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上-希爾妲-繼承者

她的父親走了，那個脾氣有些暴躁，卻也會在閱兵時將年幼的女兒扛在肩上的父親不在了，英雄已逝，留在棺材裡的只是一塊腐敗的爛肉。

希爾妲拎著裙襬匆匆小跑過長廊，銀色的長辮在腦後甩動，焦躁的神情在被窗格切割過的光線下忽明忽暗。她的貼身侍女安德莉緊隨身後，兩個女人下了長長的石階，又穿越過天橋，最後停在一扇裝飾著獅牙的暗紅木門前，那是父親的臥房，守在門側的狼頭衛兵見到希爾妲，畢恭畢敬的退開，看著公爵小姐大力推開門。

「我收到消息，父親——」

話還沒說完，一股混雜著血腥的惡臭撲鼻而來，好像有誰打翻了一桶內臟與血水，然後在正中午的太陽下放了幾個小時，就連見過動物腐敗死屍的希爾妲也皺起了眉頭，只是因為自尊心才沒有像立刻撩起衣袖掩蓋口鼻。

房間正中央的大床旁跪著個女人，看到希爾妲，立刻起身走了過來。

「噢，希爾妲……妳來了……」艾絲黛拉髮絲凌亂，雙眼紅腫，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靠著女兒的手臂，希爾妲比母親高出半顆頭，倒是可以輕易承擔起攙扶對方的責任。

她支撐著母親又走回床邊，古斯塔夫就躺在上頭。她立刻被父親的左大腿吸引目光，只有那部分的衣物被裁下，露出了一個潰爛發紫的傷口，正是惡臭的來源，她的視線上移，雄獅的鬃毛糾結，雙眼緊閉，胸膛仍在微弱起伏，臉上爬滿了像是微血管的網狀紋路，也是那種噁心的紫色。

母親掩住臉，又是副要暈倒的模樣，希爾妲乾脆讓她坐到在扶手椅上。

就算魔法相關知識有限，希爾妲也能看出這並不是普通的傷口。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父親不是去了競技場嗎？」她轉過身，厲聲質問周遭的人。

「小、小姐，您父親在競技場上表現英勇，他與最後一位對手纏鬥到最後獲得勝利，卻也因此受了傷。」一個少年往前一站，畏畏縮縮的說著，希爾妲認出他是父親的隨從。

「但他堅持說不礙事，仍然參加了慶祝的酒宴，直、直到……」少年惶恐地垂下頭，「直到比賽結束後第二天的早晨，我準備替大人更衣時發現他倒在門旁。」

希爾妲轉過頭詢問醫官：「妳治不好嗎？」

「若受傷的當下我在場，就能夠抑制，但拖了三天，再加上酒宴上的狂歡與旅途的顛簸……」醫官搖搖頭，「我只能做到延緩擴散的速度了。」

父親被宣判了死刑，希爾妲本以為自己會像母親那樣悲慟不已，或是憤怒，至少詛咒命運，但她只覺得心中一片空洞。

「艾絲黛拉……親愛的……」古斯塔夫突然發出一聲喘息，眼皮顫抖著打開，「希爾妲……」

母親衝過來握住父親的手。

「我、我很抱歉……」男人掙扎著吐出字句，喉嚨發出稀哩呼嚕的噪音，像是有黏稠的沼澤水堵住了氣管，「艾絲黛拉，我無法在陪著妳了，希爾妲，妳要堅強……照顧好妳的母親、領地，還有孩子們，妳有母親的聰明，跟我的勇猛，妳能做得很好……」

眼淚無聲地從母親的臉龐上滑落。希爾妲木然地看著古斯塔夫的臉龐，希爾妲從沒參與過鬥技場，她並不認同那樣把力量花費在炫耀與表演上，更何況父親年紀也不小了，母女倆都不認同這次出行，但古斯塔夫聽不進去。

究竟是什麼樣的勝利讓父親疏忽了？最後落得這樣狼狽不堪的下場，他是否也覺得可笑？希爾妲忍不住這麼想，卻又譴責自己的無情。

古斯塔夫在生死交界掙扎了半個月，一開始，他還會因為清瘡的疼痛而掙扎與咆嘯，最後連完整的字句都說不出口了，只能迷迷糊糊地呢喃與呻吟。一個小小的爛瘡，竟能折磨一個英勇的靈魂至此地步。

一個炎熱的夏日午後，雄獅在高燒與夢囈中死去，死時，傷口的紫色腫脹已經蔓延到全身，這讓他看起來像是發胖了一樣，僕役用層層疊疊的華麗刺繡布料遮掩住那些膿瘡，就算點上氣味濃烈的薰香也無法掩蓋那股氣味。所有人都難以掩飾臉上的嫌惡表情，看哪，曾經受人敬重的英雄，如今連老鼠都不願啃食他的屍體。

希爾妲用最快的速度將父親下葬。葬禮上，艾絲黛拉哭了，大老遠趕回來的維拉斯摟著弟弟顫抖不已，只有希爾妲面無表情地看著棺材被塵土掩埋。

她的父親走了，那個脾氣有些暴躁，卻也會在閱兵時將年幼的女兒扛在肩上的父親不在了，英雄已逝，留在棺材裡的只是一塊腐敗的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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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忙了深怕自己哪天就坑了決定寫一點就發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