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置1 with Lucas

　　伸手，在陽光映照下，襯著皮膚的光線只顯得白皙柔和，不再鋒利。

　　今天是她和盧卡斯·威爾森的約會之日。

　　守時的亞斯翠在約定時間前十五分鐘即抵達了約會地點——控制訓練室。她盡量不讓煩躁暴露，例如來回踱步或再次確認時間，只是在等候區佇立著，不時與行經的教官或同袍禮貌舉手敬禮。

　　這次的約會目的不為其他，就是初步確認與準新任嚮導的契合程度。若要走更嚴謹的程序，他們應當比對精神波動頻率、圖景相容性，甚至價值觀的匹配程度，但作為一名再過半年就要親赴沙場的準士兵，此時此刻，沒有嚮導是份風險。

　　亞斯翠並不會責怪上一任嚮導愛德蒙滿臉不甘的承認他跟不上她，她坦然接受，畢竟這不是她的第一次。這也讓她心裡清楚：即使是由研究資料所推演出的「最適配對象」，也未必真正適合。

　　幾位教官吩咐她無需自亂陣腳，在訓練學校中找不到契合搭檔的學生比比皆是，她大可在與臨時嚮導磨合的期間強化個人技巧，等到真正親赴沙場，自然會有閱歷更爲豐富、心性更是穩重的資深嚮導接起調教未臻成熟的哨兵，而在對於人類來說更爲成熟的年紀做出決策，也往往能降低神遊與混沌的風險。實是事半功倍。

　　亞斯翠對此半然允諾。

　　半然，意即並未全盤接受。亞斯翠期許自己在力能所及的範圍內迅速進入狀況，獨當一面為國家而戰。因此，雖然沒有向教官或新任嚮導明說，以固搭為前提才是她此次的篩選標準。

　　而這一次，並非自資料匹配或隨機抽樣得出——優秀的盧卡斯·威爾森是凱特教官親自推薦的首選。對此亞斯翠不疑有他，當即確認他的意願，在他苟同後約定隔日進行首次適性測試。

　　見那三年來僅有幾面之緣的金髮嚮導準時踏入館內，亞斯翠隨即站起，朝他敬禮。

　　「感謝你撥冗前來，威爾森兵官。」

　　「請多指教，哈拉德森兵官。」盧卡斯同樣恭敬地回了個禮。無固定搭檔的他早已習慣臨時調派，以他和多數哨兵的相容性，維持現狀似乎能保有更多發揮空間。但當收到出名的軍閥世家——哈拉德森家族千金的邀請，他還是不免俗感到有些意外。

　　盧卡斯接受了邀請並同意進行適性測試，理由無他，純粹是出自嚮導的義務，也許還有一部分是對於哈拉德森的好奇。據他所知，亞斯翠·哈拉德森在校內以冷酷嚴謹聞名，優異的出身及外貌讓她在初入學便備受矚目，可惜的是，無論是同班同學或搭檔，在與這位冰山美人相處過後就打退堂鼓的傢伙還真不少。

　　「你想先從什麼開始？精神交流、實際演練⋯⋯還是我們坐下來好好聊天認識彼此？」

　　約會地點明顯昭示了少女的目的，但盧卡斯還是禮貌性地詢問先後順序。畢竟若是以搭檔為前提，公務外的心靈交流勢必不可或缺，這有助於提升雙方精神連結的緊密程度——他與多名哨兵合作無間的成果正是最佳實例。

　　將盧卡斯·威爾森視為準搭檔的亞斯翠自然不會毫無準備地赴約。向來謹慎、實事求是的她，在這場會面前早已探過這名嚮導的能耐。

　　根據亞斯翠從教官及同儕間得來的片面認知，盧卡斯·威爾森性格親近、態度隨和，處事圓融且少有鋒芒，使他在過往的搭檔關係中表現高度兼容性，能充當各類哨兵的臨時嚮導——這聽起來頗是理想，卻也讓亞斯翠警惕：過於順應，是否代表欠缺原則以及主見？又能否在戰場上堅定立場？

