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啟示

with EGAI ♜ 雷翁哈特

絳色的天空壓得很近，玉澤一路上沒有多說，彷彿在保留體力，冰冷的右手緊緊地牽著身邊暖烘烘的貓類亞人的左手，他們剛剛得到一些提示，沿著西方走可能有什麼特別的線索在等著，兩人就在巨大的雷鳴聲中相依的快步走著。

他們並肩來到一座巨大的鐵門前，鐵門非常高大，上方竄進天空的雲層，不著盡頭，玉澤上前貼在鐵門上，有些機器運轉的聲音，細微，不可忽視。

「……應該有什麼能夠進去的辦法。」

這時候玉澤才鬆開雷翁哈特的手，開始在鐵門附近來回搜尋著。

慘白的閃電劃亮天際而後是巨大雷鳴，大地也隨之震顫，貓咪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墨黑的尖耳耷拉下來，蓬鬆的尾巴下捲貼在腿際。
恐懼打雷這事也是早晨清醒時才意識到的，像是烙印在身體裡的反射性動作，雷聲隆隆時他只想找到遮蔽物躲藏。

而今天的狀況不允許他這麼做。

封閉迴圈的叢林出現通道——手環中提到了離開，且他們這幾日所生存的『伊甸園』即將自毀。吸引或是驅離？，這是詭異且令人振奮之事，有什麼事悄然被揭露，一切真相都在那扇鐵門之後。

以往要開啟門需要通過感應程序，雷翁哈特直覺地找到右側附著灰塵沙土的方形平面——那應該是機關所在。
抹掉髒污後透明的格層下是黑色儀表板，唯有一紅點閃爍，將手環靠近也沒有其他反應。

他沿著面板摸索一陣試圖掀起邊緣，堅實的材質仍紋絲不動。

「哇，你找到好東西。」

玉澤看向雷翁哈特，他趕緊走到他身邊，跟著研究這塊面板，這些像是被撬過的痕跡，看來也有人想試圖撬開這塊面板，玉澤在一旁找著有沒有堅硬的工具能幫忙撬開，他的手輕輕放在雷翁哈特的肩膀上，再到附近找有沒有石頭之類的。

整片面板周圍都磨損得厲害，特別是短邊——或許這也是其他欲打開之人的共同想法，指腹滑過深淺不一的溝壑時似乎摸索到不一樣的形狀。

一個小缺口，那是能成為突破口的凹槽。

「等……」扯住身邊人的衣服一角制止對方欲離開的腳步，雷翁哈特從口袋裡掏出這幾日不離身的軍刀，「用這個。」

在白光與轟隆聲中貓咪的手在顫抖，黑色刀尖試了好幾次才卡進溝壑縱橫的邊緣，手腕用力下壓，面板喀噠一聲被打開。

儀表板上閃爍的燈號由紅轉綠，而那似乎代表安全的顏色逐漸覆蓋全部，同時間兩人的手環應聲斷裂掉落在草地上。

「……」

像是被解開了枷鎖，雷翁哈特感到有些不習慣似的摩挲空落落的手腕，陷入短暫的恍惚。

玉澤對於手環的脫落也感到困惑不解，但他只是甩甩手腕，朝雷翁哈特伸出手，並將手放在鐵門上，大門被輕易的推開，發出不滿的低鳴。

才剛走進門裡，玉澤被突如其來的頭部劇痛侵襲，他跌倒在地，瞬間腦海裡面無數的片段湧進，像巨浪淹沒他的理智，他想起來了。

玉澤在末日前，是個高科技罪犯，他的聰明才智並沒有用在正確的道路，而是透過地下販毒網站經營及虛擬貨幣的交易，讓自己身價水漲船高，再利用政府高層的包庇，他成為一個政治人物，從未被發現自己的種種罪行。也有無數無辜的人直接或間接因為他的手段了結生命及死於爭奪。那天，血雨襲來——

