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異契雇傭]2.莎布-尼古拉絲
老舊基地的淋浴室位於地下一層，牆面佈滿歲月留下的鏽蝕痕跡，水流聲在金屬構造間回盪出一種緩慢、孤立的節奏。

凱西米爾站在蒸汽朦朧的噴頭下，濕潤的髮尾滴落著冷水，線條分明的肩背浮出肌膚下淺淡的戰痕。他閉著眼，讓水流沖刷剛剛在沙蟲潮中留下的緊繃與血味。

他沒注意到，在離地面兩層樓高的天井盡頭，傑斯正倚在鏽蝕的護欄後俯視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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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微微一抬，紫黑色的煙霧從他腰間緩緩噴出，如一株沉睡中甦醒的孽生花朵。那是他一直藏得很好、從未曝光的異能——「莎布-尼古拉絲」，古老而繁殖性的混沌召喚。

黑霧在空氣中無聲延展，如夢魘開出的無根之花。
裡頭緩緩孵化出一個小型分體：一隻紫黑色的章魚狀觸手生物，無聲無息地沿著舊管線爬行，黏膩地尋找通往某個封閉空間的縫隙。

它滑進了那扇未鎖緊的淋浴門縫。

凱西米爾的直覺敏銳，當水聲被不協調地打斷時他瞬間睜眼。但那時，那隻詭異的章魚狀分體已悄然爬上他的腳踝，濕滑地纏住小腿，朝著大腿內側與腰部探去，試圖往口腔與咽喉進入。

凱西米爾反應極快。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一肘重擊身側牆面、啟動自動反制裝置，另一手抓住那分體將它整個狠狠摔向地面，然後踢進牆角。

整個過程不到三秒。他狼狽地喘息，一手撐牆，喉頭因驚嚇與噁心緊繃。他的眼神不是慌亂，而是震怒——那種來自於深層記憶的、被侵犯的情緒，在他整張臉上蒸騰得幾乎令人難以直視。

傑斯在遠處感知到章魚分體的劇烈排斥與反饋，那一瞬間，他幾乎有種被對方「狠狠揍了一拳」的心理錯覺。

但他沒有立刻收回，而是停頓了幾秒。

他在觀察。

觀察這個平日沉穩冷淡的傭兵會不會崩潰？會不會爆怒？還是會——像那些曾經被他摧毀過的東西那樣，在極限下表現出某種「服從」的斷裂？

……沒有。

那股憤怒極純粹。
甚至夾雜著一種潛藏的痛苦與記憶碎片——排斥、抗拒、恐懼中帶著悲傷的味道。

傑斯垂下眼簾。

他輕聲笑了，低到只有自己聽得見。

「原來你……不是那麼冷血的呢。」

於是他收了異能。那隻分體章魚像獲赦一般，迅速融入基地的下水道系統，在腐蝕管線間消失。

基地依舊老舊、無聲、日光照不進。
傑斯站在鐵欄後看著地面，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轉身離去。

只留下那間水氣未散的淋浴間裡，凱西米爾還緊握著手中碎裂的牆角鐵管，瞪著被打碎的地面，不知那東西從哪來，也不知它為什麼選擇了自己。

他只知道——有人在挑釁他，而他可能還無法直接開槍解決。

隔天清晨，曠野微光透過薄沙照在地平線。昨夜的事如同沙塵裡一場濕熱的夢。
凱西米爾起得很早，動作一如往常，沉穩、克制、乾淨。他像是不曾被襲擊過，也不曾在那間基地的淋浴室與自己的恐懼正面交鋒。

傑斯依然溫柔優雅，神情平靜地與傭兵交談，彷彿昨晚他沒有在天井後親手釋出什麼不可名狀的東西。

沒人提起，沒人對質。這就是他們兩人之間的默契——如同貼身的雙刃。

車輛損失過重，傭兵團幾乎只剩幾部殘破的吉普能勉強前行。傑斯最終騎上他那隻醫療用途的蜘蛛型機器人——機身銀白，八足靈巧，背上還配備了一整組生理穩定艙與武裝麻醉針。他翹著腳坐上去，像是參加一場風沙中的芭蕾。

旅隊的方向，正對著那座在地平線上愈來愈清晰的廢墟建築。

一座金字塔型的地表基地，沙粒在鋼筋間唰唰流動，整個建築像是一座從時間裡被拔出的鋸齒。

這正是凱西米爾的目標。據說，這裡曾是一個高等科研設施，早已被聯盟除名，但地底下卻仍維持著微弱能量流動，像是某種「東西」尚未徹底死亡。

夜幕降臨時，隊伍在距離基地一公里外紮營。風沙呼號。遠處的金字塔像黑色夢魘般伫立。

凱西米爾背起武器，戴上夜視鏡與干擾罩，低聲對傑斯說：

「我進去調查，不要跟來。這地方設有紅外線警報系統，隨便觸動一條，你、我、還有剩下這幾個傭兵就都得陪葬。」

傑斯優雅地眨了眨眼，像是在聽情人撒嬌。

「放心，我不會添麻煩的。」

他那笑容純粹無害，宛如一張乾淨白紙……然而凱西米爾知道，真正可怕的，是那張紙背後永遠不肯讓你看清的黑。

凱西米爾走後，營地剩下斷續燈光與遠處基地的雷達閃爍。

傑斯靜坐在他那隻蜘蛛機器人背上，仰望星空良久，眼神深沉得像沙漠下腐朽神經的根。

然後，他笑了一聲。

輕得像風聲。

「紅外線嗎……原來你喜歡這種地方啊。」

他屈起手指，朝機器人耳語了幾句什麼。機器人緩緩啟動，無聲爬行，往金字塔底層的維修側道繞去。

他沒打算硬闖，當然不會。傑斯.希爾利從不讓自己「違規」，他只是——「繞個道」，看看他的隊長究竟藏了什麼秘密。

因為愛情是什麼呢？是想看穿那一層冰。
是想知道，一個說「不要靠近」的人，會不會在你靠近之後，眼神裂出一道光。

金字塔基地內部不見光。
紅外線如同溫柔的絲線懸在空氣中，一條條縱橫交錯，對入侵者構成沉默的審判。

傑斯慢悠悠地踏進廢棄通道，身形優雅得像是在逛展覽。他微彎著腰，目光悠然掃過那一條條準確避開他身體的警戒線，就像老朋友在為他讓路。

——這裡是信仰異能者的基地。是舊時代殘留的，將異能者當作神明膜拜的隱秘組織。

對傑斯來說，不過是走進一座過度熱情的神殿。他沒有信仰。他只允許自己成為被信仰的對象。

而在這建築另一側，凱西米爾早已潛入實驗核心。
他以熟練姿態清除走廊上的守衛，無聲無息如同一把刀。即便這些警備身上裝備著高科技生體感測器，也難以抵擋他那宛如自然本能的獵殺直覺。

但他沒想到，這個基地的防衛不僅是物理性的。

他穿過一段玻璃通道時，腳步被一陣細微的氣壓異動阻住。下一秒，整個空間泛起冷白色的光。

AI啟動聲響起，冷靜無情：

「異能認證失敗。非授權生體。執行：排除。」

一根細針從牆縫間射出，毫無預警地刺入他的肩頸——極細，極快，是專為非異能者設計的神經性毒素，連他都無法閃避。

一瞬之間，他的世界斷裂。

視線劇烈晃動，耳鳴急促如戰場心跳。他感覺到肌肉一塊塊癱軟，器官開始自主抽搐，像是被拉扯進某種錯誤的生物演算法裡。

就在這時，門被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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