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神兄妹

「準備好了嗎，小靜？」

霜內安良披著新製的斗篷踏出院落時，恰好撞見白神堂的主院訓練場上，信介與妹妹靜矢的日常切磋正要開始。坐在場邊的侑咲看見她，抬手招呼她過來坐下，貼心地遞上一碗熱騰騰的蔬菜燉湯。
「殿下請用，這是今早熬好的湯。天氣冷了，您要多注意保暖才是。」
「啊⋯⋯謝謝你，侑咲。」安良接過湯碗，感激地看了身邊的人一眼——坦白說，她還沒適應天座大陸的寒冬，更不適應沒有電熱毯、暖氣與蠶絲被的日子。這會兒她已經快凍死了。
「信介每次指導小靜，都會不小心把小靜弄傷。沒有過來盯著都很不放心呢。」侑咲坐回並排的軟塌上，目光溫和地看向場上的人。安良隨著她的視線抬眼望去，灰濛的天飄著細雪，而信介僅著一身深色短袍與長靴，靜矢更是只穿了緊身夜行衣，一個比一個還不怕冷。

「請吧，哥哥。」靜矢壓低身子，抱拳一鞠躬。信介頷首，目光霎時銳利，訓練用的長劍在掌中轉了一圈，頎長的身影倏然衝上，一劍直逼妹妹面門。靜矢矮身避過，抽刃在手卻未擊出，單手撐地一個掃堂腿踢向他胸口。
信介精準收刀往後一躍避開這一擊，順勢一個後空翻拉開距離，靜矢見狀乘勝追擊，跳起來站好而後足尖點地飛身衝出，掌心一翻銀光乍現，苦無的刃尖直直刺向兄長腰腹。信介以左手橫劍一擋，順勢將劍身下壓拉低她的重心，空著的右手成刀狀在視線死角劈向妹妹後頸。靜矢卻眼也沒抬，就著被壓低的重心順勢滾地空翻，信介當即收手後退，卻還是被妹妹踢中肩膀。
「哇。」安良驚嘆一聲。「好快。而且靜矢的左眼看不到吧？這樣還能精準預判攻擊來向，真的很厲害。」
「是啊。」侑咲贊同地點點頭，「就是因為小靜的視野有死角，信介特別注重訓練她預判動靜這個部分。」

「靜矢的眼睛是怎麼受傷的？」安良喝了口湯，隨口一問。侑咲聽聞凝了神，輕聲嘆了口氣。「是中毒。」
「⋯⋯中毒？」她差點掩飾不住自己的驚訝。侑咲的目光悠遠，輕聲與她講起當年。
「那時候少主大人和信介都只有十三歲，一早上書院前，當時的薄霧堂主⋯⋯我母親給大家準備了食盒。十一歲的小靜嘴饞少主食盒裡的酥餅，就抓起來一口吃掉了。」她頓了頓，「但是一吃完，小靜就開始喊疼，然後吐血倒下，哭著說眼睛看不到了⋯⋯當時的藤守堂主趕緊把小靜帶走解毒，後來雖然脫離生命危險，但小靜的左眼也永遠看不到了。」
「那個酥餅是芙蓉閣買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下了毒，後來查驗過其他飯食，皆無毒，那之後也沒有人出現中毒症狀。我那時還很小，幫著藤守堂的人查驗母親放在廚房的所有食材，無一帶毒，因此我母親沒有嫌疑。」侑咲嘆了口氣。「小靜平安長大真是太好了。」

「⋯⋯看來是有人想害哥哥呢。」安良低聲道，倒是沒有多驚訝。依照這個世界的潛規則，四大家族的人一生總要經歷幾次明殺暗殺，每個家族內部都藏著對權力慾望虎視眈眈的禍心。「幸好哥哥有你們保護。」
「⋯⋯」侑咲側頭，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露出個淺淺的笑。「如今還有您呢。」

場上那邊，在她倆對話的短短幾分鐘裡，刀劍碰撞聲不絕於耳，信介和靜矢的切磋難判高下，嚴寒降雪的日子，兄妹倆卻都打得出了一身薄汗。靜矢利用身段纖細輕盈的優勢踩著哥哥的肩膀往上一躍，在半空中扭轉腰腹，迴身一刀伴隨重力加速度往下劈來。信介不擋，而是險險抽身避開，抓緊妹妹剛落地重心還不穩的空檔，單手高高舉起長劍由上往下劈砍。
「⋯⋯啊。」安良忽然叫了一聲。她敏銳地嗅到不對勁的味兒——信介這一刀，恐怕⋯⋯

靜矢抬眼看向兄長劈來的刀，下意識就雙手舉刃準備格擋，豈料信介這一刀竟是虛晃一招，他刀路忽然一扭，右手順勢鬆開、一直候在下方的左手接住刀柄而後往前一送，冰冷的刀鋒抵上妹妹頸項，勝負已分。
「⋯⋯我認輸，哥哥。」靜矢乾脆地抱拳承認自己的失誤。信介點點頭，也後退一步收劍入鞘，目光卻忽然向場邊看來。
「公主。」信介喚她，躬身一揖。「感覺您方才似乎有發現什麼。您是怎麼看出這刀是假動作的？」
「這個嘛——」她想了一下，「如果要由上而下準確命中目標的話，因為重心沒辦法抬那麼高，所以通常都會需要雙手握刀輔助才能砍得穩。」
「但剛才信介只用了單手，另一隻手一直都放在下方，感覺就是有別的動作。」她結論。
「您說的對。」信介讚許地點點頭，「小靜，方才公主說的，你聽懂了嗎？」

「是的。」靜矢朝她彎身一鞠躬。「靜矢謝過公主教誨。」
「啊，不用啦，只是經驗而已。」安良擺擺手，空出位子招呼他們過來坐下，將乾淨的毛巾扔到信介手中，同時侑咲已經拿著乾淨的絲帕替靜矢擦乾額角與頸邊的汗。

「據公主所說，您以前生活的世界是一個和平的地方，沒有元素能量，且人們出門不可攜帶武器。」靜矢的紅眸浸著晨早的日光，閃爍細細碎碎的好奇。「那麼您所謂的『經驗』是來自於何處呢？」
安良抬頭，三個人五隻眼落在她身上。她偏了偏頭，想著該怎麼說那些自己在二流高中擔任風紀隊副隊長的日子。

「這個嘛⋯⋯以前我讀的學校，噢，就是書院。我讀的書院不是很好的書院，去讀書的除了認真上課的人們，也有些特別愛惹事生非的人。」
「為了讓那些人遵守規矩，所以有了我所在的『風紀隊』。我們負責制止那些違反規矩的人，必要的時候也會動手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