　　以此時此刻為例，在他人口中總是幽默風趣、不拘小節的花漾少年，現下表現出的拘謹及配合，是出自於對準哨兵的遷就？還是別有所圖？

　　亞斯翠摩挲了下指節。

　　「若你方便，我希望先從疏導的相性及精神屏障開始測試。這方面對哨兵能力的發揮有最為直接的影響。」見盧卡斯開門見山的提議，亞斯翠也不疑有他，順勢回應她的想法。句式聽起來像是討論、帶祈使意味，實則為命令的變體般不容置喙。

　　語畢，亞斯翠站得筆挺，凝神感受盧卡斯的呼吸，默然觀測著細節，同時靜待他的答覆。

　　「那當然沒問題。」盧卡斯面帶微笑同意。相信亞斯翠在赴約前就已經打探過未來搭檔的背景與行事作風，而他同樣也是。盧卡斯向來習慣配合搭檔哨兵的戰術風格，臨機應變選擇適合對象的指引策略，既已熟知亞斯翠的強勢及目的性，他對此並不感到冒犯。

　　「事不遲疑，就先從簡單的觸碰開始吧？」

　　受過專業嚮導訓練的盧卡斯要以精神觸手感知哨兵的一切極為容易，更遑論眼前的少女毫無防備明擺著要與他進行適性測試。但他沒有馬上行動，反倒溫順地等待對方做足準備且同意他接觸她的精神領域。

　　對他而言，哨兵與嚮導共同建立起的尊重與信任尤為重要，畢竟戰場上並不存在遲疑或爭論的緩衝時間，唯有全心全意的領導與信任才能各自發揮所長。

　　「我明白了。」亞斯翠頷首。

　　她領著對方多走幾步，推開預約的單間。入內，她並未舒適的就座，而是轉身直面才剛關上門的嚮導——施加壓力，她刻意為之。畢竟在實際的沙場上，沒有讓人舒服的餘地。

　　她俐落地脫下白色手套，掌心向上伸出。那隻白皙纖長的手掌上佈滿青少女不該擁有的手繭，是訓練所積累的痕跡，顯得冷峻而刺目。

　　「有勞了。」她淡聲說，應允盧卡斯的觸碰。

　　細心觀察著少女的動作，盧卡斯自然是沒有漏看那佈滿厚繭的雙手——亞斯翠果然如教官所說是個不折不扣的鍛鍊狂，讓他開始擔心自己能否在搭檔的三個哨兵間取得平衡。

　　「冒犯了。」

　　握上亞斯翠朝自己伸出的手，掌心相觸，屬於盧卡斯的精神觸手也展開行動，先是如氣流般緩緩地舒展、延伸，隨後聚攏於哨兵的精神核心外圍。相較於正規的疏導流程，盧卡斯更像是在溫柔地試探，沒有強硬的感知與控制，他僅是穩穩包覆那些令人感到尖銳的情緒與壓力，然後將其排除於外。

　　這確實冒犯了。

　　嚮導的疏導對於哨兵本身是極其侵犯的行為，卻往往是他們得以倖存的唯一方式。亞斯翠也曾想，如她這般講求紀律與秩序之人，常理而言，要管理自身狀態應該不成問題。

　　但哨兵並不具備自我調適的本能，他們只管接收、卻無法主動排解，日積月累的知覺成就壓力，如同海嘯般攻擊他們的大腦，若在限定時間內無法適當的釋放，那股洪流將淹沒他們的認知，使他們在感官過載中窒息而潰堤。因此，哪怕嚮導同樣擁有能輕易摧毀哨兵的能力，仍不得不將自己交付給他們。哨兵從來只管接收，無從選擇。

　　可那股被窺視的感受並未席捲而來。

　　傳到掌心的溫度是暖和的、精神觸手也是。亞斯翠能察覺到她無形軀體中的某一處被輕輕撫過，不強勢地挖鑿內裡，而是小心翼翼的掃過表面，帶走那些微不足道、卻隨時可能成為最後一根稻草的精神垃圾。他不躁進、不倦怠的重複著看似徒勞的舉動，但亞斯翠清楚，盧卡斯·威爾森的淺層疏導能力超過她目前所接觸過的所有在學嚮導。

