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異契雇傭]5.古神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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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週後，回到月湖母星的生活如常繼續。

傭兵團的任務如潮水般湧來，凱西米爾沒日沒夜地訓練、部署、處理武裝調度，彷彿完全忘了那段沙漠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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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傑斯則繼續擔任醫療志工與異能研究顧問，穿梭在高壓實驗與會議之間，每天過得一絲不苟，仿若從未離開過這個文明的心臟地帶。

兩人看似天各一方，卻在無聲的夜裡，逐漸察覺彼此留下的痕跡比想像得更深。

這晚，凱西米爾半夜從睡眠中驚醒，渾身像被高溫灼燒，體內似乎有什麼在翻騰。他跌坐在床邊，額角濕濡，手指顫抖地按住太陽穴。

……又來了。

那種熟悉卻令人不安的躁動感。

像是靈魂深處有數不清的「門」正被叩響──

門後是囈語、是繁殖、是數不清的「母親」與「血肉森林」在呼喚他。

神性正在侵蝕。

『……那傢伙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凱西米爾低罵一聲，終於撐起身，點開終端聯絡人。幾番翻找後，他冷著臉撥了通私人加密頻道──給傑斯。

對方接得很快，彷彿早就料到這通來電。

「終於來找我啦？」傑斯的語氣懶洋洋的，像是在等一位預約已久的病患，「身體不太對勁吧？熱、躁、像有東西在夢裡爬嗎？」

「你做了什麼？」凱西米爾的聲音低沉沙啞，「那天在金字塔──你在我精神裡留下了什麼？」

「我救了你，」傑斯理所當然地說，「順便……給你多打開了一些天線。」

凱西米爾冷笑，「你這叫順便？」

他已經能聽見腦中那些不屬於現實的聲音在細語了。不是幻聽，而是真實存在於某個維度的祂們，正經由這條裂縫窺伺他的意識。

「我們得談談。」凱西米爾終於壓下怒氣說。

傑斯卻只是發來一串地址與兩張電子票券，彷彿他們要見面的是為了看場電影、吃頓飯。

【月湖·銀光幻境遊樂園】
【雙人限時通行票】：有效期限：今夜凌晨三點前入場

「我這邊有兩張票，」傑斯輕聲說，「天氣這麼好，不如來放鬆一下？我們可以邊玩邊談你那腦袋裡的事。說不定祂們也會喜歡雲霄飛車。」

凱西米爾看著那訊息，半晌無語。

這人到底是認真，還是在拿這場精神污染當玩笑？

他不知道。但不去──那些門恐怕今晚就會開。

他拎起外套，披著夜色走向那處詭異又荒謬的樂園。

.........

夜色覆上月湖城最南端的娛樂區，銀光幻境遊樂園在燈火與音樂聲中閃耀，像是為文明打造的夢境囊泡，暫時遮掩現實裡的痛覺與瘋狂。

傑斯比預定時間早到了整整一個小時。他穿著一套剪裁合身的淺灰大衣，領口用同色系的絲巾稍作修飾，儀容一絲不苟，甚至將捲起的瀏海仔細壓下，像是赴一場正經的會談——或者約會。

他站在旋轉木馬對街的霓虹燈下，看起來像是畫裡走出的人，溫文又異常。

低沈的轟鳴聲從遠方逼近，不久，一台軍規重機在樂園門口劃出一道弧線。坐在車上的凱西米爾脫下頭盔，黑髮有些亂，夜風讓挑染的藍色光痕像是斷電的神經末梢。

他掃了傑斯一眼，滿臉冷意，「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傑斯笑得像早料到他會問這句話，偏偏沒急著回答，而是輕聲問：「這麼早就到了，隊長是太想見我了嗎？」

凱西米爾翻了個白眼，把車停好，語氣已經壓著火：「如果你今晚不能給出解釋，我會去精神評估中心報告並起訴你造成神經侵擾。我發誓。」

「哇，聽起來嚴重極了。」傑斯故作驚訝，「只是沒什麼用——因為我給你的是外神的神性共鳴恩賜。這種東西，沒有哪個鑑定師碰得了。」

他語氣溫和，卻語出驚人。凱西米爾想怒，卻只能無奈地閉眼。說謊的確不像傑斯的風格，而且他心裡也早就感覺到了——那些夢，那些不屬於他的大門與視線，絕不是地球製造的幻覺。

