歛:*
@narnar2016
Tue, Sep 23, 2025 1:26 AM
Tue, Sep 23, 2025 2:41 AM
3
始於極限:往復書簡 限界から始まる
這本書好好看喔!開始閱讀才發現它是兩位女士的對談書信,上野千鶴子的觀察力跟直率犀利的文字,在剖析鈴木涼美上真的完全不留情,但作為讀者非當事人就覺得好好看好精彩(有些想法也曾經在讀鈴木涼美隨筆著作時也有感受到,其實沒有如作者自己所說這麼不在意)上野教授也完全沒有因為晚輩恭維客氣就手下留情,對談直接直白闡明自己的觀察,提出自己的假設跟看法與詢問,無疑撕開對方傷痕實在......好敢......!
歛:*
@narnar2016
Tue, Sep 23, 2025 1:32 AM
Wed, Sep 24, 2025 1:07 AM
Letter·1情色資本
上野:
我有時會想,有一個女兒是什麼感覺?女兒是母親最激進的批評者,我很清楚這一點,因為我自己十幾歲的時候就是如此。一想到身邊有這樣一個殘酷的批判者,我心裡就發怵。而這份恐懼,正是我沒有選擇做母親的原因之一。
恕我大膽臆測,你涉足性產業的理由之一,會不會是想成為母親無法理解的對象?想要讓她無法理解,得先讓自己無法理解自己。我猜你可能也解釋不清楚,當年為什麼進入AV產業。硬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因為母親討厭那一行」吧。
我從中感受到,擁有聰慧母親的女兒是多麼不幸。聰慧的母親會讓她的女兒窒息。聰慧,意味著「媽媽瞭解你的全部」,於是孩子便失去了喘息的空間,暴露在沒有遮蔽的視野中,無路可逃,無處可躲。孩子長大成人,也就相當於「孩子的內心揣了父母所不瞭解的陰暗面」。
歛:*
@narnar2016
Tue, Sep 23, 2025 1:40 AM
你的母親是愛著女兒的。同時,他也想瞭解女兒。或許正因為如此,你這個女兒才會選擇做母親無法理解的事,做他最厭惡的事。
你在書中提到了母親說過的話:「我無法原諒你,因為你毫不在乎地傷害了我愛到骨子裡的女兒的身體和心靈」多麼撕心裂肺的吶喊。
在於母親對決或和解之前,你就永遠失去了他,也不知這算幸還是不幸。然而失去母親的你是自由的,因為你們有了對抗的座標。自由是一種令人暈眩的失重狀態。也許在三十歲出頭便喪母的你,此刻就站在「極限」的邊緣,在沒有座標的情況下,該往何方邁出第一步呢?
歛:*
@narnar2016
Tue, Sep 23, 2025 1:4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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歛:*
@narnar2016
Tue, Sep 23, 2025 1:47 AM
Wed, Sep 24, 2025 1:06 AM
Letter.2 母女
鈴木:
母親全力以赴地愛著我,與此同時,我也一直是她的研究對象。本來母親研究的就是繪本能向孩子展示一個怎麼樣的世界,以及如何與孩子產生連結,而我就是她唯一的真實樣本。她從不迴避言語層面的相互理解,這種性格促使她一直追著我跑,試圖去理解我。我從小過得很自由,大人從不強迫我學習或工作,也不要求我打扮成他們喜歡的樣子。但這種自由也讓我毛骨悚然,彷彿母親在拿我做實驗,並饒有興致地觀察實驗結果。在與母親交談時,我總覺得自己說的每句話,對他來說都有既視感,是她能講出名字的現象,了無新意。我覺得母親熱衷於育兒的原因之一,就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研究。
歛:*
@narnar2016
Tue, Sep 23, 2025 1:48 AM
Tue, Sep 23, 2025 1:54 AM
父母親是作家或者研究學者這件事情,感覺很容易摧毀自己小孩的一生
歛:*
@narnar2016
Tue, Sep 23, 2025 1:59 AM
正如您精準指出的那樣,我進入將性商品化的性產業,確實與母親厭惡、拒絕理解那個世界有關。我曾在一篇隨筆中寫道,母親親口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我寧可你涉及暴力或詐騙,而不是當一個妓女,那樣我還能夠支持你。」我離開這一行是在2016年,也就是母親去世的那一年。一方面是因為忙於照顧她,之後又要處理後事,另一方面則是出於「好歹在母親最後的日子聽她的話」那樣的念頭。但事實是,她一走,情色產業對我的吸引力和我置身於夜生活世界的意義都立刻消了大半。
