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 | ʕ ·ᴥ·ʔ托爾彼昂

月光在陰涼的沙上吹拂。
時間會將砂塵帶往應至之處，傾如時漏、眨眼間恍如隔世。
意思是昨天他還在飛機上，今日就已經在滿是塵土的地面上，過於敏銳的感官將滾滾黃風、將天空、將沙土之下翻湧的生物痕跡收入耳中，在皮膚上攀爬，烈日將他OMSI的臂徽點燃燦金，恰如其分的烈日之下是鷹一般銳利的金眸。
它注視著擁有駝峰與塵色毛髮的生物，那張左右來回磨礪的嘴正在將那多刺且多汁的仙人掌四分五裂——

總之，駱駝，是他跟名為托爾彼昂的男人相遇的契機。

那個壯碩的身影在烈陽下縮著背，灰暗的衣著仿若滾滾黃沙中的一座巨石，若非陰影下站著一名看似自言自語、來回踱步的駱駝商人，以熱帶國家的外國人社交距離而言，多半無法察覺他們正在交談。

英語只在服務觀光客的地區派上用場，邊陲地帶亦無穩定的網路訊號，諒一個大塊頭身上能掛著大包小包，就是少了一個專業地陪兼翻譯，他寬厚的手靈敏地在掌上點按螢幕鍵盤，智慧型手機像塊玩具電子白板，藉以筆談，將訊息遞給駱駝的主人。

人和駱駝、箭頭、地圖座標。
地圖座標、箭頭、駱駝和鬍子人。
金錢符號、問號。

這裡顯然不是路邊的寵物店，托爾彼昂也不是普通的旅行者，他們總算談好了價格，但想讓眼前滿臉鬍子的商人將駱駝生人類養的寶貝交到他手裡，還缺乏一些保證。

ʕ ·ᴥ·ʔ托爾彼昂 : 他發現了那邊的交談就像兩隻守宮互相對彼此搖頭晃腦，花上了比預想中要久的時間談妥價格，吉普車的噪音讓他沒有經受適當梳理的精神產生過於尖銳的負擔，而駝蹄陷入地面的寬厚使他安心。

文恩璟相信感官能力可以幫助自己在濃沙中留下一抹生機。

「打擾一下，那邊的。」
開口的語言是英文，瞥見別在臂上的OMSI紋樣，他沒有猶豫太久，低沉的聲音發話。

「你一個人？」
在對方也許正忙於應付商人提出的要求時，他輕聲細語，太大的音量會使他的耳骨疼痛。

沿著頭盔垂墜的長兜帽遮蔽陽光，讓臉上的護目鏡與面罩蒙進陰影，晦暗地面部轉向另一名哨兵，角度似乎能令人察覺視線，停在與自己相同的組織標誌上。

「⋯⋯你會說阿拉伯語嗎？」一旁的鬍子大叔沒說話，沉穩的嗓音細微地透過面罩布料，極輕的音量彷彿能被風吹散。

ʕ ·ᴥ·ʔ托爾彼昂 : 「能說。」
不與人常在有個好處，除了謀生，恩璟有許多時間做自己的事情。

語言就是其中之一。
舌尖與舌根的柔軟組成語言，不費吹灰之力的聽見對方極輕的話語，他繼續說下去，目的明確。

「前往封鎖區？大多數人都乘車去了，用駱駝當交通工具可以說是又慢又沒效率，但我也想要這麼做。」
視線偏斜，那些駱駝在乘坐之前就遭遇了嫌棄。可口頭上嫌棄不代表恩璟的實際態度。

「沒意見的話，搭個夥，兩匹價應當比一匹划算。」
就算沒有，男人也打算在價格上多費點唇舌。

「⋯⋯除非你能說服那個商人。」非洲早已不流行象形文字，使用你畫我猜能表達的意見也相當有限。

托爾彼昂聳聳肩，向後退開一步，讓這位新同事與商人有個舒適的談話空間。

以OMSI名義申請租用吉普車絕非難事，以職業軍人的薪水甚至能再聘用一位翻譯，但那也代表他必須在無法準確評估的路程裡，忍受古董引擎時而爆裂的運作聲，應變可能發生的故障，擔任駕駛並護送他的翻譯，最後確認他們有足夠的燃料能夠返回城市。

