𝙿𝚁𝙾𝙵.
𝙲𝚘𝚏𝚏𝚎𝚎 𝚌𝚑𝚊𝚝 𝐰/ ▋I ▋ 驚世害叔

樹影逐漸淡去,昏沉積雲將行人往道路兩側推擠,為低氣壓舉辦一場噤言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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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黃燈光悄悄點亮鬱青石板,人聲在玻璃窗後沸騰,溫溫傳出悶響。不看預報的人也懂得看蒼天眼色,與其冒險和雨雲挑戰賽跑,不如留步悠閒聽雨聲喧囂。

等羅比亞留意到特價背板,已經是店員一次遞來兩杯咖啡的時候了。兩杯熱美式,羅瑞歐(Laurel)!店員喊完他用來點餐的化名,便留男人和多出來的飲品慢慢熟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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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兩成行的客人以此充作上帝將他們關進店門的贈禮,各據一方為蓋過背景音樂出一份力,陰暗天色遮不去臉上的明亮表情,好似趕在雨落下前得到座位是件令人得意的事。

羅比亞不否認這份幸運值得高興,賽跑領先的選手臉上也會出現那種充滿希望的表情,那是一種對可見的未來有所期待的光彩;而這樣的餘裕顯然不屬於前方那空著對座、視線專注於自己的咖啡或窗外的青年,他不確定那雙目光落在何處,但他需要那個座位,這是肯定的。

「抱歉打擾了,先生,我能用這個位子嗎?」他拿著兩杯寫著名字的咖啡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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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尼其實沒有悠閒喝咖啡的本錢。


在親手釀造的意外後便與熟悉的生活脫節,家不再是避風港,羅根・馬隆不講理的入侵原本堪能忍受,在成為顛覆原有認知的象徵後,卻連共處一室都如坐針氈。所以他狼狽的逃開了,逃離讓他半生壟上陰影的夢魘,逃離他原本以為可以擺脫的命運。

而幾乎可以說是沒有的人脈使安東尼只得在城市裡流浪,從廉價速食店到公園中還沒被其他遊民佔據的長椅,停留的時間短的連椅墊都沒能坐熱,但他還有哪裡可去呢?

他甚至懷念起在廚房裡工作的日常,起早就得開始備料、在湯鍋與彷彿無窮無盡的點單中生存並不輕鬆,但他的同事是很好的人,很好的普通人,而正因如此他不能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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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嗓音打斷思緒,安東尼微微一愣,隔著這陣子未經修剪而稍長的瀏海望去。

「當然,沒問題,請⋯⋯。」他說,因為自己明顯空了的杯子流露出些許尷尬,其實早該在喝完飲料後就離開,但看上去有變得糟糕之勢的天候讓他厚著臉皮多坐一會,畢竟如今可沒那麼容易找到淋雨後能換衣服的地方。

「抱歉。」他輕聲道,因為複數的杯數推測對方還有另一位夥伴。「位子給你們吧,我剛好要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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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不,沒關係,我只有一個人。」他先將咖啡都放上桌,再伸手拉開座位,他的同桌不看咖啡也不看窗外了,他注意到見底的紙杯,這或許是對方面上有些困窘的原因,「你可以留著那個位子,這間店沒有限時。」

羅比亞拿起其中一杯湊近嘴邊等熱氣散去,輕啜了一口,遵守美利堅對視線所要求的尊重轉往窗外,遠方雲層隱約閃著雷光,可以想像將會有一場大雨。

咖啡廳不著痕跡換了首曲子,他不經意地抬眼觀察對座,對方有別於時下的年輕人低頭猛滑手機,只是靜靜將自己安置在位子上,如果入店需要憑證,他會說青年像弄丟門票一樣徬徨。

「你介意再來點咖啡嗎?我多買了一杯——應該說是送的,買一送一。」他將另一杯沒有動過的飲品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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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尼努力不要讓眼前的陌生人感到不自在,畢竟同他搭話的口吻相當有禮,足夠敏銳來注意到他的窘迫,同時又不帶銳利的威脅性,這讓他沒有提起太多警戒。

