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光_作息破壞者
【賽馬】

「予後不良」。

推特上鋪天蓋地的報導,我緊緊盯著這四個字,久久不能成眠。

自由島的噩耗,宛若超新星爆炸。透過大亮的天光往回看,這條崎嶇的坂道上,連一粒微塵也清晰可見。

人們提起十點、提起櫻花星王,反覆咀嚼著他們的傷口與膿包;再追憶米浴、北斗織姬、無聲鈴鹿......那些直到最後都對人類溫柔以待的馬駒,劇痛下仍試圖站立的身影,既脆弱,卻也有種偉岸的不屈。

為什麼要如此執著於賽馬呢?其實我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在看到馬駒受傷、騎手落馬,以及那些血汗交織的瞬間,但從未有一次這個念頭震顫得如此強烈,當小小的螢幕裡,最後一次照過自由島隱在黑布後的狼狽,我用盡全力祈禱,這絕非她生命的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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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總是戴著可愛頭飾、紮著小辮子,卻能跑出31.4末腳的三冠馬后怎麼會戰死賽場呢?她怎麼能走愛如往昔的絕路?她明明被更多更多的人寶愛著,怎能就像一顆飛掠過的流星,彷彿只為三冠而生一般,如此薄倖?

但悲劇的收場,大家都知道了。有片刻悲傷像海嘯怒濤而來,隨之被一浪浪的憤怒淹沒,流竄在推特、discord、thread之間,我甚至打開登入一千次從未發過言的ptt帳號推文,一遍遍在那些控訴賽馬殘忍無道的指責以及認為自由島不該安樂死的叫囂中,不厭其煩的解釋。我想大抵是某種傲慢,讓我在怒火的驅使下,認為這是我能捍衛已逝賽駒尊嚴的唯一途徑,好像唯有這般在網上筆戰,瘋狂的交爭相辯,我才能短暫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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硯光_作息破壞者
勝局在望在有馬紀念前夕宣布退賽時,我也曾有相似的窒息。47萬人都盼著他能夠攀上更高的巔峰,更快、更強、更好,去爭極致的第一,往秋三冠、6G1,劍指殿堂馬。可是命運往往樂於給人致命一擊,「右前腳跛行」,輕飄飄的字眼若有千斤重。

就像是那個魔咒,德比馬終究是幸運的。他也許錯失了生涯最高的榮耀,也許逃過了一場後果難以估量的傷劫......我不知道,但我看完武豐騎手的採訪,蒼老的皺紋裡寫著慶幸,「無事即名馬。」他淡淡的對著鏡頭笑,動輒數億的獎金和名聲,都比不上勝局在望開心地多吃一天牧草更重要。

心裡一點點的不甘,也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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硯光_作息破壞者
22年,是我看的第一場德比。一匹鹿毛馬飛馳而過,肌肉與毛髮在陽光下灼灼刺目,又偏令人移不開目光,生物本能的力量美感被推向頂峰,我彷彿只看得見流暢的線條和擦出火花的蹄鐵,那日東京競馬場是個絕佳的晴天,那一刻卻萬籟俱寂、黯然失色,任誰都會被這種原始而磅礡的生命力震撼,甚至能恍惚感覺到十八匹馬狂奔時,裹挾的風與沖天熱浪。

這匹影響我至今的馬,就叫勝局在望。

從榮耀加冕,到墜落低谷,又東山再起。對真正熱愛賽馬的人來說,每一匹馬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在同樣的時間流速裡,目睹他們初出賽場的青澀,到如離弦之箭脫穎而出的剎那,每一根神經都隨之沸騰,遠遠地將馬群和一切繁雜拋諸腦後,沖天的歡呼和喧囂,宛如全宇宙都只為這匹馬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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硯光_作息破壞者
一屏之隔,可是當記住了這匹馬高昂的嘶鳴、沉著的步伐,記得牠每一次衝刺的力量、加速的時機,我好像,也在共享此刻的榮光。

這樣顫慄落淚無以復加的感動,是我在任何競技裡都無法得到的。因為馬駒高潔率真,牠們奔馳時,就只剩下破空的狂風,和貫徹胸腔的貪婪——第一,我想要第一——我唯獨在賽馬身上明白貪婪也可以很純粹。

每一次觀賽都成為一場與老朋友的重逢。我渴望牠們突破極限,但更心疼那些失利與挫折,賽馬就像所有偉大的體育項目一樣,訴說著拚搏、超越、永不放棄,這無關勝負,牠們從不讓步,永遠向前,無數蹄鐵踏出的火星,連綿成一場又一場燎原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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硯光_作息破壞者
即使這樣的大火,有時也會將馬駒燃盡。但因為這些尖銳的殘缺,讓我更不願意移開目光,至少,我不要心愛的馬駒成為被人遺忘的微塵。

更快、更強、更好。

這不僅僅是速度的極致追求,更是生命對卓越永不妥協的熱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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