,成了美食交響曲的前奏:稍稍烤出一點焦色的吐司麵包外酥內軟,放上遇熱後微微融化的哞哞乳酪,再夾起洗淨的生菜與煙燻輕身鱈魚片,簡單的晚餐就這麼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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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飽餐一頓的詭角鹿,趴臥在樹下歇息,恢復今天消耗的體力,也為明日的奔走養精蓄銳,阿勃梭魯則是跳到附近的岩塊上,慵懶地眺望美景。

  在他收拾完已經用畢的東西,輕吁一口氣並席地而坐時,牙牙翻出背包裡的拇指琴,咚咚咚跑過來,爬上他盤起的腿中,用最舒服的姿勢窩好,雙手高舉拇指琴遞給他,撒嬌一笑,哄睡意味十足。

  風拂的夜晚,星綴的天色,神閒的氛圍,他同意此刻應該多配上一曲讓人沉醉的美妙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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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寵溺地摸摸小龍的頭,他接過琴,考慮幾秒,指尖觸上琴身的鐵鍵,慢慢撥出輕靈的旋律

  對著第一顆升起的星星祈禱
  「已經變成我的習慣」

  「在黃昏時仰望的天空裡」
  「滿心尋找你的蹤跡」

  心之所感,隨樂而出,他用只有小龍才聽得到的音量,緩緩唱起編織成搖籃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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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劈哩啪啦,將琴樂熏化成輕盈的煙,隨風吹向荒野。煙霧消散很快,聲音也漸漸透明,在將逝之際,最後的殘響停在了少女耳畔。

柏夏與三小隻寶可夢懶洋洋地躺在墊子上,接續著孤單的樂音,唱起了歌。

「悲傷落淚也好 歡喜雀躍也罷」
「你的笑容總會浮現心頭」
「我相信從你所在的地方,能看得到我」
「總有一天我們能再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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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清朗無雲,月亮早早歇息,半輪月影隱沒在西邊山頭。夜空布滿星辰,閃閃爍爍,像陽光穿林落下的日花,微微晃動。

柏夏仰躺著,面向夜空,眼睛追隨著星點。

長長的光之河自森林上空展開,斜斜橫貫夜空,直抵南方的海灣。那裡的天空空曠靜寂,只有一顆星子特別耀眼。

「牧翼、牙牙!」柏夏呼喚著,她拍拍身邊的空位:「也來這裡看星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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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呼喚,牙牙率先起身,揮揮小手,催促少年趕緊跟著一起過去。

  一大一小躺在少女身側,漫天星光灑滿眼簾,亮晃晃地目不暇給。

  幼龍的紅瞳映照著閃閃發光的點點繁星,不禁發出感嘆的讚音,兩隻小手前伸直揮呀揮,好像想把它們蒐集起來般又抓又撈,隨後指著某處夜空,咿咿呀呀地發出疑問。

  「……嗯,是哲爾尼亞斯的角。」他伸出一指,在半空中連出星與星之間的線,一個點接一個點,描繪出生命之神的輪廓。

  「還有水君……」四星構築的菱形,是祂標誌性的頭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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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牙牙的雙手比出牛角的手勢擺在自己頭上,歪首詢問:卡璞・哞哞呢?

  那是少年和妹妹的星座。

  「現在還看不到,可能要再過一陣子。」雖然如自己所想的搜尋未果,不過現在已經能看到前一個順位的星座。

  「……那裡,蕾冠王。」他幫小龍指出由星點連接而成的小小身軀,「是柏夏的守護神獸。」和小傢伙介紹著。

  聞言,牠興奮地拉了拉少女的衣角,比向那處的星群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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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夏並未立刻看見,而是藉著群星的引領,才慢慢在夜空裡找到蕾冠王的位置。

這片深空有太多璀璨而耀眼的光點,吸引著人們的眼睛。蕾冠王的光細弱幽微,很難在第一眼時發現,唯有借助其他星星才能望見。

就像柏夏對於守護神獸的認識一樣,自有記憶以來從未相見,更別提接觸,永遠都來自於他人的描述。

「牧翼,你見過自己的守護神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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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過……」他將一手枕在頭底下,頓了一會兒,才續道:「……但也只是見過。」

  記憶中,除了拉帝歐斯會出席的節慶以外,就是和家人去海灣村遊玩,或與父親拉車到那邊時,偶爾會見到那抹似鳥的蔚藍身影低空飛過。

  通常,他都只是遠遠看著。
  偶爾,他會與祂對眼一瞬。

  目前為止距離最近的一刻,或許就是他出生的那一天,祂前來給予祝福的時候吧。

  「……妳會想多看到蕾冠王嗎?跟祂說話……什麼的。」他想起妹妹偶爾都會嚷著希望能多多看到拉帝亞斯、想和祂分享自己的生活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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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祂,我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每年豐收祭,蕾冠王都會與龍捲、雷電、土地等化身一同現身。島民們將一年辛勤採集與養育的食材,用心烹調成料理,以慶祝今年的豐收,並祈求來年的順遂。

但蕾冠王向來隨心所欲,而得到祂祝福的柏夏,也有幾分相同特質。於是,一年一次的相會,總在不經意間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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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夏舉起手,伸向夜空,五指張開,再緊緊握攏。

「就像星星,明明就在眼前,卻無法抓住。蕾冠王也一樣,明明會出現,卻又離我好遠好遠。」她放下手,掌心空蕩蕩的。她尚不明白,守護神獸對於自己的意義。

她偏頭望向身旁的人,忽然笑了笑:「而且比起蕾冠王,我更想看到卡璞・蝶蝶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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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作他,或許也會不知道該和拉帝歐斯說什麼吧,哪怕胸口明明鼓脹著萬千心緒,擠到喉頭時卻總會嚥回去。

