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傳 | 深殊】


殊那律恩在一片漆黑裡睜開雙眼
剛從睏倦的睡眠當中離開，他還稍微有點恍惚，四周充斥著令人安心的沉穩氣息，於是他放任自己的思緒繼續游離，好半晌才發現眼前的黑暗並非寢宮內關燈後的模樣
睜眼、閉眼、睜眼、閉眼
眼前依舊一片烏漆麻黑，連床沿的輪廓都看不到
要不是知道發生什麼事，他堂堂一個惡鬼王之首還以為一覺睡醒把自己睡瞎了

其實這種狀況並非第一次發生，所以他也十分擺爛的安於現況，橫豎短時間內他也無法成功起床
——眼見、不，把他吞沒的這片「黑暗」不是別人，正是斷開邏輯思緒，只剩下被動情緒反應的黑王鐵壁本陰影

殊那律恩一邊恍神，一邊伸出雙手，試圖摸索自己現在到底被深淹沒在房間裡的哪個位子——作為世界上最大一塊陰影碎片，深本體的力量型態將原本偌大的寢宮房間塞滿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如果把現在的房間比作一顆果實，那他在其中的意義，大約就是這顆黑漆漆果實的果核
在摸索了大約幾分鐘後，他的左手成功搆到幾件摸起來細緻柔軟的布料
這大約是入睡前他們身上蓋著的被子與睡衣
殊那律恩無聲嘆了一口氣，折騰這幾下他感覺自己又累了

把不知道到底是睡衣還是被子的布料往身上一裹，殊那律恩將自己窩成一個舒適的姿勢，在包圍自己的安逸氣息與舒適的溫度裡昏昏欲睡，有一搭沒一搭地攪和著手邊的黑暗
他不清楚深這一次會保持這個狀態多久，但殊那律恩對此不太擔憂，被深「吞掉」他可以說是一回生二回熟
這得從他們某一次無聊的閒談說起

陰影具有的人型外表，充其量只是力量凝聚而出的擬態軀殼，自然也就沒有真實生命體會擁有的一切生存反應
在與還是精靈的他朝夕相處之間，深也逐漸模擬出了體溫、呼吸起伏、甚至是精細到心臟與脈搏的跳動，可終究還是有他無法去模仿與理解的生物本能——比如睡眠與做夢
「睡覺究竟是一種什麼感受？」在又一次把精靈壓去休息，深冷不丁冒出來這個問題：「做夢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饒是聰慧如殊那律恩，也在這兩個問題裡犯了解釋的難
陰影不需要睡眠，所以也就沒有睡眠這件事，深的每一次「睡覺」與「做夢」，其實都是在意識空間裡持續整理與反覆調閱自己的記憶罷了
對深而言，放空思緒這件事，大約是他在擁有意識之後，距離睡覺最近的一種行為了

「除了在封印地『醒來』之前，你還有什麼時後是『毫無知覺的』？」
「放棄思考的時候？」陰影將他散亂的頭髮攏到一旁，對著殊那律恩譴責的視線翻了一個白眼：「不是指被你耍混氣到抓狂失去理智……在遇上艾曼達與菲雅之前，我在承受不住那種連時間流逝都無法察覺的死寂時，會選擇關閉自己的思考邏輯，這樣一來就不會有持續的資訊彙集到我的記憶裡。」
那種感覺應該就類似於睡眠了，殊那律恩猜想
他做不到這種關閉思考邏輯的行為，深也做不到自然入眠，究竟像不像也無從論證，只能連矇帶猜——如果深真的好奇的話

「那你要不要斷開理……斷開思維看看？」殊那律恩在危急改口後，選擇頂著深威脅意味十足的眼神又扮了個鬼臉
太順嘴了，差點嘴瓢
「……殊那律恩，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深的眼神從威脅逐漸變成荒謬：「沒有思維邏輯的陰影？在封印地完好無損的狀態下就算了，現在我們可是在外頭，你想引發戰爭也不是這種引法，我甚至連自己斷開思維後會做出什麼都不知道！」

