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米
[5-7] 午後(限定交流→老艾文

吉米
這場午後雷陣雨來的又快又急,來城鎮中心採買的吉米完全中招了。

他的車子停在斜對街,或許可以試著跑過去?
但吉米又不想手裡的牛皮紙袋因此濕爛,只能就近找了個有搭棚的店家躲雨。

哇,好傢伙。不過短短幾秒,自己的頭髮和膝蓋以下的褲管已經濕得一塌糊塗。

無辜遭難的吉米單手抹去流淌於臉上的雨水,甩頭的動作像極了落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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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艾文.史奈德站在雜貨店的屋簷下,肩頭被雨水濺濕了一塊。他低頭,望著靴子邊的水漬擴散成小湖,手裡抓著一包廉價煙草,沒點火,只是不時搓著。街道被雷陣雨打得模糊,遠處的教堂鐘樓像泡在水裡般變了形。他盯著那鐘樓好一會,什麼話都沒說。
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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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老艾文。遇到你真巧。你說這場大雨是不是下的真不是時候?人生有時真是讓人沒得選,很過份吧?

吉米原本想用類似的開場白平一平壞運,可當他注意到老艾文的沉思背後好似別有重量,即刻打消了主意。

「嘿,老艾文。」吉米改用較為沉穩的語氣搭話。

他順著對方注目的方向一同眺望模糊的雨景。
並且想著如果能靠對話幫忙分攤一些對方背負的煩惱就好了:「這陣子實在是太不容易了,對吧。」

吉米省略了「我對此深表同情」之類的無用社交成句。直接了當的提議:「我的意思是,你會不會剛好想找人聊聊?」

「因為在你眼前剛好有個很好的傾聽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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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艾文沒有馬上回話,將煙草慢慢塞進外套口袋。他緩緩吸了口氣,像在確認肺裡還裝得下些什麼,才說:「你知道,我不太會說這種話。以前的日子啊,壞事來了就繼續幹活,忙著忙著,它就過了。但這陣子,不知是我老了,還是風變了⋯⋯有些事,做再多活也吹不走。」

雨聲在屋簷邊緣滴答作響。老艾文轉頭,神情不算是認同,像累到無法掩飾的坦白。幾秒鐘後,他發出幾乎聽不見的鼻音,像笑,又像嘆氣。

「你是外面來的人吧?要是你真那麼閒,就陪我站一會兒。什麼都不說也行。」
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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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沒問題,我完全不趕時間。」

吉米收斂的微笑,同時用空閒的手掌掌心朝上接了幾滴從屋簷低落的雨水,隨後甩手甩乾。

確實,在吉米印象裡,以前他和老艾文聊過的話題多是季節、莊稼收穫,又或是只有出生在鎮上的年長者能分享的經驗談。

其中自然有喜有優,可從未像近幾個月如此濃墨重彩過。

他自然願意傾聽:「不只是聽,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我也一定幫忙。」

即使構成生活的配方變了,吉米仍會試圖尋找著妥協。
即使這套方法或許不是萬事通用,但只要他行有餘力就會去做。這就是吉米 · 史東的行事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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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艾文沒說,但嘴角有些寬慰。他飽經風霜的指頭摩挲著,好像真的閒不下來,從髒兮兮的褲頭掏出一張紙鈔,又立刻塞了回去。

「你是外地人,帶著包袱到普蘭菲爾德。我們,也就是你們左一句、右一句的頑固老人,包袱是田裡的作物。根在這兒,帶不走的。」老艾文呢喃,繼續盯著遠方的雨,眼神不像是期待它停。「我們這些走不了的老頭子吶,就跟笑話一樣。年輕人輕輕鬆鬆,像沒戴手套處理雜草,把生活連根拔起,直接一走了之。」

雨滴啪答啪答落在屋簷,像是不敢插嘴的旁觀者。他轉頭看了吉米一眼,眼神沒有怒氣,只剩疲倦和一絲說不上來的溫柔。

「你不知道小時候,常在教會後面那棵老橡樹爬上爬下的樣子。我說過那樹快倒了,結果他回答我:『那我就爬快一點。』爬快一點,你聽。那棵樹現在沒了,跟那孩子一樣。」
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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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與降雨一同傾聽。
當他回望老艾文投來的視線時,腦中彷彿能從話語勾勒出昔日的輪廓。
特別是那童言童語獨有的率真,令吉米不自覺深呼吸的感嘆了句:「是啊,男孩子嘛…」