  說來奇妙,比起自己和妹妹的守護神獸,有時候會感覺他似乎與三湖神的艾姆利多、由克希的關係相對更密切一些。

  艾姆利多作為奶奶的守護神獸,棲息在平原村附近的感情之湖,見到的機會比住在海灣村的拉帝雙神稍多一些。

  而由克希是因為一直以來,但凡和父親一同造訪森林村,都必定會去智慧之湖一趟,幸運時同樣能望到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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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由於祂們每年固定出席成年禮,他都會特地去祈求由克希為父親賜福,自然更覺與祂們親近幾分。

  感受到她投來的視線,他也跟著偏首回望,雙臂一撐,支起自己的上半身,挑眉問道:「……是因為妳覺得跟祂比較像?」

  雖然對那位神獸沒那麼熟悉與了解,但曾經在書裡看過:卡璞・蝶蝶如孩童般天真無邪、恣意玩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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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聲一高一低,柏夏搖了搖頭,夜空也跟著輕輕晃動起來,滿天星子隨之閃爍。

「不是喔,是因為那是阿公的守護神獸。」

自然的化生、土地的守護神——卡璞・蝶蝶,據說有著天真而殘酷的複雜性格。柏夏對祂也不了解,但在印象裡,這個可愛的粉色寶可夢,一直都是相當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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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過祂三次,前兩次都在體魄節,和阿公一起。」柏夏輕輕說,聲音帶著一抹笑意。那些回憶隨著時間不再清晰,惟剩下當時的感受還很鮮明。

「第三次就在海灣了。」腳尖左右輕晃,彷彿又回到那一夜,小舟隨著浪潮推擺,左右搖盪。

「你知道嗎?卡璞・蝶蝶灑下的鱗粉,跟星星一樣漂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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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解答,他便了然地斂眸,「……這樣啊。」聲音輕輕的,被拂面的風托走。

  父親的精神與思想皆承襲自由克希,是以由克希之於他,如同父親的另一個形象,讓他自然而然地尊之敬之,印象深刻得更勝於自己的守護神獸。

  而上一次和父親一起見到由克希,已是數年前,他身體仍然無恙時的事了,往後恐怕也難再有機會如此。

  若還有的話,或許就是那雙小小的手,替父親捎來小船帆布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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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她看到卡璞・蝶蝶時,也會像看到阿公一樣親切嗎?就好像……他從未離開過,只是換了一個地方肆意生活。

  心之所感,藉樂而抒,這次是用少女也聽得到的音量,讓歌聲淡淡地流瀉,那不論是於她還是於己的萬般感慨。

  「晴空翊爽也好 大雨滂沱也罷」
  「那時時刻刻浮現的笑容」

  「即使回憶已遠離 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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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蜿蜒的小河,平靜溫柔地在郊野漂流,緩緩與天上的光河交會。牧翼的側臉隱沒在夜裡,看不清神情,唯有一雙仰望星空的眼閃閃發亮。

指尖輕點節奏,柏夏順著這條音河,緩緩加入自己的聲音。

卻有些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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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寂寞,當我難過」
「我還能仰望思念佈滿的星空」

「漫漫夜裡,點點星光」
「帶著你給我的愛輕輕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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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阿公總是笑著,所以想念他時,柏夏既不想,也不會哭泣,於是原來的「淚光閃閃」被悄悄改寫。

抬眼望向已經坐起的牧翼,柏夏笑眼彎彎,語氣帶著幾分打趣:「好難得聽你唱歌,之前我們怎麼吵著,都不肯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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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偏頭,俯看那雙比弦月更彎的眼睛,以及藏在夜色中的盈盈笑意,眉間輕輕蹙起一條淺淺的溝渠。

  「唱歌要有感而發,才會好聽吧?」他不像妹妹那樣總是情緒豐沛又高漲,興致一來就能隨時隨地唱,抒可深情、悅可縱情。

  總覺得聽著她們在周圍起鬨著要自己唱歌,實在很難讓情感自然融進樂音裡,每個堪算「音符」的字都被尷尬淹沒,導致唇瓣蠕動到最後,什麼都沒能發出,索性閉著。

  「不然想聽我唱什麼?」還是單純只是覺得稀罕而已,才想讓他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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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星好睏眠。」柏夏不客氣地點了歌。

她撐起身坐直,原本仰望天星的臉低垂下來,目光落在身旁的寶可夢上。柏夏伸手撫摸過牠們的頭頂與眉眼,輕聲開口。

「一粒兩粒三粒星」
掛佇天頂閃閃爍」*

這首童謠旋律簡單,聽過幾次便能記熟。即使後來學會了這麼多歌,每當夜晚到來,星星亮起,還是會先想到這首。

「當過小孩子嘛,這首歌就算沒有那麼多感情,也能唱得好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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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不確定自己是否不帶感情也能把這首簡單的搖籃曲唱得好聽,但至少,現在確實有想為誰而唱的心情。

  他從地墊上站起,彎身抱走眼皮已經沉重到快相闔的牙牙,「……走吧,去更適合聽的地方。」

  走進被打理得舒適的營帳內,他拉開一邊的睡袋——以防水帆布折疊而成的被窩,再加一件小毯子——將小龍放在靠近營帳中間的位置後,自己也側身鑽進裡頭。

  一手屈起撐著下頜,一手拍了拍另一邊的睡袋,「……妳也一起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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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夏晚了一些才鑽進帳篷。腳踩著鞋後跟,隨意踢脫。一人抱著三隻昏昏欲睡的小傢伙,根本空不出雙手,只能用腳尖踢開睡袋,才慢慢將綠、藍、紅三寶放下,挨在牙牙身邊。