但即便如此他的坐姿看上去還是相當拘謹,像顆碰到潮濕便縮起鱗片的松果,紙杯安放在距離身側的位置,彷彿呼吸的太大力都會叨擾到人。

「噢、當然不介意,但這怎麼好意思⋯⋯。」

而好意的問句在意料之外,他快速眨了眨眼,尋思一個得體的應對——婉拒失禮、大方答應厚臉皮,掏出錢來好像也不太對勁,他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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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幫我個忙。」他收回手,讓咖啡獨自留在桌子中央,雖說是詢問,卻像場不容否決的協商,「坐得夠久或許也能喝完,但到時咖啡就涼了。」

正如突如其來的雨雲出乎意料,兩杯咖啡也不在他的預期中,一杯能稱為享用恬淡,加倍就成了負擔。要是對座的客人無意消受,失去風味的贈禮或許也只會進回收區。

美洲土地的先驅者抵達時,先來後到尚未成為流行規則,足夠強勢的才能當作主。先人的文化不透過語言也能傳承,羅比亞向後靠上椅背,彷彿結束一場招待,而他才是這裡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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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給予,也過於肯定得像是指令,安東尼微微一愣,在悶在雲層中隱隱作響的雷鳴中猜想對方似乎比第一印象來得強硬。

「⋯⋯謝了。」

但這跟他這陣子獲得的對待相比,尚能歸類在唐突的善意,而那終究是杯免費的咖啡,是以安東尼沒表示什麼,僅僅將客套的說詞嚥回肚中,當作不明顯的反擊。

羅瑞歐。將屬於他的那杯拉至面前,隔著紙杯傳來的溫度依舊燙人的像杯岩漿,安東尼留意到杯上草草用麥可筆留下的字,下意識的抬眼,把名字跟眼前的陌生人連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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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會有場大雨。」一句話輕淺拋在空中,與其歸作對話,不如說是單純的抒發,「多少下點也好,畢竟之前燒了好一陣子的野火。」

羅比亞打開杯蓋散熱,將座位往後退了一點,單手舉著咖啡翹腳。牆邊的客人向櫃台討遙控器,要將選秀節目切成球賽,隊伍中看得正投入的消費者隔著幾個人頭討價還價,店員並不樂意參與這場爭論,等待的人潮長得幾乎要延伸到佛羅里達,反手就將電視切成新聞台。

遠遠將這場鬧劇收入眼底,羅比亞又往咖啡呼了口氣後蓋上塑膠蓋,意識到送出簽了名字的飲料杯就像某種搭訕,他發現收下咖啡的人對此同樣有所留意,索性將錯就錯延續話題。

「裡面是美式咖啡,或者你習慣喝濃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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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已經熄滅的餘燼又被撥出明火,安東尼在聽見火字時不明顯的縮了縮,想起不久前自己釀成的災難。

「別下太久就好。」細小雨點為暴雨開始前奏,安東尼低聲回應,隔著玻璃向外看去,在為時不長的流浪之後,他知道在溫暖乾燥的咖啡廳之外,有些人並沒有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比他更無家可歸。

而同他搭話的方式聽起來熟練,安東尼不免猜想眼前的從事什麼職業,也許是推銷保險的業務或其他需要能言善道的工作。

「我不挑⋯⋯這個就很好。」而評價免費拿到的東西並不禮貌,這也確實是杯很不錯的咖啡,所以安東尼如實以告。「我第一次來這間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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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間值得推薦的咖啡廳,位置不賴,豆子都有挑過產地,而且就像我剛才告訴你的,它不限時,很多人會帶著筆電來做事,或者讀書。有時某些社團會借場地辦活動,如果你有興趣也能參加。」一番介紹彷彿節錄官網上的評論,也像是下一步便會接續推廣活動內容。

