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滑過紙張上的名字旁，一一掃示過後，燕知殤抬眼看著魏成邦。
「你的名字呢？」
「咦？」魏成邦看了看文書，又看了看燕知殤。「副統領⋯⋯這是騎射組的名單？」剛才確認過沒拿錯，但在燕知殤面前，又不敢把話說死。
燕知殤一指按在文書上，「所以我說，你的名字呢？」
「副統領，這次可是跟天策軍一同舉辦的比賽哦？」
「你要讓我問幾次？」燕知殤有些不耐煩了。
「這⋯⋯這回我就不上場獻醜了吧。」
燕知殤揚眉，「哦？」覆上文書，他又道：「看來你是不想接替我了。」
「不！」魏成邦一個激動，雙掌拍在桌上。「副統領升為統領，我要繼續作為副統領的左右手，那我就該爭取副統領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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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知殤把文書遞回給他，「那就寫上你的名字。」
「可是⋯⋯」
「這回提拔，上頭會參考這次比賽的結果。」
「那我就不該報騎射。」
燕知殤盯著魏成邦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聽說飛羽營出了一個人物，他的各項能力都不錯，箭術極佳，亦有領兵的經驗，我聽飛羽營副統領提過他，他想引領先鋒營。」
停頓片刻，燕知殤繼續說：「我看過他演練，你不一定能贏過他，如若爭不到先鋒營副統領，至少該拿下飛羽營副統領。」
「可是這樣我就不能在副統領身邊⋯⋯！」魏成邦低下頭，有一瞬失落，很快又抬起頭，目光炯炯。「那我就繼續做您的副將。」
聽他說出這樣沒出息的話，燕知殤嘆了口氣。
「成邦，你有領兵的能力，不該只是居於我之下。」

「這次擴軍不可輕視。」燕知殤與他對視，無論魏成邦眼神有多堅毅，這次都不容他任性。
「之後蒼雲軍會被打散，要與其他軍隊或是江湖義士相互配合，在戰場上發揮奇兵的作用。蒼雲本出自破陣，如今雖分為先鋒、飛羽和破陣，是為了各別強化訓練，今後或許不再劃分清晰。」
燕知殤將桌上一份軍報，推到魏成邦面前。「現今李唐與安祿山爭戰稍歇，正是休養生息的時候，卻不是我們懈怠偷安的時候。」
魏成邦看著那份軍報，低喃著：「安祿山⋯⋯」
「再次對上安祿山，你我各在一處，無法並肩作戰。無論你隸屬先鋒，還是飛羽。」燕知殤站起身，目光肅然。「我要你拿到副統領的位置，我要你發揮領兵的才能，讓百姓，讓蒼雲，讓李唐，打贏這場仗。」

「我明白了。」魏成邦翻開文書，在最後寫上自己的名字，交給燕知殤。「再過幾日就能與天策軍會合，這次能見到齊校尉吧？」
「他已經是將軍了。」
「副統領與他已經許久未見了吧？」
「天策效忠李唐，安祿山起兵反叛，他自當身先士卒。」燕知殤說話時平淡無波，彷彿說著不相關的事。
有多久未見了呢？
燕知殤沒有去細數過日子。
安祿山反叛，天策在邊境的駐軍一收到軍令，立即返回。那之後，他們未曾見面，只有從遠方傳來的消息，勝了或敗了。
齊洐自身的安危，燕知殤無從得知，也未曾收到過半封信，直到日前得知天策軍中被提拔的軍將名單，才知曉齊洐還活著。
「副統領⋯⋯怎麼不高興呢？明明要見面了。」魏成邦想到這裡，臉上浮現的笑容壓都壓不住。「我和南南許久未見，我真想她了。」

火堆中炸出一聲響，閃爍出來的火光，將齊洐有些渙散的目光照亮。
拿起邊上一端燒得焦黑的枯枝，他戳了戳火堆，堆起的燃枝塌了下去，底下已經燒燼了。
「將軍。」齊洐聞聲抬頭，正看見呂逵跨過一塊石頭，朝他而來。「已接應天槍營，再半個時辰，宋南就到了。」
「嗯。」齊洐想了想，問道：「還有多久與蒼雲軍會合？」
「應該⋯⋯再三五日。」呂逵在心裡盤算著，「這次與蒼雲對接的，是先鋒營的武將軍。蒼雲來的好像也是先鋒營將領。」
火堆又迸出了火光。
發現焦黑的枯枝已著了火，齊洐將枯枝抽回來，扔在地上碾踩，一縷煙從鞋底向四方飄散，忽然一陣風吹來，煙往一處聚，齊往他臉上砸。
「說的先鋒將領，不該是燕知殤嗎？」
「咳、咳咳⋯⋯」齊洐被煙嗆了一口，看向背著月光的宋南。