歛:*
@narnar2016
Wed, Sep 24, 2025 12:53 AM
上野:
女性這種「我跟她們不一樣」的意識,與外表至上主義有關也是理所當然。女性從小暴露在被男性評價的視線中,但男人評價的並非女性的智慧,而是更簡單易懂的外表。我在美國的菁英女性群體中,見過好幾位穿著特別性感的女人。每次見到那樣的人,都很懷疑她們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性別。我們可以說,恰恰是她對自身社會地位和能力的自豪,反過來允許她走性感路線。這其實是一種炫耀。言外之意是身為一個女人,我有足夠的商品價值,但我偏偏不賣,不賣我也能過得很好。
歛:*
@narnar2016
Wed, Sep 24, 2025 12:57 AM
但剛剛邁入性產業時,我猜你並沒有預料到代價會這麼大。我所說的代價,我僅僅是過去的污名會長期困擾著你。而是——你是否也在現場實際受到傷害?
性產業建立在壓倒性的性別不對稱上,不難想像,女性在現場回飽嘗怎樣的性別歧視、污辱、虐待、暴力和剝削......前面提到的二村導演就曾明確指出色情產品是將「對於女性的侮辱」商品化。而這些侮辱正是男人性幻想的體現。
歛:*
@narnar2016
Wed, Sep 24, 2025 1:05 AM
你擔心自己寫的東西會被人利用,「進而傷害到其他女性,而不是我自己的尊嚴」。還寫道,「我可以忍受他人將利刃對準自己,卻不願意看到我的文字被改造成指向別人的鋒利武器。如何避免這種情況,是我的另一大煩惱。」別繞圈了,在擔心別人之前,你應該先保護好自己的尊嚴,沒有必要忍受對準你的利刃。對你我而言,瞄準自己的利刃都是痛苦而可怕的。當你的文字「被改造成指向他人的鋒利武器」時,受到傷害的其實是你,而非他人。
我的年紀幾乎是你的兩倍。也許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些高高在上,但我還是要說。正視自己的傷痛吧,痛了就喊痛,人的尊嚴就是從這裡開始的。要對自己誠實,不要自我欺騙。一個人若是不能相信、尊重自己的經歷與感覺,又怎麼可能相信、尊重別人的經歷與感覺呢?
歛:*
@narnar2016
Wed, Sep 24, 2025 1:06 AM
話雖如此,我並沒有要為自己開脫的意思,正是因為你說的每一點我都深有體會。我也走過了充滿羞恥和失敗的人生。永遠無法抬頭挺胸地說,我對自己過往的人生無怨無悔。
歛:*
@narnar2016
Wed, Sep 24, 2025 1:0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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歛:*
@narnar2016
Wed, Sep 24, 2025 1:24 AM
Letter.3 戀愛與性
鈴木:
進入性產業的經歷,讓我在各方面付出了遠遠超過預期的代價。當然僅僅是永遠無法擺脫的過往就已經超出我年輕時的想像。如今有年輕女性詢問我「該不該拍A片」,我都會這樣回答,你們可以告別「AV女優」這份工作,卻永遠無法告別「前AV女優」的身分。因為十九歲時想要的人生和當下(如二十五歲、三十五歲)想要的人生是不一樣的,所以你承受的風險遠比當時想像的還要大很多。
但正如您所指出的,我付出的代價並不僅限揮之不去的身分。出道一段時間後,變成愈來愈低,在片場受到的待遇也愈來愈差,而且感覺自己身處險境。拍攝期間有人點燃了噴在我背上的殺蟲劑,留下一大片燒傷的疤痕。還曾被人用繩子吊在半空中,因燭火缺氧而差點窒息,這樣的生命危險歷歷在目,讓我開始抗拒去片場。
歛:*
@narnar2016
Wed, Sep 24, 2025 1:29 AM
上野:
在性的雙重標準下,女人實踐性革命的成本比男人更高。在學生運動中,有些男人在街頭的另一端盡其所能地利用在性方面比較活躍的女學生,卻在暗地裡對他們使用「公廁」這樣的蔑稱。到了90年代,我才得知「公廁」是當年皇軍用來指稱「慰安婦」的用語,那一刻的震驚可以說是畢生難忘。我們當這些男人是同志,他們卻以皇軍用語來稱呼我們.......