音樂、雨聲、談話、播報交雜在一塊。雖說觀眾對播放內容不甚滿意,新聞台還是在百無聊賴的雨中得到關注。記者將畫面交還主播,過場動畫後接續下一則報導。

「接著為您帶來地區新聞,位於◼◼市的一間餐廳日前傳出火警,消防隊獲報後立即趕往現場,所幸無人員受困,目前火勢已被撲滅,據了解,該建築為......跡象顯示人為......警方正在了解起火原因......」

「連城市裡也是火,最近似乎不太平靜。」他回過頭關注了下新聞,又在紀錄畫面結束時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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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尼的心臟漏了一拍。

冷不防的,他這些時日逃避的由新聞主播平靜客觀的道出,他知道身為罪魁禍首最好別表現的太明顯,卻不由自主的直起身子,望向電視機的方向。

那日離開餐廳離開的太倉促,他只知道自己放了把火,規模多大、有沒有人員傷亡卻不敢面對,安東尼知道這樣很懦弱,但他更害怕聽見令他愧疚一輩子的答案。

而眼下他還能夠在這裡喝咖啡,而不是被警察當成縱火犯上銬,那代表什麼。他在切換成下一則新聞時將視線移回咖啡上,腦袋嗡鳴作響,餐廳裡的交談聲都成了無意義的白噪音。他們不打算追究他嗎?

過了好一陣,他才意識到自己把問題懸在空中太久,隨即低聲開口:「⋯⋯確實是不太平靜,你住這附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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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生性畏縮,漫長的空白也只能表示談話對象對話題不感興趣,比起擅自搭話的陌生人,他的同桌顯然對無可奉告的熱飲更加饒富興致。下個新聞收尾時,話題已經停止在水面上漾起漣漪,驟雨理所當然地奪走發言權,而羅比亞也決定讓乾澀的開場白到此為止。

但那名沉思者又說話了,不曉得是出於禮節,或是需要斟酌回覆,他感覺眼前的男子光是擠出一句話就費盡全力,彷彿被什麼壓著無法呼吸。羅比亞不否認隨口提起的話題缺乏趣味,但再怎麼說也不至於令人窒息,他不禁臆測對方可能正沉浸於自己的小宇宙,像是情傷?

「不,我住的地方離市區有點距離,單趟至少得花上一兩個小時......先生,你需要幫忙嗎?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他維持同樣輕鬆的語調給予形式上的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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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安東尼收攏貼在紙杯上的手,藉著燙人的溫度回神,為慌亂勉強找到容身之處。

他需要幫助嗎?他當然需要。

但如今他已經學會別輕易袒露弱點,縱使那看上去明顯也不該承認,羅根.馬隆沒跟他說太多,但他直覺這不是可以正大光明的求助的事,何況那些詭譎的意象並非普通人能理解。

而醞釀已久的悶雷化為一道閃電,刺目的白光打亮窗前兩人的輪廓,安東尼下意識的抬頭,就在這個瞬間才發現眼前的人雙眼的顏色也稍有不同

「也沒什麼,只是這天氣⋯⋯很難讓人心情好。」最後他小幅度的聳肩,懷著道不明的心思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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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濃一淡的眼珠輪番對上視線,閃電沿著五官稜線切出陰影,將凡人帶有的色彩一分為二:黑與白、光與暗、趨附與疏離,羅比亞對雷聲不為所動,就像陳述對造物主的安排沒有異議,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若機會來臨,他會選擇盜走天火。

「我能理解這樣的感受⋯⋯事實上,下雨影響心情算是有跡可循。」

「下雨前後的氣壓變化可能導致皮質醇分泌,同時陰天時日照減少也會影響血清素濃度,造成憂鬱感。也有一種說法是雨會造成外出減少與社交意願降低⋯⋯讓人錯覺被世界孤立。」他幾不可見地摩挲扣在杯面的指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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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與話語呼應,雨勢在雷鳴後增強,傾瀉雨幕打在玻璃窗上,將景色融成模糊的色塊,為店內外的人們再扣上一層帷幕。