呂逵繞到宋南面前，仔細瞧了瞧，「你不是還有半個時辰才到？」
「那是士兵的腳程，我騎著馬呢。」宋南說著在火堆旁坐下，拿起烤得有些焦的臘肉就吃。「噢，真鹹。不過還有肉吃就不錯了。」
「聽說天槍營的糧草一度被燒了。」齊洐瞧著她嚼肉，把身上的水囊遞過去。
「是啊，好久沒吃肉了。林子裡打的野味都不夠分的。」
想來宋南肯定是緊縮自己的飲食，才會一副饞樣。
「吃吧，夠妳塞牙縫的。」
「不過、」宋南把臘肉嚥下去，喝了一口水，衣袖抹抹嘴對齊洐說：「我可不是為肉來的。」

齊洐看她半晌，忽然笑了一下。
見狀，宋南明白他心裡有數，又咬下一口臘肉。
「幫著興師問罪來了？」
「成邦倒是問起你了。但聽說，燕知殤沒有主動提過你。」
看著火光逐漸黯淡，齊洐拾起枯枝掰成兩段，扔到火堆中。
「朝廷把邊軍都調回，如今邊境能倚仗的勢力不多，他也忙得很。」
「洐洐，你當初離開，可是一聲不響，馬騎了就走。這麼長時間，連個屁也沒放，他竟然問也不問，不奇怪嗎？」
「有什麼好奇怪的？」
「當然奇怪啊！」說到這，宋南臘肉也不吃了，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水，接著說：「那時候他巴不得天天黏著你不放，如今一聲不吭，我聽說他以前玩得可花了，莫不是⋯⋯他看上別人了？」

「如果真是這樣，代表邊境無事，他還有空找樂子。」齊洐平淡說著，從身後又拿出一個水囊，打開來灌了一口，隨即被宋南搶過去。
嗅了嗅囊中物，宋南不懷好意地笑笑。「好酒啊。你可不是好酒之人，這是哪來的？」見齊洐不回答，她笑得更加賊眉鼠眼。「燕知殤捎來的吧？」
齊洐一把將酒囊搶了回來。
「他都記得捎酒給你，你啊你，一字半語都沒給人家。」
「不知道寫什麼。」又抿了一口酒，齊洐頓覺沒了興致，便將酒囊收回去。
「想說什麼寫什麼。你都沒有想跟他說的？」看齊洐無動於衷，宋滿湊近他，掐著嗓音一字一字說：「我、想、你、了，之類的。」
齊洐一把推開她，說話都大聲起來。「誰有那個閒功夫！」
「你不想他呀？那下次碰到，我幫你轉達轉達？」

「妳有那閒功夫，不如多和魏成邦說幾句話。」
「放心，我和成邦該說的，不該說的，一句都不會少。」宋南說著伸手戳上齊洐胸口。「哪像你，心比誰都大，啥都裝得下，就這張嘴，白長了。」
「宋南，別這樣說，該說話時將軍從來不吝開口。」呂逵在旁邊聽了許久，終於知道開口幫忙駁兩句。
「知道知道。」宋南朝他擺手，「洐洐和你在一起時，和在我面前時不一樣。就算我現在不是他的副手，但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長多了，這心裡藏了多少事，肚子裡憋了多少水，我一清二楚。」
聽宋南這樣說，呂逵面上顯得有些困窘。齊洐看了看他倆，拍開宋南的手制止她。
「好了。妳又不是不知道，呂逵一直都是這性子，他要像妳這樣，早和呂逡說開了。」

「人現在叫戚屠生，你什麼時候才打算改口？」宋南說著又湊近他，一臉好事。「你該不會沒發現吧？他嘴上說得難聽，但他從來沒有叫過你齊珩，不是嗎？」
齊洐沒有應聲，只是抬眸看了宋南一眼。見他這副模樣，宋南識相地摸摸鼻子，坐了回去。隨後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塞到齊洐手裡。
「給你帶來了。」偷偷瞅著齊洐拿信的手，見他漸漸握緊了信，宋南轉而盯著他的臉色。「不過我還是不明白，這信你自己帶著就行，何必要托給我？」
齊洐將信收入懷中，撫平胸前衣襟，確認收好後才答道：「黑鷹隊一向深入險境，我無法保證自己能活著回來。」
此話讓宋南臉上的笑意全然退去，一直盯視著齊洐，像是在埋怨，又似是不忍責怪。
「現在你可以親自把信給他了。」

沒有人再說話。
齊洐一直看著火堆，宋南吃完臘肉後便拿出酒喝了起來。
「那個⋯⋯時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與天槍營會合後，再趕兩日路程，就能與蒼雲軍碰面了。」呂逵開口試圖緩和情況，然而那兩人還是沒有說話，各自起身返回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