孩子與大人所關注的視線,有時簡直平行到難以理解,關於這點他既經歷過,適應也是正在進行式。多多少少能感同身受。
吉米
吉米知道老艾文口中的孩子指的是米勒牧師的兒子,那名比起上帝更加信仰外星飛碟的年輕人。

「湯姆他…還是?」湯姆還是沒有回家。
都已經出現第二次麥田圈了。湯姆所追尋的目標就在普蘭菲爾德,為什麼還無音無訊……
莫非,人已經……

吉米沒把猜測說出口,不想讓臆測刺傷為此勞心勞累的老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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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沒回來。」老艾文輕聲說,聲音沉得像濕土,把話埋進了雨聲裡。「他們說,湯姆找答案去了。我以為他只是鬧脾氣。結果呢?這答案都快把我給埋了。」

沒戴那頂草帽,老艾文看起來就像個被遺棄的老牛仔。「他媽那年走了之後,我就知道他早晚會走得更遠。我不怪他。我們這些老不死才是鎮上的問題,你懂嗎?前陣子一群學生過來,像走進警局一樣,告訴我他們原本想搞該死的千囍年派對,拍支影片在年底——」他抬起手,指節骨節分明,粗糙得像石頭,在空中劃了一下沒說完的話。「那群小鬼頭買了木板、繩索和測量工具,大半夜在田裡惡作劇。他們以為不會被當一回事,不過就是個白癡玩笑。那孩子是其中一員,從來都知道真相,卻還是離開了——離開了。」
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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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什麼!」吉米臉上難掩得知真相的錯愕,險些沒拿穩手中的紙袋。

這一切也太荒唐了。
麥田圈其實是小孩們的惡作劇?還不止一次?老天。

吉米揮動虛握的手,臉上寫著不能理解:「這種惡作劇太不應該了,這麼多人感到不安,多少人被他們騙的團團轉。」
如果不是顧及老艾文的心情,他會用更強力的措辭譴責這些做事不顧後果的呆子。

威爾森鎮長還請來那群……什麼的專家?強風壓什麼的煞有其事,結果根本不是?到底什麼跟什麼?
吉米
吉米深深呼吸調整險些採不住煞車的情緒,肩膀隨之垂下:「呼——唉…至少他們還知道來找你認錯。」

「真是災難。老艾文,我不知道我該不該這麼說。但湯姆他……這算是交友不慎了吧?」

「不如把真相公佈?我想那些小朋友是時候長點心眼了。」
吉米不忍心看老艾文的內心被秘密壓垮:「雖然這是有點硬的手段,但如此一來湯姆也能認清現實,願意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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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艾文的眼神宛如被雨水沖開薄霧。

「你說得沒錯,那群小子是幹過蠢事。」他緩緩開口。「第一次是他們,那是真的。木板、繩子,還有愚蠢。那個圈子是假的。那孩子也知道那是假的。可你知道嗎?大家都說,他相信天上有什麼,哪怕別人都在笑。」

老艾文停頓一下,像在整理不想翻弄的思緒,然後低頭笑了。

「是我做的,用那群孩子丟在我穀倉裡的東西——留著不丟,果然是壞事。我坐在屋裡,聽見州廣播說『麥田神秘再現』,那些話像針扎著我耳朵。我就想,如果那孩子還相信呢?那我就給他一點東西回來找。再騙他一次也好,只要他肯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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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簷下安靜得只剩雨聲,還有悶濕的空氣。老艾文看向吉米,歲月在眼角刻下的痕跡堆成懺悔。

「你說要讓他認清現實⋯⋯我寧願他再騙一次自己。」老艾文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試圖收回情緒。「你說這是災難。我說,這只是老人的最後一絲力氣罷了。」
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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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二度揭示,為此一時語塞的吉米明白自己先前推斷的偏差。

