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16 | 狼人 /with 街角麵包店🥖

昏黃的車燈驅散幾米外的夜色，小貨車駛過寫有普蘭菲爾德字樣的路牌，在往小鎮的公路上搖搖晃晃地前行。

河堤邊的柏油路面鋪得凹凸不平，約書亞想起幾夜前的廣播節目，他想，不過是一位推銷員失足，鎮上的流言再次傳得沸沸揚揚，尤其是他那店員成天在他的收音機下墊什麼飛碟入侵的白痴海報。

「⋯⋯靠！」

擋風玻璃外閃過一道人影，約書亞趕忙踩下剎車，副駕駛座的空酒瓶哐當哐當地撞上車門。

吱地一聲刺耳聲響，約書亞抬起手剎後驚魂未定地跳下車——差一點，差一點這座河堤就要再多一起事故了。

金柏莉停下腳踏車。

本應是尋常的一天。催繳錄影帶，返回店裡，然後回家睡覺。偏偏，她看見了那座鐵橋下的光。

「開車要看路，大叔。」

金柏莉不為所動，甚至沒發現剛才置身險境。她佇在原地，看向黑夜中的光芒。一群人，身穿黑色，手捧白色蠟燭。看起來像⋯⋯邪教儀式。

她知道是哀悼。

「知、知道啦。」

自知理虧，約書亞搔了搔後腦勺罕見好脾氣地應，他打量眼前牽著腳踏車有些面熟的年輕人，喔，是影片出租店的小女兒。

「怎麼這麼晚還在外頭晃，你不會也要去⋯⋯呃，追飛碟？」

河堤邊常有年輕人聚集，約書亞本以為又是某種非主流的儀式，直到隨對方的視線望向人群他才恍然想起那位喪命的推銷員。

「看來不是，但也差得不遠。」
「你會過去嗎？」

約書亞聳了聳肩，他不曾發自內心地為陌生人的逝世哀悼，何況他和對方壓根說不上認識。

他靠著車頭，夜裏的空氣悶得令人煩躁，於是中年人翻了翻口袋又在碰上煙盒的一剎作罷。畢竟有未成年人在場。

「我不喜歡飛碟。」金柏莉反射般回應，依然看著橋下的人群。過了一會，她才看向中年男子。「我不知道。那你去嗎？」

已經過了兩個禮拜，他們還是想哀悼哈里斯先生。金柏莉在想為什麼——這是她第一次認真思考哀悼的意義。

她立好腳踏車，跟中年男子站在一起。他是⋯⋯阿爾瓦雷茲先生？對，學校對面的麵包店。甜甜圈好吃，她成功買過一次。

參加了就能知道為什麼嗎？金柏莉不認為。得到答覆前，她忍不住補了一句：「哀悼陌生人好像很虛偽。」

「哈！真巧，我也不喜歡飛碟。」

約書亞被對方斬釘截鐵的語氣逗樂，更嚴格來說，他不喜歡的是吹捧飛碟的那群人。

橋下詭異的儀式仍在持續，風裡依稀能嗅到聚集之處飄來燃燒的氣味，仿若幻覺。約書亞悻悻然地摩挲指尖，碰到煙盒卻不點煙的感覺有點怪，他漫不經心地回應。

「小姑娘，難道發自內心地哀悼熟人會讓你覺得好一點？……假設你認識哈里斯先生。」

即時想起曾聽客人在閒聊中提過安德森的家庭狀況，於是他又補上後一句。

「順帶一提，我不會去。以哀悼為前提的話。」

「可能會。」金柏莉看著他，「我沒有去過別人的葬禮⋯⋯阿爾瓦雷茲先生。那是什麼感覺？如果你去過的話。」

兒時參加母親的葬禮，金柏莉覺得空虛。她記得哭泣、安慰、窸窣的耳語，父親鬆開了本牽住她的手，不知到了何處去。剩下的，她記不太得了。就連當時大人給她的擁抱，都彷彿與她無關。