他在地下城市生活的如魚得水，當然也不意外的得到伊甸血清試用者的資格——種種回憶灌了進來，當然也包含在伊甸的畫面，他顫抖著，他想起來了，他曾經那麼的十惡不赦。

金紅色的眼睛少有的出現慌亂。

似乎在雷電交加下再待上幾分鐘，勉力支撐起的精神便會瓦解，搭上玉澤的手讓對方拉進門內，厚實鐵門緩緩在身後合上，將糟糕的天氣阻隔在外頭。

還來不及放鬆，腦中像是突然被灌入大量資訊，紛亂破碎的畫面、人們對話的聲音同時浮現，耳畔嗡鳴似乎有高頻音訊在腦內叫囂。雷翁哈特不適的按住腦袋，扶著牆勉強穩住身形，恍然間，他知道了自己是誰。

從北方森林崛起的拉爾森氏，以建築材料公司包裝的跨國軍火走私商，靠人脈與政治獻金往深處盤根。大地崩裂、海嘯吞沒那日，偌大的家族據說嫡親僅有當家的一對子女存活下來，而後便隱進龍蛇雜處的地下城。

如獵鷹一般銳利昂揚的姐姐、如獵犬一般沉默潛伏的弟弟。

雷翁哈特依稀記得隨研究人員離去時回頭與容貌神似的手足對視，我很快就會回來，他說。

但是他並沒有做到。

待頭痛稍好轉後才搖搖晃晃地起身，貓咪淡漠的神色似乎有些許細微的變化，但在昏暗空間中瞧得並不非常真切。

「玉澤。」

他少見地喊了對方的名，發燙的手掌觸及對方冰冷皮膚時略停滯了半晌，而後輕拍了下肩膀。

「你還可以走嗎？」

眼前廢棄的長廊揭示他們還沒有完全離開伊甸，偶爾撲閃幾下的照明燈微弱地可以說派不上用途，好在亞人化後夜視能力增加不少，他可以瞧見旁邊的人正打著顫。

「啊？……可以。」

玉澤知道身邊的人也想起自己是誰，但他選擇不開口提起這件事情，他害怕的是如果雷翁哈特知道自己是怎麼樣的人——

雷翁哈特的溫暖，是他從未有過的，一輩子都走在鋼索上，失足就會萬劫不復，玉澤只是又牽起雷翁哈特的手，繼續前行。

經過長廊，聽著低鳴聲讓玉澤感到痛苦，但他必須打起精神，自己怎麼了不要緊，他希望至少雷翁哈特要離開這裡。長廊盡頭，分出了兩條不同的路，一邊透著些許的光亮，一邊是看不見底的黑暗。

「你覺得呢？」

右側黑暗如墨的空間像是要將踏足之人吞噬，他猶豫片刻便做出決定。

「可以稍微看一下，說不定有重要的東西。」

未知的空間同樣代表可能存在的危險，雷翁哈特身子壓低往右側探尋，很快便到了盡頭，他同時聞到一股令人不適的惡臭，似是屍體腐爛。

「……」

蹙眉屏住氣息，映入視線的是幾乎被抓爛扭曲的金屬欄杆。門虛掩著，可以看到裡面的空間髒污不已卻空盪盪地，四處遍佈的掌印與爪痕似是有過激烈的……

地上散落的管狀容器有些眼熟，貓咪在口袋摸索拿出一管並未開封的綠色液體比對，那是作為物資發放的營養劑。
而目光所見皆是空瓶，代表曾有大量的營養劑在此處被施打，意識到所謂營養劑可能與此處污跡的關聯，他的眉頭擰的更緊。

「怎麼回事……」

遍地的混亂，玉澤感受到這邊經歷過的慘況，他四處的尋找有沒有更多有關伊甸的資訊，這時他踢到一塊堅硬的物品，低下身子拿了起來，是一塊平板電腦，也因為受到剛剛的撞擊，螢幕慢慢地亮了起來，玉澤走回雷翁哈特身邊，一起察看上方無數的實驗資料。