「我沒想過這能用科學的方式來理解,這麼想感覺⋯⋯很不一樣。」

安東尼還在想著忽如其來的坦白是否唐突,但顯然這對能言善道的人來說不是問題。

而穩穩接在話題之後的也不僅是心情上的同理,只見青年說得條理分明,將難以捉摸的思緒放入有跡可循的框架,從此得以定義來源。

訝然在微微睜大的眼中閃過,安東尼眨了眨眼,終於在對話中流露不僅止於客套的興趣:「有客觀的原因,那些感覺就沒有那麼⋯⋯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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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對於無法理解的變化容易因為挫敗而感到無力,有些人會因此選擇逃避或是隨波逐流,這不是什麼壞事,反而是種避開危險的本能。」

「⋯⋯人類至少已經演化了兩百萬年,有些習性卻像是刻在血緣裡難以改變呢。」他對聽者露出安撫的微笑。

「人類難道只能順應命運嗎?有些人不這麼認為——我們姑且將這群人稱為先驅者。」他技巧性頓了頓,確定同桌正在傾聽,即使參與者只有兩人,羅比亞的闡述方式卻如一場小型演說。

「這一類的人會為了追求真理、為了掌控世界運行的原則赴湯蹈火,於是就有了所謂客觀的原因,為那些因困惑感受到的無力提供解答;有時轉機也會同時出現,命運因此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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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化或者習性,源於科學的字彙遍撒在字裡行間,口吻卻像在談論信仰,音量不大但足夠鏗鏘有力,安東尼能從中聽出立足於自信的從容,不僅對於對方是何方神聖起了幾絲好奇。

「我想你說的沒錯⋯⋯無論喜不喜歡,演化出來的東西不會毫無道理。」


談話沒有變成單方的滔滔不絕,安東尼在談話間刻意保留的空檔回應,心中的揣測尚未獲得驗證,但他不禁去想——如果這名青年也是恐水人,為什麼他能活得跟他那麼不一樣。

這促使他問下去:「你呢,你就是那種先驅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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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化裡出現的冗贅和缺陷也不少,像是智齒和盲腸,然而這大概不是本次探討的主題。

若要將人以感性和理性傾向歸納,羅比亞大約是不適合安慰他人的一類,畢竟誰會在看似需要情感支持的情況下宣講呢?他不在課堂,也並非佈道執行者,但這種專注令他滿意,若是缺乏基礎,大約極易被單方面說詞誤導——但這只是場普通的談話,他不需要也不想多費力。

「所謂先驅總是給人正義的印象,恐怕我不夠符合條件。」他聳了聳肩,給了略為抽象的回覆,「要說的話......折衷來看,可以算作求道者吧。」

「接近真相是幸運的嗎?伴隨而來的改變或許更具挑戰性⋯⋯所謂知的進化,可能使你遠離安樂,你會如何選擇?」

禁果賜予知的覺醒,伴隨而來的是純真喪失與放逐,無從叩問人類始祖是否懷念樂土,做為後人,羅比亞傾向欣然接受蘋果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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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尼眨眨眼,不確定談話是如何從日常閒聊開始轉為幾近哲學的探討,但相比於柔情安慰,或是關於他不對勁之處的打探,抽象的、建立在假設上的對話反倒令他自在一些。

「挑戰聽上去很累人,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應付——我想我情願當個平凡人。」

咖啡的溫度正在下降,他鬆開捏著紙杯的手,指尖摩挲過指甲留下的淺淺印痕,神情顯得若有所思。

「⋯⋯但這感覺其實由不得人選擇,人有辦法拒絕理解真相嗎?」他抿了抿唇,猶豫著答案。「還是只是在逃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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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注使他們的距離拉近了一些,羅比亞不再依賴他的座椅,打直的背脊和成線的肩畫了一道端正十字,不變的是依舊淡然的禮貌微笑。