那時候的狀況，比現在好一點。至少看起來不是邪教，沒有白蠟燭、穿黑衣服的人，大人在家中來來去去，低聲說著她聽不懂的事。好吧，聽起來也像陰謀論集會。

「噢⋯⋯」

在夜裡的河堤邊和人生還有大好前程的高中生探討死亡有點過於奇幻，半小時前的約書亞肯定想也沒想過。

「你可以想成是還活著的人以死者的名頭舉辦的派對。」
「沒有籌碼也沒有撲克，沒有舞池甚至連食物也沒準備的派對，無聊透頂。」

高中生大概都喜歡派對吧？至少他那個年代是，連趕不上大城市的普蘭菲爾德也是如此。
約書亞沒忍住地掏出菸盒，叼了根紙菸在嘴邊，沒燃上的菸草似乎也能替他解點癮，誰知道。

自我安慰罷了。
他嘟嚷，如同他現在掏出菸卻沒點上，人類總是會做一些既沒意義又莫名其妙的舉動。

「想參加了嗎？他們的派對。」

約書亞昂起首撇嘴向安德森示意河堤邊人群，如果年輕姑娘改變心意了那很好，他就可以留在他的貨車邊肆無忌憚地抽完這根煙了。

他不喜歡派對，也不喜歡哀悼，但他願意提著啤酒到橋墩上大笑三聲，然後回到他那間相較推銷員和濾水器更長命的麵包店。

「不想。」金柏莉噘嘴。「我不喜歡派對，也不喜歡菸的味道。」

她凝視那群黑衣人，想起側背包裡的電影是《肯州電鋸殺人魔》*1。大家都喜歡恐怖片，特別是死了一堆人的。有時候，她懷疑人們只是喜歡參與死亡。

「我沒有買濾水器。沒有幫老艾文說話，還在錄影帶出租店工作。最近發生的事，包括哈里斯先生的死，應該都跟我有點關係，但我不為他們傷心。就像⋯⋯恐怖片的觀眾那樣。」金柏莉說得抽象，找不到更好的比喻。她想了想，又拋出一個問題：「你覺得哈里斯先生是自殺嗎？有些人好像覺得謀殺更好。」

*1 《德州電鋸殺人狂》（The Texas Chain Saw Massacre，1974）。金柏莉最近看完了。

約書亞像是聽見什麼有趣的笑話般笑得停不下來，他取下銜在嘴邊的煙夾在指縫，手肘抵著貨車的引擎蓋。

「呵咳、跟你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你要說因為自己當初沒出聲？」
「如果因為一個中學姑娘的舉動就能阻止這些事，那拜託你去當神棍吧。」

恐怖片是什麼樣他不太清楚，比起電影院他更願意待在賽馬場坐一下午，但觀眾的職責大抵都是相同的，觀賞然後下注，賭哪匹馬、幾號的莊家能活到最後。

「這座小鎮出了殺人犯更值得慶幸，真不曉得這些人怎麼想的。」
他敲了敲引擎蓋發出咚咚的聲響，對年輕女孩的問話不置可否。

「但你說得也對，非自願的死亡更有話題性。否則怎麼不講哈里斯先生只是失足摔進河裡，這個可能分明也存在。」
就像他剛才差點撞上安德森一樣，意外事故總是如此頻繁地發生。約書亞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有一群人天生對死亡有罪惡感。金柏莉如此假設。不然，就是像布雷克女士一樣，為了高尚而裝模作樣。

阿爾瓦雷茲先生笑了出來。那麼，他肯定不是虛偽的人。金柏莉找到了共同點。而且，他也不喜歡無意義的派對。人如其店，這句話還真準。

金柏莉以為自己永遠不會說，但是他讓她覺得自己很正常。她挺直腰桿，看著阿爾瓦雷茲先生的眼睛。

「你知道普蘭菲爾德有過殺人魔吧？」

脫口而出的那一刻，連她自己都驚訝這麼容易。

普蘭菲爾德的狼人。

報紙這麼稱呼杜撰出的殺手。

第一起死亡在三月二十三日，樵夫在林子裡被發現。他臥倒樹樁，額頭插著一根斧頭。警方判定是一場悲慘的意外，只因落葉上立著一瓶空啤酒。

第二起是四月十九日，同樣在東邊的樹林裡。死者趴在一棵老樹旁的大石上，研判為在夜裡被樹根絆倒，頭部撞擊大石而亡。

死者是凱特琳．安德森，二十四歲——金柏莉的母親。

「……小姑娘，你是不是電影看多了？」

中年人的動作停了一瞬，他想起那些蜂擁進麵包店的中學生，年復一年地，人換了一批又一批，話題仍舊圍繞著麥田圈、飛碟以及深夜的校園幽靈。

殺人魔是今年的流行語嗎？從幻想虛構走向現實虛構，約書亞發覺年輕人的想像力倒是越來豐富了。

「別鬧了，該不會你要說哈里斯先生的死，甚至是前幾天的縱火案都是那位殺人魔的功勞？」
這麼做能有什麼好處，倒是散播謠言的人樂趣可能不少。他嘆了口氣掏出口袋的菸盒把煙收了回去，比起煙他現在更想碰些實際的東西，例如籌碼和馬券。