「他們做的……到底是什麼？跟我們當初知道的訊息一樣嗎？」

成為新人類。

「我、不確定……」

勉強從螢幕損毀的平板提取內容關鍵，可以理解的是被關在此處的實驗體獲得了更敏捷易藏匿的特性，但同時出現主動攻擊行為，導致其他生命體——

往後滑了幾頁皆是大同小異的紀錄，雷翁哈特便不再看了，視線回到手中泛著綠色螢光的液體上頭，此時才感覺一陣涼意自腳底緩緩爬升。
失去記憶後他並未施打營養劑（最大原因還是不知道使用方式），若針劑除了提供營養外還帶來其他東西……儘管只是疑慮但也是他不敢過多設想的。

「把平板拿走吧，或許之後還有用處。」

玉澤拿著平板，在這裡又四處看了一下發現沒有其他線索，於是跟著雷翁哈特回到之前的叉路口，往左邊有些光亮的方向走去。

迎面而來的是一座電梯，以及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往內看去，好像是間實驗室，但是到處佈滿可怕的血跡，彷彿有什麼東西曾在這邊發生打鬥，玉澤下意識的握緊牽著雷翁哈特的手。

「我看看電梯有沒有甚麼。」

玉澤看著有許多窟窿的電梯門，握著拳放在上方，這比自己的拳頭大上許多，這裡到底曾經出現過什麼怪物呢？抬頭看著電梯上方還微微閃爍的面板，GF2，這台電梯感覺已經毫無作用。

「雷翁，來一下。」

玉澤朝貓咪喊了聲，他希望得到對方的意見再執行。畢竟現在兩人都不允許失散或受傷，任何一步都要更深思熟慮。

「我們要不要碰碰看電梯的按鈕？」

看玉澤打算研究電梯，雷翁哈特便已經打算往右邊探查，聽到叫喚時他還是應了聲走回對方身側。

「這裡的電路感覺已經非常不穩。」

自最一開始開啟鐵門後似乎整個研究區域便是缺乏電力的狀態，對於早已破敗的電梯能否使用，雷翁哈特並沒有抱太大的期望，即使能順利啟動或許也會半途故障。

「……我們或許能打開，但最好不要搭乘。」

同意玉澤觸碰按鈕的想法同時提出自己的顧慮，他的掌心貼上凹凸不平的電梯鐵門，發出一陣唏噓。

「剛剛離開牢籠一樣的地方如果真的有實驗體逃出，想必是經過這裡……有人受了重傷、但是沒有屍體，意思是全員都順利離開了？」包括研究體、包括研究員、或是未知的更多……

玉澤嘗試按下按鈕，電梯發出一陣低吟，只能微微打開一點縫隙，玉澤聞到一些不好形容的氣味，他伸手進入電梯門的縫隙，得力於這副被改造的身體，他施展力氣的將電梯門持續的扳開，電梯門打開的瞬間，那股氣味更加刺鼻噁心。

眼前的景象讓他永生難忘，電梯地板上是成堆的屍體，四周是血跡跟肉塊，他分不清原本屍體應該長成什麼樣子，就像一團被推擠被蹂躪的人肉肉塊。

有些人穿著軍服，手裡還有武器，玉澤忍耐著氣味拔了下來放到一旁，而他注意到最上方的屍體甚至盯著自己看。

「……」

電梯門打開之時雷翁可以說是反射性往後跳開，喉頭裡擠壓出不知是呻吟或是嗚咽的低聲抽氣，裡面的景象使他僵硬在原地。他又想到起霧那天的湖畔成堆腐爛的屍體，是被同一種東西殺傷的嗎？

忍著胃部的不適勉強挪近查看，大部分堆疊的死者皆著破爛的軍服，屍體已經僵硬，雷翁哈特勉強推開上層屍塊，注意到下邊身體不同的著裝。被血液染透的白布——是研究員白袍，背面印著EGAI字樣。

「……」將研究員軀體稍微扯出，貓咪翻找白袍口袋並沒找到什麼線索，眼角餘光瞥見屍體握緊的拳頭露出什麼不一樣的東西，他使勁將僵硬的指頭掰開（還不小心弄斷了食指與無名指），同樣被氧化血液染成黃褐色的紙條掉了出來。

