𝒯𝒽𝑒 𝓇𝒶𝒾𝓁 𝓇𝓊𝓃𝓈 𝓇𝑒𝒹.──𝒮𝑒𝓃𝒸𝑒 Ⅰ

𝒟𝒶𝓉𝑒：𝟶𝟻.𝟶𝟷.𝟸𝟶𝟸𝟻 ℰ𝓋𝑒𝓃𝒾𝓃𝑔



──「這條子真的是上頭要的嗎？看起來不像啊。」

濕氣、冰冷感席捲而上，肺腔猛然被壓縮般無法克制地收縮膨脹，安傑洛突然間大力吸氣，緊接著痛苦萬分地咳嗽，可他的嗓音卻埋沒在唐突被塞入嘴裡的口布。

轟隆——

震驚之餘，他聽見火車的轟鳴交雜著閃電，以及鐵輪刮著軌道行走有些刺耳的規律聲音。

在昏暗的車廂裡，他的視界仍因藥效模糊不清，隨後他再度發覺自己的腹部纏上陣陣絞痛，臉上也殘留著火辣的疼。

破爛的衣襟與血水共容，腦子似是被澆了一頭冷水般，糊成一團思路短時間無法釐清，他身處火坑而代表生命的齒輪也差點停止轉動。

——是誰在那裡？

頭顱沉重的不像話，直至被人一手毫不顧忌抓上那頭雜亂濕潤的茶金色髮絲，在失禮粗魯的行徑之下他才被迫抬起臉，左臉上一片血跡斑駁──那裡留有一道明顯會留下傷疤的刀痕，淌流著捕食者所渴望的味道，渾噩的雙眼竟滲透不了點光明。

安傑洛瞬間被疼的呲牙咧嘴，咬緊嘴中被隨意塞入的口布，視線模糊只印出幾道人影，窸窸窣窣的交談聲以及咂嘴聲，感受到自己的身軀被束縛無法動彈，像是任人宰割的畜牧一般，他在那些人的眼神中嗅出審視的意味，而腦中的警鈴頻頻作響。

如果安傑洛此刻再清醒點就能理解，他現在的處境岌岌可危......然而火車上並不是只有他一個受害者。

「這條子真的是上頭要的嗎？看起來不像啊。」

揪起安傑洛頭髮的那人開口用低啞地聲音說道，下顎累積不少鬍渣嘴上叼根煙的模樣，顯然他對這樣場面並不感到意外，只是皺眉的模樣顯得他對於下達指令給他的人，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他旁邊同樣留有傷疤的男子附和說道：「你膽敢忤逆那人，我不介意現在就讓你頭顱掉地。」

「......呿、知道了。」

安傑洛記得他們，前不久剛支援警黑衝突事件、人民的哭叫聲以及慌張的吶喊此刻歷歷在目，回朔起他當時最後一幕，失去意識前的冰冷畫面，他依稀想起盧卡斯在嚎叫著奔向倒在地板上的基利安，安傑洛頓時瞪大雙眼，欲使身體蹦起，卻被身上束縛自己的繩索遏止，只能眼睜睜地望著眼前罵咧的罪魁禍首，任由無助感將自己啃食的體無完膚。

基利安、盧卡斯現在怎麼樣了？

他即便擔心也沒讓自己沉思太久，深知現在的處境沒有機會讓他多愁善感，眼前生機的渺茫讓人嘆息無數，卻仍被始作俑者揶揄嘲諷，來自內心的喧囂彷彿在說著這場宿命，終始妄想用自己的公權力來逮捕這些作惡多端的人們，而全然被無情嘲笑。

「你不會有掙扎的機會的。」

那名黑幫男子踩著綁住他的麻繩借力將他踹到地上，咚地一聲，安傑洛除了疼痛以外，隱約從火車地板傳來列車高速前進與鐵軌的摩擦聲，以及黏糊的水液觸感刺激著他的感官，恍惚間竄入鼻腔內熟悉的鐵鏽味令他頭皮發麻──那是血液味道。

他身肢被輕易弄倒在冰冷的走道上，藉此清楚地瞧見本該在火車上無辜的乘客，一個個坐在位置上、倒在地上，如今變成面目全非，死不瞑目的屍體，如同牛羊牲畜般被無情放血，肢體冰冷蜷曲彷彿一場寂靜無聲的腥紅晚宴，將陰沉的車廂染成高級艷麗的暗紅色，那幾抹黑墨與之共榮，歡快踩著步伐，無情踐踏。

怵目驚心的場面，刺激著胃液翻騰，逼出安傑洛那細小陣陣的乾嘔聲。

「這就嚇著了？」

耳膜仍然被刺耳的噪音侵擾，藥效與驚悚的畫面抨擊著那為數不多的理智，他幾乎快受不住誤以為自己來到煉獄，而他是那為數不多的倖存者，正義在這裡不堪一擊。

──晃眼之間一抹金黃落入他眼眸之中，灰暗的末端裡猶如閃爍明燈，映在他逐漸旋轉的視線，昏沉地瞪著焦糖色雙眸瞄準佇立在車廂盡頭的男人，直到那名男人開口說話。

「──。」

樂園轉動起來宛如他還落坐在旋轉木馬上等待，血液流動緩慢，配合水滴聲響，浸透他那一絲童心未泯；列車霎時奔進隧道中，使音聲聚集起來，並非震耳欲聾，那隨手抬起的槍管火花一盞盞亮起，男人的聲音夾帶嗡鳴逐漸清晰，好似廣播不再被雨聲干擾。