或許這個小姑娘會跟他店裡那腦袋裡裝的盡是些莫名其妙的店員十分合得來。
他不明白安德森從哪裡聽來的謠言，他只覺得這姑娘和那些飛碟狂熱者的年輕人似乎也相去不遠。

啊？

金柏莉沒想過這個可能，完全沒有。過了十年才開口的心事，彷彿無關緊要的笑話，被人一笑置之。

現實如此漫不經心。

她甚至有種錯覺，此時此刻，自己是全世界唯一記得過去的人。

夜風與笑聲拂去了葬列的呢喃。

「我完全同意你說的。我⋯⋯不認為一切跟自己有關。我不喜歡哀悼，更不喜歡陰謀論。」金柏莉說，不知怎的笑了出聲，逐漸提高聲音。「我也不相信普蘭菲爾德會有殺人魔。」

好極了，這裡沒有詭異的飛碟信徒，也沒有隨波逐流的愚蠢中學生，約書亞對安德森家的小女兒滿意極了，想必她將來必定能在普蘭菲爾德——這座遍佈謠言和謊言的老礦鎮之外的地方取得高就。

「哈！我欣賞你，小姑娘。」
約書亞在對方宣示般的話音裡放下菸盒，打消此刻對馬券和籌碼的念想。

「很高興你對殺人魔以及自娛自樂的派對不感興趣，但現在可不是學生該待在外頭的時間。」
「早點回家吧。」

麵包店的師傅攤開掌心虛晃了晃，街燈投在地面的光影像是將兩人所在的河堤邊和橋墩下劃出明確的界線。

「下次去影片出租店可得給我推薦些好電影，不要殺人魔，也不要飛碟。」
他說道，遙遙瞥了那些兀自沈浸在他人傷悲裡的弔唁者，隨即漠然地移開目光。

「那你要留甜甜圈給我。」金柏莉不想直接答應。「明天就要，不然以後只有飛碟。」

沒事的。

世界並不是想像中那樣。

金柏莉不等對方回答，便踢開立柱，坐上腳踏車。她踩下踏板，感覺比往常輕盈。就像電影裡飛翔在月下的腳踏車，但是她知道，不會真的飛起來的。

「可惜我們店裡都是飛碟和殺人魔！」金柏莉大笑，不負責任地大喊，沒有回頭。「普蘭菲爾德的人就喜歡這個！所以——不管我怎麼推薦，你都不會喜歡的！」

「⋯⋯臭小鬼。」

約書亞笑了聲，安德森的身影被遠處的街燈拉長，他想起影片出租店門前換了一輪又一輪的海報——安德森說得對，所以他才不喜歡電影。

約書亞拉開車門重新發動引擎，舊卡車依然駛得搖搖晃晃。

晚點做點甜甜圈吧，他想——前提是老喬治沒有臨時打電話讓他去打撲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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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沒想到ㄉ⋯⋯⋯⋯⋯療癒⋯⋯⋯⋯⋯⋯約書亞⋯⋯⋯⋯療癒系叔叔⋯⋯⋯⋯⋯⋯

我以為ㄉ交流會是叔叔講話太直接他們吵架⋯⋯⋯⋯結果柏莉ㄉ反應出乎我的預料⋯⋯⋯⋯好好看⋯⋯⋯⋯⋯

街角麵包店🥖 : 對⋯⋯⋯⋯⋯窩不知道⋯⋯⋯⋯⋯好好的叔叔⋯⋯⋯⋯天啊超級鬼轉我後面劇情😭💯❓柏莉真的喜歡叔叔阿姨他們都很治癒（柏莉：索納塔小姐？幻聽）

柏莉哪天發瘋要抽菸就去找叔叔借了一起活下來（在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