　　「這樣夠了。威爾森兵官。」亞斯翠打斷他。

　　即使還沒梳理完畢，但這終究只是如面試性質般的測驗。在不清楚盧卡斯接下來是否還有安排的前提之下，亞斯翠不希望他為此累壞了。

　　「這樣就夠了嗎？」僅是在淺層理過一輪，盧卡斯便替亞斯翠的狀況感到擔憂。雖然沒有接觸到內部，他仍能感知到哨兵精神核心被壓得密密實實，結構看似穩定，可只要越靠近中心的樑柱稍有閃失，就有全盤坍塌的風險。

　　淺層疏導屬於暫時性的穩定心神，盧卡斯不確定前任、甚至是前前任的嚮導與亞斯翠的疏導方式是如何，但若亞斯翠的搭檔是他，他肯定會建議少女卸下心防與他來個深度交流——不曉得凱特教官是發現了這件事才會推薦他，還是純粹認為他能跟上軍閥世家大小姐的魔鬼作戰風格。

　　罷了，若他們真有幸成為搭檔，以後還有的是機會進行疏導。即使看起來有些不安，情況卻也沒有到必須立刻處理的迫切，再加上比他訓練有素的師長都沒對此有所置喙。盧卡斯決定先把這個可能性暫擺一邊。

　　「你覺得我表現得如何？」他微笑。不再深入討論可能連哨兵本人都不願多談的內容，轉而向亞斯翠尋求認同或稱讚。

　　「是的，這樣就足夠了。謝謝。」

　　亞斯翠知道盧卡斯的言下之意。自從與愛德蒙斷了搭檔關係後，她只有接受過一兩次教官安排的疏導，也僅是那幾次，對方便直言不諱地建議她：「有時間去心理輔導室報到吧。」

　　語氣毫不委婉，像在下命令，但她沒有去。
　　她在訓練之餘忙於尋找搭檔。沒有時間。

　　聽聞問句，亞斯翠收斂起因精神舒緩的鬆懈，重新站穩身體，點了點頭，語氣平穩冷靜：

　　「疏導期間，你對壓力源的定位準確、干涉力道適當，控制良好，未導致生理層面的排斥反應。流程標準、技術層面上無可挑剔，惟整體疏導時間略長。綜合上述評估，處於在學嚮導之上位水平。」

　　猶如教官於實作課程過後的點評。總是嚴肅的女哨兵毫不猶豫的給予回饋。

　　你也未免太認真回饋了。盧卡斯的語尾明顯因為得意上揚幾分，收穫了比想像中詳盡的稱讚讓他心情相當愉悅。

　　「整體疏導時間的長短得視個案情況而定，危急程度、哨兵精神現況、嚮導的細心與否都會影響到施作時間。若你需要，我也可以加快疏導速度。」眨眨眼睛道了聲謝，他同時針對少女的評價給出了原因及檢討方案，讓這場測試看起來更像是實作課程了。

　　「既然疏導層面沒有出現排斥性，那你想接著試試精神屏障嗎？」

　　「你的考慮實際合理，但疏導應以穩定性與品質為首要原則，故無需強求速度。這部分可以在疏導時因質性進行彈性調整。」亞斯翠點頭，態度一貫的明確。別於其他的嚮導，她確實喜歡能言敢道的盧卡斯，這讓他們都更清楚彼此的能力與限制。

　　「好的，繼續實測吧。」如同草擬訓練報告般的嚴謹，卻沒能藏起其中躍躍欲試的意圖。「你應已從教官處取得我感知能力的資料，便不多述。」

　　她微微抬頭，望向窗外的午後陽光。那和煦日照映著常人是溫暖宜人，對哨兵而言卻顯得格外炙熱，彷彿接觸了就會灼傷。如此不公。

　　「若出現異常，我會立即示警。」

　　「沒有問題。」盧卡斯熟練的拉開了屏障。日照並不算太難抵禦的外在刺激，他飛快地衡量並同步調節屏障效果，為的是讓小哨兵能夠與普通人無異的享受午後陽光。

　　哨兵自身僅擁有脆弱的屏障，或甚至必須完全仰賴嚮導替其建構以避免感官過載，特別像亞斯翠這種思緒敏銳且勤於鍛鍊的類型，更容易在日常接收及共情過多情報。盧卡斯有些好奇前段時間她是否有向教官請求協助，畢竟以她的訓練量，造就精神核心出現反常也不奇怪。