直到一切安頓好,才輪到柏夏躺下。

然而她還不想睡,翻過身,單手撐著頭,在靜謐的黑暗裡,藉著微光尋找另一雙還清醒的眼睛。

「要唱了嗎?」她壓低聲音,悄悄問道,語氣裡還有一點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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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她「刻意」看著,感覺好不容易醞釀好的心情又要跑掉了,他拉開她支著頭的手,讓她的臉落於枕上,「噓……

  他重新在腦海中彈起童謠的旋律,以稍慢一些的節拍,低低唱起:

  「我的小寶貝」
  「好好睏予落眠」
  「希望你每一工攏歡喜」

  眉眼柔和,少年的掌心輕拍身前準備沉入夢鄉的幼龍,撫摸他彷彿帶笑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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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糖霜丸」
  「目睭巧閣媠」
  「全部的愛攏予你」

  隨後,指尖伸去撥開眼前少女的瀏海,指腹微微拂過她的眼皮,誘其乖乖閉上,就像以往他哄睡妹妹那樣。

  「天星看顧你」
  「月娘疼惜你」
  「你著有 規个海島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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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兩粒,三粒星」
「掛佇天頂閃閃爍……」

不知何時,歌聲悄然結束。在發現之前,柏夏已先沉入夢鄉。一整天的雪山行,迷路、對戰、奔跑,耗盡了少女全部的體力。

她平躺在睡袋上,胸口隨呼吸起伏,緩慢而平穩,一點一滴補充著明天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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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來越深,也越來越冷。
郊野上,狃拉吐出白霧般的冷息,分工合作追逐著其他寶可夢。

柏夏蜷起身子,身上的毯子不知道去哪了,冷得直打顫。她迷迷糊糊爬起來,雙眼緊閉,在黑暗裡摸索,摸空好久,才終於觸摸到暖呼呼的毯子。

她二話不說,把惱人的障礙擠開,整個人鑽了進去,才止住了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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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涼轉寒的冷意覆蓋肌膚、穿透衣服,他在身體本能的一個哆嗦下,驀然驚醒。

  他撐起身子,努力睜開還惺忪的眼睛,看清楚目前周圍的狀況:他不知何時滾到了帳篷的最邊邊,身上身下一塊布類都沒有。

  另一頭是柏夏和她的三隻夥伴相互依偎地窩成一塊,甚至連自己的伙伴牙牙也在「那一團」裡。

  三小隻和牙牙捲走了他的睡袋纏繞於身,和柏夏一起躺在她們的睡袋上,而柏夏緊裹著的毯子,是他原本蓋的那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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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她自己的毯子呢?

  噢……被踢到靠近帳門的地方了。

  他傾身撿回那條被冷落的毯子,聊勝於無地包住自己,半蜷著軀,躺回空虛的邊角處。

  雖然不至於發冷,但總感覺怎麼躺都不太舒適,一直翻來覆去到外頭擴散出白黃漸層的天光,他才迷迷糊糊地再度睡去。

  當一行人到點起床時,他難掩略顯一臉睡眠不足的疲態,慢慢收墊、收帳,纏一纏、包一包,掛到詭角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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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罪魁禍首之一的柏夏,神情略帶幾分尷尬,默默跟在牧翼後頭一起收拾東西。

早晨睜眼時,就發現牧翼孤零零地窩在角落,便已猜到昨晚發生了什麼。明明之前夜宿她家,柏夏也沒有搶得這麼誇張。

只怪這回野外露營,氣溫冷得睡不安穩,才讓她和寶可夢們將他擠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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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我們回去吧,今天就別上雪山找雪妖女了。」柏夏站在詭角鹿的另一側,踮起腳尖,卻只看到牧翼的頭。

她繞到另外一邊,在少年眼裡找到幾分的倦意。

「你看起來很想睡的樣子,這樣上山太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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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立刻沒有答腔,只是拿了塊毛巾、淋了水,擰乾後反覆將臉拭淨,的確看起來精神不少。

  「……沒事,以前偶爾也會這樣。」之前還跟妹妹一起睡的時候,他的好妹妹對他可是完全沒有在客氣的,「等一下多曬曬太陽就好。」

  他拍拍鹿鞍,「妳坐前面吧,照昨天的路上山。」擔心她不茍同,又旋即補了一句,「到山口還睏的話,會跟妳說的。」

  既然都來了、也決定要做什麼了,他想好好將它們都辦妥,也相信他的自我評估不會有誤。

  「倒是妳,應該有睡飽吧?」將話題轉回她的身上,畢竟接下來,她才是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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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睡得超級……」即將脫口的「香」字,硬生生吞了回去,柏夏大力點頭,勉強改了口:「超級飽!」

她轉頭呼喚三隻小傢伙,打開背包揹到胸前,讓淚眼蜥鑽進去;藤藤蛇與小箭雀一左一右,各自佔據她的肩膀。一人三寶,誰也沒落下,柏夏踩著腳蹬,翻身上了詭角鹿的背。

「你坐在後面靠著我補眠吧,我會慢慢騎的。」她拍拍身後位置,雙眉微蹙,透露著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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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騎得慢,幾乎像散步一樣。鹿啼聲輕快噠噠,鳥鳴聲清脆啾啾,一群波波拍翅掠過頭頂,擾動了靜謐的清晨。

日鬚自雲縫間灑落,斜斜映照雪山,呈現出不同顏色的藍,山巔的皚皚白雪在晨光之下,彷彿覆著金邊。

隨著他們逐漸靠近雪山,昨日走過的樹林再次出現,柏夏勒住韁繩,讓詭角鹿停下腳步。她轉過頭,視線落在身後的牧翼。近距離下,那點淚痣顯得格外清楚。

「回去,還是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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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跟著上鹿,把牙牙放在兩人之間,雙手在遲疑一陣後,放在自己的腿上,用指尖輕勾她的衣襬。

