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線：賽西爾



　　　　　　　　真實之鏡

　

賽西爾扛著沉重的布袋，一步一步往商團近日的駐紮點前進。

布袋裡全是他從碩果森林摘來的野莓與蘋果，在時節正確之時結果，飽滿的植物果實往往天然富含充沛的魔法粒子，一旦錯過，事後即使使用最高強度的魔法效果轟擊，也無法讓小小一片果肉含有同等價值的魔力。


「嘿，弟弟，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捏。我們最近在清倉一些庫——有釋出一些絕版寶貝啦。別急著走嘛，來嘛，來啦，來試一下？」


他被一個大叔攔下。

在他腦中「我要被重死了」、「為什麼我要拔那麼多果子」、「離開了這裡就摘不到了摘少了好虧」、「越有份量的果實能量密度越高越有價值」幾個念頭還在互相打架之時。

　

那是一間普通的民房，也沒個招牌。門前物品堆積成山，桌子、椅子、鍋具、飾品，各種東西胡亂擺成一團，看不出商店主要售賣的商品為何，或是根本只是一個家庭的年度大掃除。

不講道理的、無從掙脫的，他被推到一面鏡子之前。

大叔顯然也沒有意願留給他空檔思考。


「來看看來看看，這可是個了不起的寶貝咧。你看這鏡子，多漂亮光滑，用這個鏡子，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好看？」

「你可不要小看，這面鏡子除了日常使用，上面還鍍了層特殊的東西……」大叔神秘兮兮壓低了嗓子。「這有魔法。」

　

大熱天的，大叔光著的膀子反射在鏡面上，臂上獸毛在酷暑中濕了汗，細軟的毛質黏在一起。

擅用魔法的存在能夠操縱魔力，久而久之，光是站在原地，就能影響周圍的魔法粒子，使粒子的排列產生變化。排斥、吸引，端看本人與各元素的親和力強弱。

而眼前這個大叔，高比例的獸化，一舉一動，身邊的魔法粒子一如在普通空氣中流動——


可疑得不能更可疑。

　

賽西爾肩上的袋子落到地面上。他沒力氣動了，只抬了抬眉看著大叔的眼睛，就地開始放空。


「齁齁，有料齁？就知道你有興趣，來，弟弟我跟你說。」


「這面鏡子是好幾個魔法師聯合製作，這上面有膜你有看到？對，就是這個膜，這膜可費工夫了，由不同領域的魔法師一起研究，才做出來的咧。」

　

「你說哪些？嗯……有精神魔法師寫咒語，寫好之後交給其他魔法師固定，最後交給……交給哪我想想……喔，交給煉金術師協會強化穩定性，對啦，對啦。就是這樣。」


精神魔法，物質魔法，煉金術。


他在放空中不自覺將那些雜訊過多的句子濾過，留下有意義的字詞，腦中自動開始組織魔法器物的製作流程。

——哪需要這麼麻煩，只要給他足夠的材料，類似的製程他能一個人完成。



而且到底是在對什麼對。他根本就沒問。
　

「……所以，重點，這面鏡子的魔法效果是？」


但他忍住了沒有開口反駁。

面對無論如何都要分享細節的人，肯定愛講給他講，不要反抗。

真的不行了的話，就直接切結論。



感謝哈里迪斯的教育，感謝每天每日的經驗累積。

　

果然——


「——你可問到重點啦！這面鏡子很特別，無論是誰，在它前面閉眼睛，再張開眼，就會在鏡中看到自己一輩子最害怕的東西。」

　

哦？最害怕的東西。類似的效果能用兩三種手段達成。

不知道是表面的情緒煽動類術式，還是更高階一些，具有記憶刺探性的侵略性咒語。

或者，另一種方式，使用純粹反射式的礦石結構，如此一來只要用最少量的顯像魔法重現。


賽西爾挑起眉頭，主動往鏡子更湊近了一些。這下他是真的有點好奇。


「哈哈！有趣吧弟弟！試一下？」

　

賽西爾望著大叔樂得眉眼夾在一起的臉，將視線移至鏡子中的自己。

人類的圓瞳，草綠的眼底。

他下意識在鏡前順了下衣領，然後，調整呼吸。


他閉上眼睛。

　

三。





　

二。





　

一。





　

　

鏡中如實反射他直直前望的神情。



　

震顫的、呆滯的，還冒著汗的。



　

　

……啊？



　

　

「啊？怎麼會，這壞了？」


大叔皺起眉，敲敲光亮的鏡面。

汗水弄髒鏡面，反得鏡中的輪廓變形，拉長的臉、細窄的瞳。


他看見鏡中的人臉頰開始泛紅，從脖子，到耳後。

紅色蔓延，從他的臉，他的眼尾，他的瞳膜，到他的鼻尖。


共感性的羞恥從腳底直竄上腦門。他突然扛起地上的整袋果子拔腿就跑。

　

「不過當普通鏡子用也可以啦，魔法功能故障我可以半價給你……欸弟弟不要走啊！欸！」



　

他知道，他知道。

優秀的成品展出前需要完整與充分的試錯。

魔法不成功沒什麼大不了。


這鏡子甚至不是他做的。




道理他都知道。

　

但在別人面前展出大失敗光用想的就太尷尬了會死啊救命啊受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