隧道燈光零碎地跟著火車速度透進車窗，在狹隘的車廂中閃爍，閃電般迅速將黑暗中金瞳淬鍊出一息殺戮之情，卻無人問津，皮鞋吭敲在黏糊地上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走過車道留下血印足跡，讓無情晚宴被不速之客添上一筆簡單小調，好不優雅。

安傑洛模糊地感受到踩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忽地消失，原本嘲弄的嬉笑聲在一陣朦朧火光後戛然而止，沉悶的重響傳來，他才發現那些人早已倒地不起，同樣被輕易地奪去了生命，隨後落入視線中的是黑色西裝褲，搭在染血皮鞋上被包裹著的雙腿，安傑洛再次被拽起。

「……你為什麼在這。」

安傑洛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瞳孔微縮，而倒映在他眸中身影的不速之客正是──路希恩。

15分鐘前。

煙霧迷漫，火車燃煤帶來鼓譟，響動整個月台，通往北區的列車準備啟程，而他也只是混雜在這其中的過客，萬萬沒有想到，劍拔弩張的關係摩擦竟會在傍晚拉起序幕。

明理人並不會想去得罪一名路希恩·塞佛，就算是黑幫小卒，也不無知悉出身於北區黑幫領地那名婉轉的情報商，人都是利益生物，蚊蠅周旋於屍體上啃食地血肉模糊，只為一線生機，而他們也需要蒐集能利用的籌碼。

「這不是路希恩·塞佛嗎？沒打擾到你吧？」，來人油腔滑調地搭訕，晃了晃手上的槍，意圖彰顯在這裡的目的，眼尖看見他手裡的皮箱，低沉音嗓咯咯地揶揄說道：「回北區交貨？」

──於警黑衝突行動，他並沒有接到來自任何一方的通知跟命令，言下之意代表勿輕舉妄動，只需要藉機並低調行事。

然而當那些失禮的刺客將整片車廂裝飾豔紅時，他的精神還是不可控地緊繃，連帶拳頭跟著緊握起來，乘客驚聲尖叫以及槍聲為他的前程拉響片頭曲，不得安寧，而他卻因為自己的身分得到一刻喘息。

不難猜出列車已經被眼前來路不明的黑幫挾持，路希恩從不記住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人，他暗自吐了口氣，並未想多做照面，只是面無表情地起身準備離開車廂。

「我無意打斷你們的興致，請繼續……」

咚──

那聲肉體砸在地上伴隨著黏稠水聲的悶響，引來他困惑且銳利的目光。

喀噔、

頓時有些寂靜的空間，就連衣料摩娑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鮮血蜿蜒在整條車道上，殘破的身體倒在朱紅末端，顫抖地像被剝去羽翼的白鴿。

當你對一個惡魔求救，又會有什麼災禍降臨？

路希恩所細心呵護的伊甸園再次應聲碎裂，與他的理智一同被消抹殆盡，全身瞬間冰冷，他的眼神也不再只是那麼客套。

就連自己都不敢染指的對象，他們憑什麼敢。

「……我改變心意了。」

「什麼……！」

「就當作這是你們遞給我的邀請函了。」

列車探入隧道的瞬間，路希恩迅速抽出配備消音管的手槍，一同加入了演奏，與黑幫不同，絲毫不拖泥帶水扼去生命的方式，沒有一絲折返、戲弄，僅是出自於本能的反應，是純粹的怒意。

一槍、兩槍，並非挑釁反擊，只因這是一場他無法置身事外的處決。

車廂溫度瞬間降至最底，環境陰暗，圖謀不軌的黑道在他的手下沒有任何反應時間，而他的準心無一刻不是瞄準人類脆弱的頭部，血液噴濺灑到車窗玻璃，為這唐突的即興表演加上點綴，當事人只是笑得冷冽。

幾秒內，那些人已被悄聲無息剝去生命跡象──

路希恩抬腿跨過那些屍體，來到安傑洛身前伏下，一把抓起綑在對方身上的麻繩，施力將他扶起，那惶恐的眼瞳中映射出自己動搖的面容，路希恩壓著聲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為什麼在這。」

他的視線落在安傑洛因疼痛而引起戰慄的身子，雨水潮濕與血水摻雜在一起，那被黑色皮革布料包覆的手撫過安傑洛受傷的臉頰、濕髮，眉頭皺得死緊，動作充斥著尚未被褪去的狠戾殺意。

「路希恩......先生？我...…」

在口布被順勢取下之後，安傑洛開闔乾燥的嘴唇，遲疑地出聲，他貌似還沒有消化完短時間內發生的情況，但從對方槍管散發出的煙硝味，時不時挑起自己敏銳的神經，茫然的雙眼瞬間回神。

「不對、你才是為什麼在這裡……！你為什麼...…」

安傑洛實在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他經歷殺戮竟還能泰然自若地推下眼鏡，然而閃著金光的瞳孔與那般花卉之下的溫柔大相逕庭，思緒混亂可憐地無法被釐清，那經歷過腥風血雨的手卻撫上自己的臉龐，如此輕柔，內心一道深深裂痕劃過如同他破碎的臉。

可路希恩拯救了水深火熱的自己是事實，頓時惶恐抬眼望著對方嘴唇微啟。

「站得起來嗎？我帶你離開。」

-　To be continued　-

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