「真相一直都在那裡,你會在經過時視而不見,也可以不看不聽,但他會一直在那裡,就像所有的自然現象一樣。」提到自然時,他以眼神示意窗外的大雨。

「只要沒有去干涉,他就是一種存在的法則;如果行進的道路是個迴圈,那麼不斷向後退的同時,有一天會回到起點吧。」

「但人生大概更像單行道,人和真相也可能是兩條平行的公路......所謂真相,也不一定會有盡頭呢。大道理擺一邊,你又是怎麼想的?」他將雙手交握放上桌面,展示出傾聽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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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切都仍然操之於選擇,安東尼明白,一如他現在就算隱約摸著了真相的一角,接下來是要帶著這份被拓開的認知繼續生活,還是選擇性忽略,全都取決於他自己。

「視而不見也可以,但就算不想去看,似乎也難免被影響。」大雨打濕目光所及的方向,他在思考片刻後回應。

「好比今天發現鞋子濕了,如果無法不知道天氣變化,會覺得很莫名其妙。」

「但如果知道原因是下雨,能夠理解——那好像會變得比較可以接受。」語氣仍然是躊躇的,但也許是對方擺出了傾聽的姿態,安東尼最終還是做出了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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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想我也算不上追求真相的人。」他撓了撓臉,似乎有些難為情,倒是沒了一開始的緊繃與防備。

「頂多是,既然知道了,就沒辦法再當作不知道——只是這樣的程度。

他停了一下,抬眼望向對方,就著對話間感受的種種做出猜測:「你是老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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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自始至終沒提過煩惱的主題,算作諮商過於空泛,算作訪談不夠具體,只有主題緊扣真相,要是煩惱的源頭是情傷,那麼對待話題的態度也過於迷茫,不像是具有指向性的標的......羅比亞對這種徬徨下了推論,對方大概正面臨價值觀的轉變,可能出現在離職、搬遷、交友圈變化等生活重心轉移的場合。

「看來你至少擁有了面對的勇氣。」即使算不上中聽,這可能是整段對話中最具慰問意義的回覆,羅比亞趁著談話告一段落的空隙啜飲,熱美式已經不再燙口。他在問句拋出時抬眼對上視線。

「猜對一半,我在大學講課,但主要是做研究。」他加深了嘴角的弧度,「我是羅比亞,先生怎麼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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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是的。」

他輕聲道,勇氣一詞對他而言很陌生,安東尼知道自己一半以上的人生都在逃避,然而也許——也許這被他視為生存法則的本能也正在鬆動。

「羅⋯⋯噢,安東尼・馬隆,叫安東尼就好了。」

隨後他在聽見與紙杯上不符的姓名時露出了些許訝異,雖然沒將問題說出口,表情就已足夠明顯。

「做哪方面的研究呢?」接續在後的問句倒問得自然,並不擔心會問到不該問的話題,反正如果連買咖啡都用上假名,他想羅瑞歐——實則是羅比亞的男人想瞞過他也不困難。「你感覺像科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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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瞧瞧這記性,羅比亞發現那瞬間往紙杯挪移的目光,幾乎忘了那杯咖啡上寫的是圖一時方便的化名。店員總困於拼寫,給他們好懂的單詞是最簡單的。羅瑞歐(Laurel),羅比亞(Lorbeer),相同的意涵,不同的語源,就如同他不常在非正式場合報上全名,那一連串字母在多數人耳裡通常顯得有些拗口。

「安東尼。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心情都寫在臉上?」半空的飲料被放在桌上,窗外的語不知不覺已逐漸停歇。

「馬上就實踐對真相的態度,值得嘉許。」他將兩掌交握,輕撫拇指上的金戒,「直覺也不賴。我主要做生物科技類的研究,真相大概是避無可避的領域。」

「那麼安東尼,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羅比亞無意探人隱私,從對談中也能推測這顯然對安東尼難以啟齒,他略過令人苦惱的過去與現在,只問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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