歛:*
@narnar2016
Wed, Sep 24, 2025 1:38 AM
我至今仍相信,談戀愛比不談來得好。因為在戀愛的遊戲場上,人能夠深入認識自己與他人。戀愛會幫助我們瞭解自身的慾望、嫉妒、控制欲、利己之心、寬容和超脫。戀愛是鬥爭的場所,你要奪取對方的自我,並放棄自己的自我。我從不認為戀愛是一種放縱的體驗,在戀愛的過程中,我們受到傷害,也互相傷害,藉此艱難地摸清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渡給他人的自我防線,以及對方那條無法逾越的自我界線。
我向來認為,戀愛不會蒙蔽一個人的雙眼。恰恰相反,戀愛是一種「面對對方時極度清醒,以致於在旁人看來無比瘋狂」的狀態。跟一個愛上無用男人的女人列舉對方多少缺點都是徒勞,因為她早就一清二楚。正因為對情人的弱點瞭若指掌,才能比其他人更殘忍地傷害對方。
歛:*
@narnar2016
Wed, Sep 24, 2025 1:4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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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好好看喔!開始閱讀才發現它是兩位女士的對談書信,上野千鶴子的觀察力跟直率犀利的文字,在剖析鈴木涼美上真的完全不留情,但作為讀者非當事人就覺得好好看好精彩(有些想法也曾經在讀鈴木涼美隨筆著作時也有感受到,其實沒有如作者自己所說這麼不在意)上野教授也完全沒有因為晚輩恭維客氣就手下留情,對談直接直白闡明自己的觀察,提出自己的假設跟看法與詢問,無疑撕開對方傷痕實在......好敢......!
上野:
我有時會想,有一個女兒是什麼感覺?女兒是母親最激進的批評者,我很清楚這一點,因為我自己十幾歲的時候就是如此。一想到身邊有這樣一個殘酷的批判者,我心裡就發怵。而這份恐懼,正是我沒有選擇做母親的原因之一。
恕我大膽臆測,你涉足性產業的理由之一,會不會是想成為母親無法理解的對象?想要讓她無法理解,得先讓自己無法理解自己。我猜你可能也解釋不清楚,當年為什麼進入AV產業。硬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因為母親討厭那一行」吧。
我從中感受到,擁有聰慧母親的女兒是多麼不幸。聰慧的母親會讓她的女兒窒息。聰慧,意味著「媽媽瞭解你的全部」,於是孩子便失去了喘息的空間,暴露在沒有遮蔽的視野中,無路可逃,無處可躲。孩子長大成人,也就相當於「孩子的內心揣了父母所不瞭解的陰暗面」。
你在書中提到了母親說過的話:「我無法原諒你,因為你毫不在乎地傷害了我愛到骨子裡的女兒的身體和心靈」多麼撕心裂肺的吶喊。
在於母親對決或和解之前,你就永遠失去了他,也不知這算幸還是不幸。然而失去母親的你是自由的,因為你們有了對抗的座標。自由是一種令人暈眩的失重狀態。也許在三十歲出頭便喪母的你,此刻就站在「極限」的邊緣,在沒有座標的情況下,該往何方邁出第一步呢?