「……上面好像紀錄了什麼……」他拿著紙條小心翼翼跨過屍體離開電梯，將那片皺巴巴的紙展示給同伴。

玉澤跟著攤開紙條，上面有著關於什麼實驗體失蹤、失敗等等的字句，接著玉澤翻面，和雷翁哈特一起看著潦草的字跡，玉澤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張字條上的敘述，他轉頭看著雷翁哈特，現在的伊甸很危險。

「收起來嗎？或許還有什麼線索。」

玉澤忍不住伸手握著雷翁哈特的手，有些話哽在喉頭。

點點頭將紙條對折後塞進口袋，雷翁哈特陷入沉思。如果紙條上敘述為真，那便是伊甸的研究出了意料之外的差池，並不是錯誤，只能說那極可能是無法掌握且更高層級、有自我認知物種

而那東西逃了出去。

只有西邊的門沒壞，而他們確實依照指示往西邊而來——是指他們方才通過的鐵門，抑或是還有更西邊的通道……？

軍人與研究員是在關閉的電梯內遇害，或許是在押送變異體之時出了差錯……而那東西便能順著電梯管道離開。
感到一陣頭痛，片面資訊組成的謎團包圍著他們，雷翁哈特恍然半晌才注意到玉澤牽著自己的手。

「……我剛剛摸過屍體，不乾淨。」試圖抽出手掌，他停頓幾秒才有些尷尬地解釋自己的行為。

「可能會有不知名病毒，還是小心為上。」

玉澤明白對方的意思，隨即放開了手，沒有多說什麼。他往右看去，有一間房間，走進去後雖然光線微弱，但依然能發現這裡彷彿是一間監控中心，許多機台排列著，玉澤開始研究這些機台，但他不敢隨意觸碰，因為這邊還有逃竄的怪物。

接著，他在其中一台發現有連接線，他拿了起來查看，想起剛剛取得的平板，他走出監控室回到雷翁哈特身邊。

「雷翁，我發現個東西。」

收回又探身進電梯上下打量的動作，貓咪擺動尾巴跟隨玉澤的腳步進入監控室，環視機台一圈同樣發現連接線與對方手邊的平板。

「不知道還有沒有電力。」心底雖是懷疑但試試也無妨，看電線與平板連接後螢幕陡地亮起，局部損壞的螢幕兀自跑動起來，如先前被設定好了什麼程序一般。手指觸碰螢幕搜尋起來，而內部多個資料夾幾乎是空空如也，似是早已被刪除，僅有幾個加密文件突兀地躺在一隅。

「密碼……啊、」

方才見過的資訊畫面或是清楚或是模糊的在腦中閃回，英文與數字代號交錯，雷翁哈特僅停頓片刻便在數字密碼的位置敲入四個數，畫面跳轉後出現兩篇紀錄，開頭的英文編號熟悉異常。

玉澤也認真地看了一下平板上方的紀錄，忍不住摸了自己臉上的鱗片，他甚至以為自己曾經真的是蛇類，結果是和動物做融合嗎？記憶遺留…究竟為什麼連自己的記憶都要清空呢？玉澤的腦袋感覺又痛了一陣，他四處觀察著這間監控室，似乎沒有什麼特別了。

他轉頭看了一下雷翁哈特，手上還有剛剛握住對方的餘溫，現在的狀況下他也不想想太多，他只希望－－把自己想說的話跟對方說，讓對方安全的離開。他從未想過自己可以這樣，他一直覺得別人痛苦的時候對自己來說就是快樂的，看來這是他的本性沒錯，但他突然很希望有奇蹟出現，至少－－雷翁哈特的出現對他來說似乎就是意外的奇蹟。

肉食與草食動物基因融合失敗的紀錄，像是他們的前身試驗品。
不清楚施打在伊甸園裡那些樣本裡的動物血清是否為實驗成功後的結果，雷翁哈特心跳得很快，對於自身可能如同冰冷文字所紀錄的亞人般出現異常狀況，他心底的憂慮增生後便無法抑制地滋長。