「也不用這麼擔憂，首先，」精靈潔白如玉的指尖戳上男人的腦門：「不是沒有思維邏輯的『陰影』，是沒有思維邏輯的『你』。但凡是擁有記憶與情感的存在，一定都有表層意識與潛在意識……唔，雖然其中還有許多囉哩叭所的理論與力量組合架構的使用能力，但你可以簡單粗暴的將這兩個意識轉換作為做夢的基準？」
將那根作亂的指尖握入掌心，陰影還是搖頭：「可這還是太危險了，殊那律恩，我……。」
「那你能不能就，關一半？別全關應該能杜絕你擔心的事？」
這個小混蛋到底把斷掉思維這件事當成什麼，還關一半？

這場發生在六界旅行的小插曲在短時間內沒了下文
——直到殊那律恩出事，自精靈淪為鬼族，名字也徹底抹消在白色歷史之後
在他因污染而沉眠的那段時間裡，深幾乎要被瘋長如藤蔓的情緒吞沒，繼而在無邊痛苦之中第一次嘗試了殊那律恩分外兒戲的提議

事實證明了殊那律恩的說法的確可行
在深嘗試『睡著』又甦醒後，依舊昏迷的殊那律恩並沒有被失去思維的自己吞噬而消失在世界上——甚至地下房間裡的一沙一土，都沒有被陰影的力量侵蝕，他也在這瀕臨絕望之時，第一次體會到近似於睡眠與做夢的朦朧混沌
難怪人們總愛做著美夢
他意識不清地摟住狀態未明的殊那律恩，重新放任自己斷開思緒，好以逃開真實的殘酷

或許是這個行為的由頭實在過於痛楚，在這之後進入睡眠狀態的陰影，潛意識中都透露著一股偏執激進的保護欲——殊那律恩在身體穩定，徹底成為鬼族的一員後，才第一次見識到深『睡著』時究竟是怎麼回事
用精靈鬼族的話來說，陰影的夢遊症狀態比他預料到的誇張更多

在首次與陰影一同睡著後清醒，精靈鬼族差點以為自己一覺醒來直接歸西，四周都被空洞卻溫暖的不知名黑暗包裹，他在裡面橫衝直撞了小半天找不到出口，倒是硬生生把迷糊不清的陰影自無意識的狀態中吵醒——他們也才知道原來深還有夢遊症這件事

被裹進黑暗的次數多了起來，這就變成了一種習慣

殊那律恩也不是沒有想過起床後依靠自己的力量獨自離開陰影的包圍，可一來他捨不得吵醒好不容易休息安眠中的深，二來這片黑暗當中充斥著的一切也實在讓他柔軟又舒適，像是深悄悄把天地隔絕出了獨屬於他們的一隅，在其中的安穩只需要他簡單的呼吸

曾經也有某次，殊那律恩睡醒的位子距離外頭只有一個身位的距離，他也是在那一次搞清楚了深夢遊的關竅
那一次他朝外試圖伸出手臂，都被四周輕柔的黑暗小心翼翼的裹回其中，而後他感受到背脊上傳來輕拍與摩挲的觸感，不厭其煩的試圖將他哄睡
包圍他的朦朧黑暗傳遞著模糊又直白的情緒，有著焦急、難過、心疼與不捨，還有更多團雜在一起，無法獨立分辨的東西
曾經的精靈鼻尖一酸

在那之後，殊那律恩不再嘗試獨自離開陷入睡眠狀態的深

精靈鬼王拉著睡衣——他摸到袖口與衣領了，果真是他的睡衣——打著一點都不優雅的哈欠，橫豎都得等深起床恢復成人型，那不如多貪眠這一小段時間
他摟住面前黑暗的一小角，重新闔上雙眼，懶散的睡了過去

因為突然想到所以想看

整隻精靈吞掉真的好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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