鈴木:
母親全力以赴地愛著我,與此同時,我也一直是她的研究對象。本來母親研究的就是繪本能向孩子展示一個怎麼樣的世界,以及如何與孩子產生連結,而我就是她唯一的真實樣本。她從不迴避言語層面的相互理解,這種性格促使她一直追著我跑,試圖去理解我。我從小過得很自由,大人從不強迫我學習或工作,也不要求我打扮成他們喜歡的樣子。但這種自由也讓我毛骨悚然,彷彿母親在拿我做實驗,並饒有興致地觀察實驗結果。在與母親交談時,我總覺得自己說的每句話,對他來說都有既視感,是她能講出名字的現象,了無新意。我覺得母親熱衷於育兒的原因之一,就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研究。
女性這種「我跟她們不一樣」的意識,與外表至上主義有關也是理所當然。女性從小暴露在被男性評價的視線中,但男人評價的並非女性的智慧,而是更簡單易懂的外表。我在美國的菁英女性群體中,見過好幾位穿著特別性感的女人。每次見到那樣的人,都很懷疑她們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性別。我們可以說,恰恰是她對自身社會地位和能力的自豪,反過來允許她走性感路線。這其實是一種炫耀。言外之意是身為一個女人,我有足夠的商品價值,但我偏偏不賣,不賣我也能過得很好。
性產業建立在壓倒性的性別不對稱上,不難想像,女性在現場回飽嘗怎樣的性別歧視、污辱、虐待、暴力和剝削......前面提到的二村導演就曾明確指出色情產品是將「對於女性的侮辱」商品化。而這些侮辱正是男人性幻想的體現。
我的年紀幾乎是你的兩倍。也許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些高高在上,但我還是要說。正視自己的傷痛吧,痛了就喊痛,人的尊嚴就是從這裡開始的。要對自己誠實,不要自我欺騙。一個人若是不能相信、尊重自己的經歷與感覺,又怎麼可能相信、尊重別人的經歷與感覺呢?
鈴木:
進入性產業的經歷,讓我在各方面付出了遠遠超過預期的代價。當然僅僅是永遠無法擺脫的過往就已經超出我年輕時的想像。如今有年輕女性詢問我「該不該拍A片」,我都會這樣回答,你們可以告別「AV女優」這份工作,卻永遠無法告別「前AV女優」的身分。因為十九歲時想要的人生和當下(如二十五歲、三十五歲)想要的人生是不一樣的,所以你承受的風險遠比當時想像的還要大很多。
但正如您所指出的,我付出的代價並不僅限揮之不去的身分。出道一段時間後,變成愈來愈低,在片場受到的待遇也愈來愈差,而且感覺自己身處險境。拍攝期間有人點燃了噴在我背上的殺蟲劑,留下一大片燒傷的疤痕。還曾被人用繩子吊在半空中,因燭火缺氧而差點窒息,這樣的生命危險歷歷在目,讓我開始抗拒去片場。
在性的雙重標準下,女人實踐性革命的成本比男人更高。在學生運動中,有些男人在街頭的另一端盡其所能地利用在性方面比較活躍的女學生,卻在暗地裡對他們使用「公廁」這樣的蔑稱。到了90年代,我才得知「公廁」是當年皇軍用來指稱「慰安婦」的用語,那一刻的震驚可以說是畢生難忘。我們當這些男人是同志,他們卻以皇軍用語來稱呼我們.......
我向來認為,戀愛不會蒙蔽一個人的雙眼。恰恰相反,戀愛是一種「面對對方時極度清醒,以致於在旁人看來無比瘋狂」的狀態。跟一個愛上無用男人的女人列舉對方多少缺點都是徒勞,因為她早就一清二楚。正因為對情人的弱點瞭若指掌,才能比其他人更殘忍地傷害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