駱駝很好，安靜、溫暖、習慣載運跋涉，最重要的是他們能在這片荒漠中照顧好自己，比任何嚮導都值得信任。

ʕ ·ᴥ·ʔ托爾彼昂 : 當然，他也不能保證交涉的結果，文恩璟自認還不是頭老狐狸，但至少他擁有流暢以當地語言交談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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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兇惡的哨兵並非用威脅作為武器，而是承諾了會推薦後續來此的人員使用駱駝作為載具，畢竟像他們這樣頭鐵又難以忍受噪音的哨兵並不少見。

殺價有成，文恩璟轉過頭去，朝話少的新同事比出一個 。

即使只是10%off，資源就是得節省著使用。

動物的氣味與吉普車的氣味，到底哪個更好忍受，其實恩璟哪邊都不苟同，但在一片黃沙中，無論是哨兵或是嚮導都要學會忍耐。

他其實有點想念韓國的冬天。

一匹雙峰駱駝、一匹單峰駱駝。
他不是動物行為學家，撓撓防風護目鏡下的髮絲，愣是看不出選哪匹好，於是恩璟很快的轉移注意力，選擇先做出準備，將水袋繫在駱駝身上。

潮濕、蠕動，當液體滴落在他肩頭時，恩璟的瞳仁幾乎要豎直。

他媽的駱駝在咬他的兜帽。

但他總不能給駱駝上勾拳吧？第一次被駱駝咬的人揪住帽緣。
「喂，我花錢不是為了讓你咬我，那個……你叫什麼？幫我一下，制止這該死的扁嘴動物。」

同事們之間還沒互通姓名。

「喔⋯⋯他也許喜歡你。」或是嘴饞，托爾彼昂不否認這種可能性，將絨毯和駱駝鞍固定在雙峰之間，便伸手拉起一旁的駱駝韁繩，阻止正對同事職場騷擾的四足動物，只在陌生人的帽沿留下友善的口水。

身材高大的哨兵幾乎能與兩隻駱駝平視，他伸手撫順動物脖頸上的鬃毛，顯然在這個蒙面的巨大人類之前安分不少。

「托爾比昂・拉格納森，行動部機動組。你呢？」他讓對方自由選擇稱謂，也習慣性地報上工作單位。

ʕ ·ᴥ·ʔ托爾彼昂 : 「如果你喜歡我，就離我遠一點。」
他不知道托爾彼昂說的是不是真話，但喜歡也離他遠點、不喜歡，也離他遠點。

指尖點著駱駝的頸部，散發出警告的氣勢。

「文恩璟，跟你同一個部門，不同的是，我是外聘，負責在行動部支援。」
言下之意，也就是只接取這個任務的短期人員——不知道這能不能算是一個短期工作就是。

「托爾。乘坐駱駝大概需要花兩天的時間，自己的物資帶夠了？」
擦掉帽緣上的口水，他在解除咀嚼警報後，神態似乎好上一些，他準備好了出發，畢竟要同行，他會確保身邊的任何人不因為缺水缺食而讓他們必須與駱駝進行決戰。

「文恩⋯⋯文恩璟⋯⋯」托爾彼昂用更細微的聲音，複習那陌生的發音。

乍聽之下像是亞洲名字，對方確實也像個白髮亞洲人，印象中他認識的東亞人若名字有三個音，皆以前一個或兩個單音為姓氏，但依照國際慣例，最後一個音才是他們的姓氏。

在這種國際場合，但凡能讓他瞄一眼OMSI的官方文件，也不至於如此尷尬，也許他們的交談能夠到此為止、各騎各駝，直到他聽見這位亞洲同事——叫自己托爾。

「我準備了四天份的水和乾糧，以防萬一，希望抵達營地時還有剩，璟⋯⋯先生？」在跨上駱駝之前，托爾彼昂悄聲回應同事的關心。

「要這樣叫隨你。」
但對方那遲疑的語氣，繚繞在嘴部周圍的空氣流動使得他撓撓頭，嘆口氣之後做出提醒。

「我姓文。名字是恩璟——你這麼叫會顯得很像是我童年玩伴才能叫出來的，還挺親暱啊。」
他將兩頭駱駝以繩子牽引在一起，翻身跨上該死的駱駝——他寧願自己乘坐的是一隻巨貓。

聲音平穩的不像是調侃，但就是沒錯。

四天應該夠了，反正到時候去營地還是得補給。

沒有留給托爾彼昂對此反應的時機，腳跟輕踢，驅動駱駝前進——在他們面前等著的，是真正的沙塵。

謝謝托本中跟不高興韓國人作伙去封鎖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