  本來還想著涼風吹著、太陽曬著,自然就清醒了,然而慢行的節奏規律又平穩,像一首簡單的安眠曲,柔柔拍撫自己的背,他不一會兒便將額頭抵在她的一側肩上,捨棄一路美景,換取幾刻假寐。

  只是意識朦朧之中,難以完全安歇的腦袋還像是鋪了一紙地圖,在上面書寫今日的行程。

  當詭角鹿在入山口停蹄一頓時,他也隨之清醒,抬頭睜眸,一雙映著眼前重重樹影的黑眼,對比先前著實炯亮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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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頭瞧瞧安穩待在身前的牙牙,再偏首看看跟在一旁的阿勃縮魯,最後傾前確認她和伙伴們的狀況。

  「……嗯,上山吧。」獸足隨著他低沉而堅定發出的肯定句,再度奔走起來。

  他的計劃是沿著原路再走一遭,但實際上,誰也不能保證是否能在同樣的地方,再碰到同一隻雪妖女,就是姑且試試的概念。

  若到了下午還未能遇上雪妖女,那就打道回府,之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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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阿勃梭魯領路,沿著山徑緩緩爬升。昨日莽撞闖入雪山,沿途風景未能細看,今天依原路重返,記憶裡模糊的片段被一點點拓印地更加清晰。

柏夏晃著兩條小腿,思緒有些雜亂。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雪妖女,也不知道見到牠後該如何開口,更不知道揭開阿公過世的真相後,接下來又能怎麼辦。

她低聲哼起歌,聲音零零落落,像斷掉的手鍊珠子,一顆一顆掉在安靜的山道上。

好煩、好煩、好煩。
搖晃的動作更大了,柏夏皺起臉,忍不住伸出手,一把一把焦躁地拉梳詭角鹿的白色鬃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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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青青深林,進入亂石堆疊的莽原,鹿蹄踏草土的沙沙聲,換成了踩過碎石的叩叩音。

  牙牙窩在他大衣的兜帽裡,把自己包得只露出一雙鮮紅的眼瞳。

  他默默核對面前掠過的沿路景色,和昨日的是否相近時,眼角餘光瞥見她不安分的晃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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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還不是太在意,直到聽見那比起抒發更像是壓抑情緒的,零散又稀落的音符,以及詭角鹿略有抗議之意的幾聲低鳴,這才注意到原來她連手都靜不下來。

  他伸手往前,扶著她的前臂,嘗試把抓拉鹿毛的指頭們「拔起」,「……再拉,翬就要禿一塊了。」

  平靜沉穩的呼吸中,夾了一息不明顯的憂然淺嘆,「……怎麼了?」傾前,在她耳畔輕聲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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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短暫擦過一息熱氣,柏夏立刻鬆開手,揉了揉耳朵,把那份不習慣擦掉。

「……哪有禿呀,明明還很多。」她抗議似地嘀咕,心虛地把揉亂的鬃毛順了回去,又拍了拍詭腳鹿的頭頂安撫。

「我只是煩惱見到雪妖女之後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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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他們進入莽原,風越加冷冽。柏夏打開背包,掏出大衣披上,順手讓藤藤蛇鑽進去,和淚眼蜥一同取暖。唯有不怕冷的小箭雀還在外頭,抖了抖健壯的胸肌,毛羽迎風張開。

她努力把思緒捋平,像阿媽織布時先梳理絲線,可口一張,織布機踏板一踩,線又全亂了。

「哎呀,我也說不清楚。」她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聲音被掌心摀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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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煩惱嗎?」因為腦子亂著,四肢也就跟著紛擾起來?

  雖然他大概可以理解她心情複雜的緣由,不過比起說什麼安撫或安慰的隻字片語,他更直觀地思考她的煩惱能如何解決。

  「嗯……就普通地問她,妳想知道的事?」他試著想像如果現在雪妖女出現在面前,自己會想問些什麼,「例如問她是怎麼拿到那條織帶的?認不認識織帶的主人?」

  「雖然現在沒有想法,但也許等妳真的看到雪妖女之後,身體就會自己動起來了。」就他對眼前人總是「行動先於思考」的認知,也許現在那些遲疑的事情,到最後會比較更像是參考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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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說得都對,但如果雪妖女真的很危險,那我們等一下麻煩就大了。」隨著詭角鹿的步伐,柏夏一左一右輕晃腦袋,作為髮飾的伙伴證明,上頭的黃色織帶也微微擺動,有些鬆脫的跡象。

她猶豫一會兒,才又轉頭對著牧翼,小聲說道:「可要是牠其實很好,那我昨天……不就很失禮嗎?還白白生了一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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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昨天在找到雪山溫泉後,柏夏已稍稍放下了對雪妖女的敵意。那冰雪一般的寶可夢,不僅好心地為他們指引通往溫泉的道路,連面對她的攻擊,也都顯得極為克制,每一招都只是單純防禦。

但真正讓柏夏願意再尋找雪妖女的原因,並不是放下成見,而是因為牧翼。

他比她更冷靜、更善於思考,也更執著追尋真實。既然牧翼想去,那她願意同行,哪怕還有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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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高度漸升,他們終於來到遇見雪妖女的高原。今日天朗氣清,不似昨日濛霧飄雪,僅有薄薄山嵐在坡谷流轉。

柏夏伸長脖頸,極目遠眺,看見了那座綿延蓊鬱的森林,更遠處,廣闊平原鋪展開來,延伸與大海相接。

柏夏深吸一口氣,對著這片遼闊,大聲呼喊:「雪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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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好好道歉?我也會一起。」反正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他把重點擺在後續如何處理,而且若非那時雪妖女遇襲卻沉著的態度,讓他認為對方應該是能夠溝通的對象,否則大概也不會認為此舉可行了。