「……」儘管目前身體狀況還算穩定，但未來可能失控的因子仍然存在。

沉默著關掉視窗，他抬頭望向同伴，緩了一陣才再度開口。

「……你打算怎麼辦？」

外頭的末世是否已經結束、或是變得更嚴峻，早已變成怪物的他們又該如何自處？
雷翁哈特少見的進入到進退兩難的處境，以往他只需接受命令並執行，這一次似乎不是那麼容易便能決斷。

「什麼意思？你是說要留著還是出去嗎？」

玉澤停了下來，他轉頭看像貓咪的眼睛。他一直認為自己很聰明，但現在他是一點想法都沒有，他把真正的心意講出來又能怎樣。

「我比較好奇為什麼他們要讓我們失憶。」

離開跟留在這邊，好像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但現在他的心一直懸在雷翁哈特身上，留在這裡很危險，出去了，人們會怎麼想他們這些試驗品？

聽到玉澤反問，他停頓了幾秒還是緩慢地點了點頭，像是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想要聽到什麼答案。

「如果我們還保有過去記憶與清明神智，那就不會是一批順服的實驗品。」搖搖腦袋，雷翁哈特嘆息一聲，他離開滿佈儀器的監控室往對面更黑暗的空間走去。
入眼是陳列各式器材的桌面以及似乎塞了不少實驗成果的冰櫃，貓咪往那透明玻璃裡看去，各式的營養劑映入眼簾。

手指抹去頂層的灰塵看清那些營養劑的標籤，發現那些被理解為營養劑的液體其實是生物血清。心底的猜測被驗證，他一時間有些失語，視線落在一旁紀錄血清資料的觸控螢幕上。

「……」上頭的文字冰冷卻熟悉，他似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急促起來，希望這些未完成的試劑並不是流到他們手上的那幾瓶。

「玉澤、」他喚道，「……你有打過營養劑嗎？」

「沒有。」

伸手到衣服旁的口袋，掏出了那些完全沒使用過的物資，因為森蚺基因的關係，他不需要大量進食才能維持身體機能。因此這些任務獎勵，他是一次都沒有接觸過。

他想聰明的貓咪大概明白了什麼，他把營養劑放在眼前的冰櫃前。

「你認為這些營養劑就是造成……那個怪物的原因嗎？」

金紅色的眼睛跟著閃爍的光線收縮又放大，這裡的溫度下降了不少，讓他忍不住依靠著雷翁哈特，接著他指指另外一邊尚未探索的部分。

「也許那邊還有點什麼？」

「是嗎……」聞言他輕吐出一口氣，方才下意識緊抓住同伴手腕的虎口也鬆開了，皺起的眉心舒緩。

「我想……施打血清只會讓程度加劇，或是出現綜合性癥狀，之類的……」

雷翁哈特看著那些文字敘述，神情有些茫然，似乎是在腦中架構出情況最壞的樣子，他閉上眼一陣才又睜開。
循著玉澤指的方向往一旁的桌子瞧，上頭紛亂擺放各式破損的儀器，裡頭殘存的溶液透著不妙的氣息。

「……小心，不要碰到那個液體。」

他提醒道，一面小心在桌面摸索起來。

玉澤點點頭，眼看這邊的線索差不多都找完了，他走出監控室，回到電梯前，面對電梯的左手邊似乎還有一些空間能夠搜索。

儘管照明設備都已損壞，兩人的夜視功能並不差，和剛剛看到的冰櫃一樣，左側這裡的房間也擺放了好幾座的冰櫃，放著許多的「營養劑」——或者說生物血清。

他發現一個微微亮著光的觸控螢幕，上頭記載了血清的資訊，他輕輕點了幾下，在寫著V109的紀錄上停留了一下，下意識的撫摸自己的臉頰。

桌面上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資料，雷翁哈特蹲下身往桌底探去，指尖觸碰到似是塑膠收納袋的硬物，他摸索邊緣試圖摳出縫隙，花了一段時間才將資料袋與桌底分離。