　　「在這裡有辦法確實測試到嗎？需不需要移動到體能訓練室？畢竟屏障也得視情況不斷調整。」

　　「此次僅為只為初步相性，這裡的環境已經足夠。」亞斯翠搖頭，淡聲說道。她由衷賞識盧卡斯的積極，但就更換過數名搭檔的經驗，亞斯翠自有判斷，「體能訓練室雖具高度變因，可更直接針對細節調整參數，但干擾也相對較多，易造成誤判。」

　　畢竟，對哨兵而言，感官銳化從未間斷——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都被迫接受無法自行梳理的刺激。而在盧卡斯精神屏障的庇護下，亞斯翠沒再聽見窗外幾公尺處學弟妹的喧嘩、沒再聞見單間內兩天前殘留的消毒水味。伸手，在陽光映照下，襯著皮膚的光線只顯得白皙柔和，不再鋒利。

　　初次嘗試就能達到這種水平，實為標準之上。亞斯翠思忖。她轉頭，望向盧卡斯的位置。

　　「至於作戰時的屏障，可擇日再試。」

　　「你的意思是我通過今天的適性測試了嗎？」雖然盧卡斯對自身能力有絕對的自信，近日更有所耳聞亞斯翠急於找搭檔的風聲，但他還是再行確認。畢竟軍閥世家大小姐對於篩選自己的嚮導肯定不會敷衍了事。

　　「能力方面如果沒問題，性格方面的適配度是否也要測試一下？等等要跟我去喝杯咖啡聊聊彼此嗎？」

　　重新戴上手套後，盧卡斯輕鬆自若地提出了邀約。以初次見面來說這個邀請確實有些突兀，但若他們真的成為搭檔，那好好培養感情是有助於加深聯繫——話雖如此，盧卡斯也已經做好會被公事公辦的冰山美人拒絕的心理準備。

　　「是的。不愧為凱特教官欽點的首選人才，你的實力令我印象深刻。」話雖如此，亞斯翠語氣依舊冷冽，宛若冰原上掃過的霜風。「至於性格的適配度，我認為可透過後續訓練逐步磨合，無須額外測試。」

　　不同於感知靈敏度或精神疏導強度那般可量化的能力，人的本質複雜、多變，且時常受外在因子影響而產生偏移。亞斯翠不認為僅靠單次、計劃性的會談，就能真正理解一個人，或妄下定律。

　　思量測試到達尾聲，她低頭重新戴好手套，動作利索，如在為下一段任務準備。

　　最後，她面向盧卡斯，猶如最一開始。

　　「威爾森兵官，你願意成為我的臨時嚮導嗎？」

　　「叫我盧卡斯就好。」盧卡斯笑了。那自始至終冷酷嚴謹的態度、目的性極強的大膽測試與毫不掩飾的直白稱讚——還真是個令人感到意外的大小姐。

　　肯定有還有很多能夠深入挖掘的事物，而那也是他身為嚮導的職責所在。盧卡斯沒猶豫太久，很快地微微傾身行了個禮。

　　「嗯，我願意。」

求婚大成功（並沒有

打擾了但真的很喜歡兩位的文字！踩地雷活動就覺得他們的互動好香了

喜歡梳理過程、哨兵與嚮導各自對此想法的細膩呈現，亞斯翠的嚴謹和盧卡斯的專業和細心也好鮮活，恭喜求婚大成功（就說不是了）我期待他們搭檔後的更多互動！

他們結婚、原地結婚，感謝賜糧

【VAIS】小狼、小狗、守門人 :
天啊謝謝狗狗中的撥冗閱讀
連踩地雷都有看好害羞啊！不過骰出來亞斯翠有夠信任她嚮導的指揮＆盧卡斯的小壞壞都有夠通靈啊噗神 也謝謝您喜歡這對哨兵跟嚮導的價值觀碰撞 講大實話姊就是超級難搞的人類，往後還會再繼續難搞的請盧卡斯努力，感謝您的期待！
也偷窺了三位的人設，三位的人設都好詳細，個性好鮮明也都好可愛，偷看師徒的互動覺得好治癒，單箭頭的感情也好精彩可期，也期待您的創作，請狗狗中多多指教！！

- 𝕯𝖆𝖒𝖎𝖊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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