  聽見柏夏的大喊,站在前方的阿勃梭魯也跳上附近的大岩塊,昂首高嚎,就連躲在兜帽裡的牙牙都跟著探出頭來,努力用還遠遠不及雙斧戰龍雄厚威猛的聲音叫喊著。

  「附近多繞一下看看。」心裡略感可惜雪妖女沒有「足跡」,不然或許能利用在書上看過的足跡追蹤法,來探尋牠可能的去向。

  由於現在的心思全在尋找雪妖女這件事上,他沒有注意到柏夏的織帶已經搖搖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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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沒看到呢,是因為還沒下雪嗎?」

他們在附近繞了一陣子,都沒捕捉到那抹冰藍色的雪影。柏夏拉緊韁繩,從詭角鹿背上跳下,揉了揉因久坐而發麻的屁股,又伸展拉僵直的筋骨。

「等一下再找吧,說不定牠會自己出現了。反而是我們,都來到雪山,總不能沒用腳好好走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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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開胸前的背包,藤藤蛇先探出頭來。日頭光焱焱,氣溫比昨日溫暖許多。她順手讓藤藤蛇鑽進大衣取暖,接著輕喚淚眼蜥,卻見小傢伙整個縮進毯子裡,說什麼也不肯出來。

「真拿你沒辦法。」柏夏無奈闔起背包,轉身往山崖處走去。

才剛靠近,谷風順著坡壁呼嘯而上,吹亂了柏夏的劉海,也扯開伙伴證明上的織帶。那條織帶劇烈翻飛,瞬息間被捲向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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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柏夏急忙伸手去抓,指尖指劃過了空氣。

她不甘心追逐那抹鵝黃,腳步在碎石與霜草間急促踩過,目光緊盯著上方飄舞的織帶,絲毫沒注意腳下的危險。

霜雪濕滑,下一刻,柏夏鞋底猛然一滑,身形驟然傾斜,連同藤藤蛇,整個人踉蹌從斜坡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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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確難得都來一趟雪山了,卻沒怎麼細細感受過這裡的一冰一霜,著實有些可惜。

  他跟著下鹿,先餵給阿勃梭魯和詭角鹿一些補充體力的水和食物後,才將牙牙抱放到雪地上。

  幼龍一時沒站穩,撲進雪中,壓出一個跟自己一模一樣大的印子,讓牠略感新奇地笑起來。

  他正準備蹲下身陪牙牙一起以雪作畫時,卻聽見後方傳來雪堆滑動和摔落的沉悶聲響,趕忙回頭查看,卻發現應該要在附近的人影不見了。「……柏夏?」

  阿勃梭魯對著少女踏雪而出的足跡輕叫示意,他沿線而走,可盡頭卻是橫斷的山邊,還有一塊明顯陷落過的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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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夏!」他霎時驚圓了眼,旋即擺手讓阿勃梭魯和詭角鹿不要太靠近,免得雪堆承受不住體重更重的牠們而一起摔下去。

  他跪趴到雪地上,一邊用手確認前方的雪沒有鬆動的跡象,一邊慢慢爬行到崖邊,努力伸長脖子往下探看——

  一大一小、一白一綠的影子就在下方還算寬敞的山階上,看起來暫時是安全的。

  「——柏夏!還好嗎?有沒有受傷?」那話音含著顯而易見的緊張與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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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天旋地轉,白雲與白雪翻攪成巨大渦流,將她與霜草、碎石捲在一起。隨身體撞上突起的巨石,渦流轟然散裂,化做無數細碎冰晶,在空中飄散。

柏夏終於停下,仰面倒在地上,胸前背包裡的淚眼蜥也爬出來,整隻趴在她的胸口,小小的眼睛淚眼汪汪,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而她呆愣愣地望著萬里晴空,只覺滿眼光點亂竄,白天竟像星河閃爍,晃得她頭昏眼花。

直到視線出現藤藤蛇的身影,柏夏才逐漸回神,也聽見牧翼焦急地叫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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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哇!」她立刻彈起坐直,淚眼蜥隨之滾到了腿上,柏夏趕緊將牠抱起,朝上方的牧翼揮了揮手。

「我沒事——」

撐起身子緩緩站起,柏夏張望四周,白茫茫的雪地裡,不見那條被風吹走的黃色織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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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糟糕。」

她抬頭望向山階上的牧翼,這個高度要直接爬上去不太容易。好在她想過這樣狀況,特地準備了繩索。

「小箭雀,拜託你囉!」她呼喚知更鳥同伴,小小的紅色身影隨即從牧翼身後出現,在半空中盤旋。柏夏立刻拋出繩索一端,紅色的鳥兒輕靈俯降,用喙銜住繩子,隨即拍動翅膀,送到牧翼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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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聲「沒事」聽起來雖然挺正常的,可他實在不太相信從這種高度摔下去會一點傷也沒有,但現下也只能先把注意力集中在把人救上來。

  他回到詭角鹿身邊,取出行囊裡的登山繩,和小箭雀送來的那條緊緊綁在一塊以增加長度,接著一前一後地纏過阿勃梭魯和詭角鹿的身體,讓牠們都能更方便施力。

  「妳把繩子綁成一個圈套在腋下,拉緊!」他朝山崖底下大聲提醒,「我讓兆和翬拉妳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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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直接抓著繩子往上爬,但牧翼的辦法顯然更妥當。

柏夏依言把繩子繞成圈打結,套在身上,又將藤藤蛇和淚眼蜥安置回背包,讓牠們在裡頭待好。隨後,握緊繩子用力拉了幾下,仰頭朝上方大喊:

「我準備好了,可以慢慢往上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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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踏出幾步,腿部傳來陣陣刺痛,彷彿有刀尖在肌膚上用力磨刮。柏夏低頭一看,才發現摔下來時褲子被劃破了。布料上染上了血痕。雙掌和手肘也火辣辣地作痛,看來都是跌落時受到了擦撞。

她忍著疼痛,雙手緊緊抓牢繩索,一步步踩著坡壁前進,動作沒了平時的靈巧。就在快要抵達時,眼角瞥見了那抹冰藍。

「牧翼,你看!是雪妖女,牠身上還有阿公的織帶!」
尋找多時的寶可夢竟自己出現,驚喜與激動大過來時的糾結。柏夏興奮高喊,忍不住催促牧翼轉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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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雪妖女的氣息與昨日不同,周身陰鬱,風雪翻湧,金藍色的瞳孔一動不動,直直鎖住少女。

他們還未能細細分辨,雪妖女卻驟然飛來,將柏夏撲倒在雪地,身上的背包也被甩了出去。

冰冷的手重重壓在受傷的腿上,瞬間刺骨寒氣滲透,衣料迅速結上一層冰霜。

「好痛!」冷意與刺痛像萬刀千刃,讓柏夏痛得大叫,用力推開,卻被雪妖女扣住了手腕。冰霜順勢沿著手臂蔓延,凍結了衣袖下,手肘上的那道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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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準備完畢的信號一出,兩獸咬住繩子,一起往後拖拉,慢慢將底下的人給牽引上來。

  他蹲在崖邊,確認繩子的狀況無虞,並在柏夏即將上崖時,伸手扶拉住她。

  「……什麼?」他忙著將人托抱上崖,退往安全的地帶,還來不及分神去瞧瞧,下一秒便身前一空——

  當眼簾映入雪妖女將人撲抱到另一邊的畫面時,他的心跳彷彿跟周圍濺飛的雪花一同失序,連聲音也隨著施以她身的凝霜一同凍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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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雪妖女是在攻擊她嗎?因為昨天的事?

  但要報仇的話,當下為什麼不?是由於現在才有足夠的破綻?

  ——是他判斷錯誤了嗎?

  一個接一個提問閃過腦海,層層堆疊成唯恐紕漏的失措,他著急地想從雪地翻身而起,但腳步中參雜的驚慌,使他屢屢打滑。

  好不容易站穩了,又猛地一股往後拖拽的力道,使他跌回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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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頭一看,是阿勃梭魯。

  挺直的姿態與繃緊的神色盡顯肅然,一雙銳卻不鋒的紅瞳,直勾勾地盯著他,像某種警示——對的警示——以往當他即將偏離正軌時,牠總會如此。

  掠過臉邊的紛飛霜雪、吸入肺中的寒冽冰息,很快就冷卻了他一時急熱的腦袋。

  他踏定步伐重新站起,穩健地一步步走向雪妖女和被其壓制的柏夏,而後半跪在一旁,冷靜審視當前的情況:

  所有寒霜的軌跡,不偏不倚地沿經染血的傷口,除此之外的地方皆安然無恙,是以比起害人的行為,更像是嘗試止血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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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其實雪妖女……是想幫忙治療她嗎?

  認知的結果令他一驚,但現下情況緊急,暫時容不得他多問,只得先喚來詭角鹿在一旁伏地待命。

  「這裡太冷了,先下山!」他說服雪妖女鬆手退開,讓自己可以把傷者側抱上鹿,自己則坐於後方護著,並控制韁繩。

  載著牙牙的阿勃梭魯替柏夏咬來飛走的背包,而後領著一眾人寶,快速往至少能夠遠離過多風雪的莽原帶前進。

  蹄聲連續不斷且急促地噠噠、噠噠……那幾乎已經是平常他騎乘時,絕不可能會出現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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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妖女攜著風雪緊追在後,如瀑傾落的雪霧席捲而來,一一吞食亂石、荒草與灌木。可無論多麼洶湧,卻始終與前方的人與寶保持著距離。

柏夏靠在牧翼身上,牙關冷得直打顫。寒霜透骨,佔據了她所有感官,手腳知覺只剩下冷與痛。

然而,即使在這危急關頭,柏夏的眼裡仍閃著未凍結的亮光。她抬眼望向牧翼,帶著淚痣的眼,露出難得一見的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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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夏顫著唇,擠出一句輕快調侃:「牧、牧翼,你騎好快,比我還快……」語末,還笑出聲來。

柏夏認真且任性地補了一句:「下次不能再限制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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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蹄持續奔踏,擾動化作疾風,從耳側呼嘯掠過,隱隱夾帶松針的氣息。他們終於脫離了冰冷的雪地。

追逐在後的寒氣逐漸消退,只餘一層薄霧。雪妖女依舊緊隨在後,身影懸在半空,少了冰雪的掩護,牠的輪廓更加清晰。柏夏這才看見,那張白色的面孔下,竟與牧翼有相同的情緒。

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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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可以感覺到她渾身發顫得厲害,但他緊抓著韁繩的手,實在騰不出來為她做點什麼來幫助保暖,唯有希望他們能趕緊抵達溫暖的地方。

  只是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她竟然還有閒情逸致跟自己討價還價?半皺的眉和無言的唇,最終化成了實在拿她沒輒的無奈淡笑。

  「……這是緊急狀況,不能相提並論。」用下頜輕撞一下她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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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蹄下的雪花漸變成碎石、沙土和淺草,他擺動韁繩,示意詭角鹿緩下速度,停在不遠處適合歇息的平地。