「……」

裡面裝著幾份文件，粗略翻過後發現上面所紀錄的與冰櫃液晶螢幕內的文字大致相同，不過在細節處更明確一些。

鱗片造成皮膚硬化無法動彈、且實驗結果皮層自裂出血……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玉澤，貓咪繼續翻看。下一頁的夜視能力說明暴露在白光下造成虹膜褪色壞死——失明，他不記得在同伴眼球中見過灰藍色，那目前便是沒有太大的問題……

回到電梯，玉澤發現有一簇微弱的光線照在屍體上，他抬頭發現電梯上方的天花板開了個口，再往上似乎有一個寫著EXIT的字樣。

他轉頭看著跟過來的雷翁哈特，心底有一些情緒，他想起這幾天的相處，還有初次見面時對對方無禮的舉動，在大雪裡貓咪對他說著會回來的承諾。

「也許我講這些很唐突，也很不合時宜。」玉澤尷尬的發出一些類似笑聲的喉音。「但……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

金紅色的眼睛裡面滿滿的都是雷翁哈特的臉龐，玉澤輕輕的勾起嘴角。

「我想我可能喜歡上你了，我知道很突然，但是，我不想離開後對這裡還有遺憾。」

先前踏入電梯時便能感受到空氣自上而下的流動——上頭是有通道的，當時注意力都在橫飛的屍塊與血跡上並沒有多做探查，現在平穩心緒後便發現電梯上頭的天花板不翼而飛，偶爾吹下的風將周圍難聞的氣息沖散了些。

似乎沿著電梯纜繩便能攀爬至上頭，雷翁哈特正拉扯一部分糾結的纜線確認牢固程度，滿腦子充斥自踏進實驗室後得知的真相與離開伊甸園的種種未知情況，以致他回頭時神色仍帶著迷茫。

「……？」聞言下意識的點點頭像是要對方不用客氣，短暫茫然後才理解後段的話語，雷翁哈特些微睜大眼像是想說什麼，嘴唇張合著最後才緩緩吐出個單音。

「……呃？」

他該說謝謝嗎？這對他而言是陌生且抽象的情感，玉澤垂眸的神情專注認真——這似乎是很鄭重的情況。意識到此，貓咪小心翼翼的回望，眉頭因思考而又蹙起。

「喜歡、我？為什麼……？」

「為什麼？嗯－－」

玉澤抬頭望著那個出口，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悠悠地開口。

「你長得……很好看，很溫暖，很聰明……你沒有忘記承諾。」

玉澤的眼眶有些濕潤，現在是他們還可以並肩站在一起的時候，到時候離開，兩人甚至不知道多久以後才能再次遇見。

「我只是告訴你我的心意而已，你不用有任何回應也不要覺得負擔，我並不會一直跟著你。」

像是要讓對方別擔心，玉澤後來又補充了一下，而確實他並沒有打算要雷翁哈特回應他什麼，只要有說出口就夠了。

被稱讚了。他恍然一瞬，內心有些怪異的麻癢，似是騷動、又像是某種東西欲破土而出。
仔細瞧著玉澤，儘管這幾日他倆始終待在一塊，或是親密或是疏離、或是困頓於形勢——雷翁哈特第一次深刻辨識玉澤的神情。

其實對方沒有他認知的那麼堅不可摧，冰冷的鱗片下面、似乎藏著某種……

伸出手觸碰了那唇角因張合微微拉扯的疤，輕且快速地，然後他又縮回手。

「……你可以跟著我、」

清淡的聲音在電梯井裡緩緩擴散，雷翁哈特回身抓住電梯纜線並抬頭確認下一個施力點，矯健如他即使掛在破敗電纜上仍如做體操般自然。

「如果我們活著離開這裡，你可以跟著我。」

貓咪伸出手掌。

「好。」

玉澤愣神了一下，他看見雷翁哈特美麗的眼珠裡面有著微微的光，他笑了起來。

「我想跟著你。」

雷翁哈特沒有拒絕，玉澤可以貪心的認為是默許吧，玉澤也伸出手，緊緊的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