「……你真他媽是個病人。」他低聲咒罵，但還是跟著傑斯踏進了樂園。

他們先後坐上了雲霄飛車。

安全壓桿落下的瞬間，金屬聲在耳邊喀響，整座車廂開始無聲滑行。車頭穿過一個像是童話書封面的拱門，進入幽暗隧道。

剛開始是正常的——糖果樹、會唱歌的機器玩偶、照明穹頂上吊掛的紙星星。

但當飛車俯衝而下、穿越第一個大迴環時，畫風開始轉變。

車速越來越快，音樂也失去了旋律。那些玩偶開始變形，它們的眼睛泛著模糊的光，嘴巴像裂縫般拉長，唱的語言變得無法辨識。

「……這不是原本的設計。」凱西米爾低聲說，手已經按上腿側的緊急脈衝槍。

傑斯轉頭望向他，嘴角噙著一抹奇異的笑，「不用緊張，那只是你打開的感知正在疊合現實，你看到的是樂園的另一面。」

「你他媽該提醒我這會影響現實感知。」

「可是我覺得很適合你現在的狀態啊。你不是說想談談嗎？」

飛車急轉、上升、翻轉——

一瞬間，凱西米爾瞥見前方有隻巨大的黑羊頭像從旋轉機偶上浮現，那根本不應該屬於任何遊樂設施的一部分。

他喘了口氣，額上冒出冷汗，不知是因為重力還是精神壓力。

「所以，這就是你要給我的解釋？」

傑斯瞇著眼，看著飛車進入下一段銀光火山區域，低聲說：

「你承載了我的一部分……也承載了一條與祂們的通道。這對你來說也許是負擔，但在我看來……」

他側頭，望向凱西米爾淺喘的模樣，聲音帶著難以言喻的深情與異樣：

「是神選。」

飛車攀升到最高點，在那片銀色虛空中懸了一瞬，彷彿萬物寂靜——

然後驟然墜落。

遊樂園的燈光在夜色中顫動，像是失焦的夢境，穿過銀光與機械煙霧，兩人踏出雲霄飛車出口，鞋底踩過一地糖果色的幻覺碎片。

傑斯不語，走在前方，像是熟門熟路般引導凱西米爾穿過曲折的人偶展廳。這裡人潮漸稀，音樂聲也逐漸遠離，只剩空氣中淡淡的甜味與神經刺癢的共鳴殘響。

直到走進一間暫停營運的摩天輪控制塔，傑斯才停下腳步。塔內空無一人，只點著幾盞應急燈，溫潤的橘光染亮冷硬的鐵架與他過於安詳的臉。

凱西米爾的呼吸仍舊紊亂。他額上掛著細汗，眼角泛紅，顯然還沒完全從飛車上那些交疊的神性視界抽身出來。他以為自己能抗拒——但那些聲音，那些看似從自己靈魂底部裂開的低語，太過真實。

傑斯不發一語地走近他，緩慢而優雅。

在凱西米爾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半跪下身，輕輕握住那隻仍然僵硬的手指，像是要吻一位國王的騎士般，溫柔地將指節一一吻過。

那溫熱的濕意與冰冷指尖的碰撞讓凱西米爾猛地一震，身體本能地想抽開，卻因那股緩慢抽離幻覺的安撫作用而猶豫了。

——某種失控正在悄悄地被接住。

傑斯感受到這份遲疑，於是抬起眼，唇邊微笑卻眼神幽深地咬住他的中指指節，輕輕拉扯。

「你這是……」凱西米爾低聲咒罵，聲音啞了些。

「幫你穩定視界。」傑斯淡淡地說，像是在討論某種醫療手段。

「這他媽是哪門子的穩定方式……」凱西米爾皺眉，聲音裡卻明顯少了剛才的咬牙切齒。

「嗯哼，那就代表有效。」傑斯輕笑，站起身，手指順著他的掌心劃過，「你現在比較能控制那些幻象了吧？」

凱西米爾沒說話，但呼吸已經平穩了不少。他知道傑斯說的是真的，但那份效用伴隨著太多令人不安的東西。

——一種奇異的依附感。

傑斯察覺到他的遲疑，便更加貼近些，指尖繞過他耳後，「你知道，你也可以不選擇共鳴哪位外神。」

凱西米爾瞥了他一眼，「那我會死在祂們的精神干擾裡。」

「不會的。只會……」傑斯語氣故意拉長，帶著惡意又誘人的溫柔，「讓你更依賴我一點而已。」

那份「依賴」的含義不言自明。

凱西米爾臉色更沉，冷笑出聲：「休想。」

傑斯聳肩，一副可惜的樣子，「那麼你就會一直困擾，苦苦掙扎在那些誘惑裡，直到某位足夠強大的外神找上你，搶奪你未定的共鳴，從內部撕裂你的神經迴路……」

他停頓了一下，嘴角彎起來，像是已經預見了那幕壯麗而悲慘的崩解畫面。

「而我，則會非常遺憾地在你墮落之前提醒你一次：其實，你也可以選擇我。」

凱西米爾望著他，眼底的情緒如同風暴前的海面，無聲翻湧。他知道傑斯是認真的——這份侵略性的邀請背後，是某種真誠而危險的執著。

他沒有回話。

只有指節微動，微不可察地，緩慢地從傑斯的掌心裡收回，像是在為尚未作出的決定暫時劃下一道模糊邊界。

但傑斯卻知道，他已經種下了神性的子彈，只要未來某日心神脆弱，就會自行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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