  鹿腳屈地,他將她抱下,放在姑且能當作椅子的矮石上,而阿勃梭魯站在她身後作為支撐。

  「請翟和藤藤蛇幫我堆一些樹枝雜草,再麻煩小箭雀升火,淚眼蜥……能幫忙沖洗一下柏夏的傷口嗎?順便把冰融掉。」按部就班地請伙伴們給予協助,自己則從行李中翻出醫藥包。

  他在她面前一膝跪地,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把腳放上來,我看看傷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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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夏挽起褲管,拉到膝蓋以上,踝骨、小腿、膝蓋滿是挫傷,血珠因為冰晶而凝固,看上去煞是驚心。嚇得一旁的淚眼蜥哭了出來,淚珠一顆一顆往下墜。

「我沒事啦,再哭下去,傷口都要被眼淚沖乾淨了。」溫聲哄著膽小的水蜥,柏夏晃了晃腿,誰知動作太大,牽扯到傷口,反而痛得倒吸一口氣。

「嘶——」聲音立刻引來藤藤蛇。

伙伴青蛇放下乾柴,立刻跳到身邊,藤鞭固定住她的雙腿,眼神既是責備又滿是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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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數雙關切的眼睛,柏夏立刻投降:「我不動就是了。」乖乖地讓淚眼蜥清洗傷口。

小箭雀點燃了樹枝,火光燃起,漸漸驅散骨子裡殘留的寒冽。

她低頭望向牧翼的手,指甲修剪得圓整,動作細緻又沉穩,帶著安撫的力量,讓心緒跟著安定下來。然而,眼角餘光卻瞥見了樹林裡的白影。

她先是回頭,阿勃梭魯早已察覺,卻沒有示警,於是柏夏什麼也沒說,靜靜與遠處的雪妖女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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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已不完整的褲布被拉高,讓兩腳不相上下的數處擦挫傷顯現,他不由自主地哼出幾個發愁的鼻音,取來以療草製成的膏藥,沿著傷處仔細地輕力塗抹,盡量避免再度弄疼傷者。

  拿出乾淨的布作為敷料時,他注意到柏夏的視線另有落點,順勢望去,才知曉原來是正在看躲在遠方觀察他們的雪妖女。

  畢竟牠看起來頗為擔心柏夏,他不意外對方會跟著大夥兒一塊過來,只是沒想到會保持一段距離……

  是擔心柏夏仍對自己心懷芥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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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的猜測。」稍微梳理腦袋裡的想法後,他一邊進行包紮的動作,一邊娓娓道來:「也許當初妳阿公失足受傷的時候,雪妖女是想幫他止血的……」

  處理完腳的部份,他幫她拉回殘勝於無的褲管,然後換成檢查手傷。

  「牠凍在妳身上的冰晶,都剛好是在有傷口的地方……」他握住她的手腕往前輕拉,翻到先前被雪妖女扣住的那面,明顯可見肌膚上留有三道細而淺的小爪痕。

  「……像嗎?」他抬眸,直視她綠如翡翠的眼,「跟阿公身上看到的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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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牧翼一提,柏夏才觀察起身上的傷。

儘管已過了兩年,阿公當時的模樣依然清晰,渾身是血,模樣十分嚇人。阿媽與阿舅為阿公在旁為他擦拭身體,清理傷口,而年幼的柏夏只能躲在角落偷看。那三道爪痕,隨血水一點點擦拭,越發清晰,深深烙印在記憶裡。

此刻與身上的傷痕比對,她不得不承認:「真的很像……」

情緒是海面下翻湧的暗潮,一時難以辨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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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見到雪妖女時,她的確激動,認定牠是傷害阿公的壞寶可夢;可同時,家人也一再說那是意外,於是她心底從未真正恨過雪妖女。

如今真相大白,雪妖女並非兇手,反而是想幫助阿公,只是用錯方法罷了。阿公的離世,不是誰惡意所致,只是一場突如其來、讓人無力承受的意外而已。

唇被抿成一條線,把話都縫在嘴裡。柏夏抬頭望向雪妖女,嘴唇囁嚅,半晌才擠出一句:「你……過來。」言詞甚至不太客氣。

就在此時,牧翼的話浮上心頭。柏夏驀然抓緊少年的手,虎口因用力而泛白。她沉默了好一會兒,許久才吐出聲音:「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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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在樹後的白影,微微探出頭來,聽見似乎是對自己說的詞,牠稍稍歪首,試探性地往前飄近一點距離,細小的手半掩著嘴。

  少年才在心裡嘆息著怎麼是道歉的人叫對方「過來」,就忽地感覺掌心傳來一陣溫熱,原來是被她緊緊握住了,像是想汲取能夠驅散彆扭的勇氣般。

  他在回牽的同時,瞥了她一眼,卻不期然地看見藏在綠眸中的那抹期待。

  ……嗯,他之前的確是在建議她好好道歉後,說了「我也會一起」之類的話,看她那樣子,是想讓他守信吧。

  「……抱歉,是我們魯莽了。」他接在她的歉語之後,朗聲接續:「謝謝你的協助,包括昨天的溫泉,還有剛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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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說話的事情還是得交給牧翼。柏夏在一旁點頭,掌心因緊張而微微冒汗,她暗暗攢緊手心,隨後站起來,牽著少年一步一步走向雪妖女。

這一舉動,卻嚇到了牠。懸浮半空的白色身影突然飛近,長袖般的雙手慌張揮舞,彷彿在急切表示:「不能亂動,快坐下!」

柏夏沒有聽從,只是佇立原地,直直望著牠。
原來冰雪之下,是一顆極為炙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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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不合時宜地笑出聲,伸手撫摸冰晶上早已舊了的粉色織帶。

