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十日談】▶︎ •၊၊||၊|။||||၊၊၊• 0:10
⠀⠀雨慢下來，飄落的雨點混雜白霜，冷風中飄起雪雨。

⠀⠀⠀霍夫曼抱起雙臂在教堂門口蹭蹬靴上的雪片，但在蹭下前便融化為水，與泥沙髒污霜雪。他猶豫看著山坡下的道路好一會，才返回教堂。
⠀⠀⠀教堂後方的修道院傳來模糊的禱詞，他本想回宿舍拿傘，但不想唐突打破日課的集中，還是就教堂門口抽起一把傘。
⠀⠀⠀他的手指早已凍紅，但他未注意到也不在意，依然穿著只合適室內的衣著，在雪中呼吸霧氣。衣襬太長，霍夫曼拉起白色長袍與前襟的黑色聖衣同高，但白布早已被冰霰浸濕為深灰透光。
⠀⠀⠀雪持續落下，但不見減緩或增大，使無人的街道凝固於單調的冰寒。

⠀⠀⠀他聽說會有兩個驅魔人前來，但沒有仔細查看資料表上的名字和外貌，所以他更像是為躲過日課，漫無目的在教堂門口等待。
⠀⠀⠀日課誦念聲迷糊的嗡響，吵雜地讓人想把耳朵摀住，但既然已經逃過晨禱與日課，至少在外要裝作虔誠的模樣，於是他撐起傘低下頭，在陰影裡咕噥的裝作一同讀經。

⠀⠀⠀實際到教區服務後，霍夫曼才解大學教導的知識，大多是紙上談兵。行政瑣碎，日課冗長，信徒的眼神與師長的要求，雜務與人事比起信仰更加沉重。

⠀⠀⠀傳教說來是一種取捨，但決定只接受能夠接受部分的，是被傳教的一方，依照人群原有的心性與生死觀為基礎，添加系統化，宗教對於人群的意涵，終究還是在追求現世的利益。

⠀⠀⠀人為祈求身體健康、事業順遂、心靈平靜而信仰，但是實際沒有任何一個宗教的教義能保證如此。於是累積善行、勤勉努力、秉持正面思考……都是不包含教義的行為，從而無論篤信天父或是釋迦摩尼佛，都該是差不多的原理，甚少接觸到教義的信徒，將儀式相信為是信仰，並持續保持著善意的心性。
⠀⠀⠀這沒有什麼不好，但與信徒不同，霍夫曼長期相處接觸的是信仰的骨幹，換句話說便是宗教形成與鞏固的原理，於是他逐漸糊塗。
⠀⠀⠀信仰著不知原理的事物，這是正確的嗎？
⠀⠀⠀但他不可能這麼詢問信徒，迫使他們從模稜量可的信仰歸類愚信。

⠀⠀⠀所以即使任務聽來引人發笑，他還是欣然接受，試圖從枯燥反覆，更是模糊縹緲的日常脫逃。

⠀⠀⠀大學裡驅魔的課程不是必修，但是經典研究和文獻選讀間放空的好選擇。講師案例分享的案例光怪陸離，猶如創作般的荒誕不經，但經剖析也不脫離心理學或精神疾病。沒有奇蹟、沒有功德、沒有救濟，綜合來說，驅魔只是社會服務理論與實踐的手段之一，如果脫離了宗教可以應對的疾病範圍，依然會轉介醫療單位協助；可是當霍夫曼於教區重新接觸世俗所理解的宗教時，才理解記憶裡課程的案例是早經過整理而留下的片面，如染色後的玻片被渲染僅有神職人員才會得知枯燥的真相，群眾們認知的驅魔，是種著魔似的追求著神蹟。

⠀⠀⠀當異常情況脫離一般神父與修士可以處理的範圍，教區裡固定有一到二名的神職人員會負責驅魔。霍夫曼所在的區域原本有一名年長的神父負責，但在聽說他自殘與失蹤後，上面的人從其他教區調度來了別的驅魔人。

⠀⠀⠀他又待了一會，除了坡道下方車流的呼嘯提醒時間依然在流逝，他一時產生自己被困在同一刻的錯覺。因為他提早等待，當時間到定點時，平日幾乎無人會經過的街角出現兩人人影。只有一個人撐傘，另一個人穿著深紅的外套，拉低薄軟的外套連帽，在雪中縮著肩膀前進。

⠀⠀⠀走在前方的是一名男子，除了持傘以外雙手空蕩，腳步敏捷無聲；他身後的女子如同跟班，雙手與肩上背負兩人份的提袋，使得即便眼鏡佈滿細雨也無暇擦拭，只是拉低帽兜繼續前進。雨雪自防水的外套滑落，黑色而不合手的手套緊揪著帽兜避免被風吹走。

⠀⠀⠀霍夫曼沒有遠離門口去迎接，反而是收起傘後退一步的等待兩人爬上坡道。再走近一些時，兩人比想像中的年輕，色調相同的藍眼一雙冷冽，一雙藏在起霧的鏡片後，女子看似跟在男人身後，但停下時卻是走到前方開口。
⠀⠀⠀「午安，我們與泰勒．霍夫曼修士有預約。」
⠀⠀⠀「我是。」
⠀⠀⠀和霍夫曼想像的驅魔人完全不同，他本以為會像是影集裡康斯坦丁一樣，邋遢的玩世不恭或有著傲慢的姿態，但兩人比起想像中的肅殺或怪異，平常的氣質裡稍有溫文儒雅，更像是兩個學者。一男一女除了有些東方面容的影子，其餘便如平常人。

⠀⠀⠀「我是赫爾加．羅赤．尤，這位是阿爾弗雷德．羅赤．尤。」
⠀⠀⠀「兩位是姐弟？」
⠀⠀⠀「啊，阿爾弗雷德比我年長。」
⠀⠀⠀回答的遲疑又尷尬的輕笑，過短的帽兜滑落，乾淨綁於後腦的鬈髮染上雪霜。赫爾加將行李集中到其中一邊臂彎，低頭擦了眼鏡，像是不習慣被詢問身分，潔淨透明的鏡片再次把她溫和不安的雙眼遮掩。

⠀⠀⠀教堂內沒有開燈，自然光照中白牆暈染藍灰，清冷裡因無風而稍微暖活，但要走進辦公室區，暖風才重新讓霍夫曼的雙手恢復知覺。
⠀⠀⠀他的工作僅止於讓兩人提供資料與簡介教區情況，但禱詞還在繼續，緩慢流逝的時間讓他不願離去。如果霍夫曼可以選擇，他不相信惡魔的存在，對素未謀面的老神父傳言也是視為都市傳說，但上面特別請了人，讓模稜量可的故事有了真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