噢不。你不會的吧……老艾文……
如果真是那樣,那事件落得這樣的結果也……也太令人難過了。
為了湯姆做了這麼多,老艾文的心意也沒能傳達到。怎麼會……

「我…」
吉米意圖辯解之前的發言只是出於關心,但他感覺自己讓話題點越是停留,心情越會陷入落寞的沼澤之中。

不行啊,如果只想著壞事,長期下來遲早拖垮一個人的精神。他必須做點什麼。
吉米
「……我想傳到他耳中是遲早的事。」

盡力,又或許只是再一次證明無能為力。吉米極力避免用詞二度傷害。

「對。因為整件事是這麼的盛大,有這麼多人知道,遲早會傳出去的,」終於到了不得不說出無法負責的話語,但他必須說:「湯姆他一定會回來的。」

下雨很讓人鬱悶,可世上沒有不會停的雨,吉米如此堅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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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個好聽眾,吉米。但有些秘密,就算說了也不會變輕。這整件事是⋯⋯老鎮子的縮影,你明白嗎?不是什麼都會好。不是所有人都會回家。有些人只會越走越遠。我們這些根在這裡的人,永遠不懂知道他們在找什麼,」

雨勢漸停,老艾文的表情卻不見晴朗。他下意識摸了摸不存在的帽,接著露出慘淡的笑。

「但我還是做了那個該死的圓圈,像個老傻瓜一樣。可憐的湯瑪斯.米勒,可憐的⋯⋯這一切。」他的憐憫聽起來毫無氣力。「你不該搬來這裡,這座小鎮沒有意義。除了⋯⋯醃黃瓜。你喜歡嗎?老艾文的酸黃瓜罐頭,整個市集為它而舉辦⋯⋯到時,我能送你一些。」
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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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外來者的他這時表示感同身受或許會顯得太過輕巧吧。
雖然不即當事者那般深刻,可失去生命中重要的人的痛,吉米真的明白。

可憐的是,也正因明白才不知該如何訴說。只能把心底話流於顏表,微微點點頭。

「謝謝你。我喜歡酸黃瓜,我女兒也喜歡。」

吉米道謝之於還不忘用玩笑鼓勵:「等下次市集我會踏著期待去找你。別誤會,我是指美味的鑑賞。嘿!還是如記憶中的味道對吧。」

他伸出握拳的右手,這是吉米與人約定時的習慣動作。

「另外關於麥田圈的事。我發誓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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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艾文原本低著頭,聽見那句「我女兒也喜歡」,抬頭看了吉米一眼。他沒有立即接拳頭,而是眨了眨眼,像從回憶裡退了出來。老艾文嘴角牽起一抹微笑。雨停了。

「嗯⋯⋯那就這麼說定了。」老艾文輕輕碰了下拳,明顯是敷衍了事。「你女兒很有眼光。市集那天來找我,別讓我等太久。我會準備最新一批,加了辣椒的,我自己也不敢吃第二口。」

老艾文拍了拍褲子,抹去雙手的濕氣。「我得走了。」他做了個手勢,離開屋簷底下。「你是個好人,吉米⋯⋯ 這老地方不配有你這樣的人。你女兒更不該在這裡長大。」

老艾文還有什麼想說,不成詞彙的音節含糊在嘴裡。烏雲未散,天空陰暗如鉛。老艾文轉過身,靴底踩過積水,留下一串斜斜的腳印。
吉米
揮手告別老艾文後,吉米用散步的步伐朝停車的方向走。
即使天空仍是一片慘濛濛,可生活仍要向前。

他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座,把紙袋放在副駕。而車內的悶濕讓吉米不禁重溫方才與老艾文的談話。

——不應該嗎?

確實,他也曾聽女兒抱怨說為什麼越搬越鄉下。
也不確定普蘭菲爾德是否會是他們的最終歸宿。

但至少到目前為止他感覺很好。這座小鎮不像燈紅酒綠的大城市,生活步調慢的剛剛好。

吉米轉動車鑰匙,發動引擎。

駛過無趣,拋下無聊,開往他們的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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