「這是阿公最喜歡的顏色……謝謝你還保留。」聲音一頓,柏夏捏起織帶尾端,輕輕一拉,結隨之便解開了。

「他已經不在了,所以不用再記著。阿公離開時,卡璞・蝶蝶出現了,他再也沒有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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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牽著一同走往雪妖女的方向,莫名有種被她用以壯膽的感覺。

  不過比起牽,或許可以說更像是他半拉引著現在走路一跛一跛的她,免得走到中途就又不慎摔跤,此舉也不意外地惹來雪妖女的擔憂與著急的勸慰。

  為了讓雪妖女能夠好好放心地與少女交談,他索性將她往自己身後輕拉,隨後彎腰,將其穩穩托背而起。

  當粉色織帶從雪妖女頭上的冰晶被解開時,猶如綁著謎團之石的那一條也一起鬆綁,被得知紋理與凹痕何來有自的他們,開鑿與洗滌之後,發現裡頭藏著與粗糙外表截然不同的美麗藍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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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琉璃的光澤,卻比琉璃更加清透。像粼粼蕩漾的水波,又像雨後折射的虹光,柏夏忍不住觸摸,指尖剛一沾上,寒氣沁骨,雪妖女慌忙後退了一些,深怕傷害到了脆弱的人子。

「怎麼比我還害怕?」頭靠在牧翼耳側,輕聲笑道。柏夏收回手,將阿公織帶攢在掌心。

而雪妖女沒有動作,目光凝留在她的手心。那眼神,像阿媽一個人捋著蟲絲對窗織布,像阿舅一個人對月酌酒,也像樂天河童獨自坐在樹下敲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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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夾著念想。

柏夏攤開掌心,褪了色的織帶,顏色不再鮮活。

「你想要這個?但它已經舊了、髒了。」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下來:「我沒辦法給你。」

「但如果你想要,我能帶新的給你,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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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在耳畔的笑聲如鈴清脆、如春融雪,如藍晶入水,掀漣起漪,在水底隱隱泛亮反射的微光。

  恍惚之間,他好像看見暮小姐的身影與雪妖女的重疊一塊。

  那一位……偶爾也會用那般清寂的神色,注視父親、注視他與妹妹,好久、好久……久到彷彿能在眼中雋刻永恆。

  媽媽說,因為他們就是奶奶曾存在於世的,最後也最鮮活的證明……

  雪妖女垂眸,像是為即將逝去的牽掛哀悼,但又很快為即將產生的新連結亮了一雙冰晶雪眸,她掩嘴輕笑,用力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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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說好囉!」

空口不成約定,需要以物為誓才行。

可出門這一趟,未帶什麼能交換的物品。柏夏左思右想,目光落在了伴隨在牧翼腳邊的藤藤蛇。

脖頸處懸掛的裝飾小白花,不正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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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夏雪片蓮,冰白色的花瓣低垂,邊緣鑲著細細的綠痕,像極了融雪之際,悄悄浮現的春意。

她抽出髮上的簪子,白髮隨之散落,夥伴證明圓環也滑落在掌心。盡管其餘部分仍完好無缺,但作為證明之一的織帶已經遺失在雪山,無論如何,都得重新製作才行。

柏夏垂頭輕喚伙伴,善解人心的青蛇立刻爬到她的身邊,親暱地用臉磨蹭,像是默許她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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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小心解開纏繞在圓環上的繩,取下其中一朵夏雪片蓮,重新編織成一個細環。

「作為約定,先給你這個吧。等我拿到新的織帶,再來和你交換。」

她拍拍牧翼肩膀,示意他向前。雪妖女懸在近處。柏夏伸長手,將夏雪片蓮的花環繫在牠的冰晶。

「這樣才算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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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妖女緩緩伸手,以指尖輕觸那個被重新繫上的「約定證明」,眼底是盈滿春暖的笑意,像開在牠冰晶上的白花,含蓄卻鮮明。

  而後,那盈盈笑意又變為忡忡憂心,指了指她的腿,再比了比下山的路,似乎是在催促兩人趕緊返家休息。

  他向雪妖女點頭致意後,將她背往詭角鹿的方向,「……走吧。」

  雪妖女站在原處,看著少年先讓少女坐到鹿鞍上,接著謹慎熄掉營火、仔細收拾東西,然後上鹿,穩當地坐在她身後。

  熄滅的灰煙冉冉而升,若有似無地飄往森林村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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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咕咕振翅飛過,由上而下俯瞰整片樹海。

蜿蜒狹窄的林道間,一頭灰鹿疾馳而過,攜風掀動兩側的樹葉。片刻之後,才等到白色身影,阿勃梭魯緊隨在後,輕巧躍過林間枝葉。

如來時牧翼的承諾,柏夏重新執掌了韁繩,迎風肆意呼喊:「好棒好棒,再快一點!」

笑聲隨風漸遠,簌簌搖曳的枝葉漸漸停息,林道靜下的片刻,忽然傳來小小的哀號。

「嗚哇——好痛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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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少年無奈的嘆息聲中,鹿蹄繼續噠噠又噠噠。

  只是這次並非緊急狀況,而是似箭的歸心,愉悅地踏著一地落葉,颯颯又颯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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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謝謝柏夏中!
兩個滿滿 80 噗的交流,彷彿走完兩萬五千公里的長征
PMGP|柏夏
我彷彿爬了兩趟喜馬拉雅山
我沒想過會這麼長耶,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我沒有一段不推進劇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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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MGP|柏夏 :
真的是沒想過這麼長耶,明明全程無拖沓吧我們(他們)如此有效率

雖然有點累,但爬完這趟山真的莫名舒爽(?)

能夠幫助柏夏解開對雪妖女的誤會真是太好了

我們感謝 的貢獻 (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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