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心得]

媽佛 日本恐怖
怪談 遠野物語
讀嘛讀嘛 不讀會死

遠野物語

首先同樣要來先來感謝台灣角川邀稿，其實這本書該怎麼寫推薦，除了工作繁忙之外我猶豫了非常久。主要的原因還是遠野物語實在是大作，而且寫起來哪怕本書只有四篇以「馬、河童、狐、狼」為主題，卻能拿來寫的民俗傳承說是琳瑯滿目也不為過。

因此我個人建議如果對日本東北民話、傳承怪談有興趣的朋友，可入手此書搭配此噗服用。

■〈馬與花冠〉

讓我破個題，這則故事是遠野物語中最具代表性的異種族婚姻譚。

所謂異種族(異類)婚姻譚，意即人與不同種族(神鬼、動物、妖怪...etc.)結婚的民俗故事，可能對台灣的讀者來說，異種族婚姻譚可多見於《搜神記》或者《聊齋誌異》等等。

有些讀者可能衝著書籍宣傳上所寫的「日本妖怪與怪談的原點」這句話而購買，於是對於開頭篇章的本則故事為何會被歸類在怪談、妖怪類別而感到疑惑。

可若我說，裡面所提及的養蠶神，也就是《日本恐怖實話：惡作劇電話》中出現的御白大人，是不是就大概可以開始找到銜接點了呢？

御白大人(御白樣)最先暴露在台灣大眾的眼中，絕大多數是因為《靈媒師東名》，也就是《靈異教師神眉》中出現的東北潮來女巫在成長中所習得的大招降靈術(口寄せノ術)。

有些人當作是漫畫的新要素，但其背後所代表的民俗文化在整個東北圈中卻是至關重要。諸如宮城縣北部、福島縣、青森縣(津輕地方)、山形縣，甚至遠到北海道西南部都有類似傳承。雖說叫法不同、背景故事有落差，卻奇妙地都有以一男一女為一對來供奉的規矩。



御白大人會被歸類在奇幻、甚至怪談的分野，除了除靈/庇佑的手段之外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便是其傳承規矩。

像是最具代表的如本書中後篇解說裡寫道，供奉御白大人的人家有「禁食鹿肉」的禁忌。但以目前田調文獻上的敘述，多半是表明「禁食兩腳、四腳動物的肉」、「禁食雞蛋」等等，會有這樣的落差我想主要還是反映各個時代的飲食習慣不同。

在東北許多村落、鄉鎮中的傳統住戶多半家裡也會供奉御白大人，直至目前為止每個地方對於供奉御白大人的規則和祭祀流程甚至還有些不允許公開。

且符合本書故事內容，舉行祭祀御白大人的人多為女性，而這些女性中也多少有「潮來/イタコ」(東北巫女)的身分存在。



咒物蒐集家‧田中俊行家裡也有供奉一對御白大人，而且他接受神體的時候被告誡一旦開始供奉，到死為止都必續傳承下去、不可中途放棄。經過資料文獻和實際探訪，確實一般人供奉御白大人亦有此項規定。例如岩手縣洋野町某戶人家中所供奉的御白大人神體經鑑定為大永5年(1525年)所製作。

綜上所述，這也就是為什麼東北的民俗傳承直到現在依然帶有這麼濃厚的神秘色彩。

若各位有興趣不妨親臨岩手縣遠野市的「傳承園」中，該處有個地方叫做「養蠶神堂」，裡面供奉了有將近一千多尊御白大人，裡面也有其相關的傳承介紹；另外岩手縣一關市的大乘寺每年1月16日都會舉行御白大人的「更衣(コロモガエ)」儀式，而該寺所供奉的御白大人在2008年被認定為岩手縣指定有形文化財，算是值得一去的地方。

■〈河童的孩子〉

如果說〈馬與花冠〉還需要一點推敲和聯想才能清楚與怪談和妖怪的淵源，那麼此篇開頭的一張圖可說是令人不寒而慄(如下)。



上圖主要是本著作根據遠野物語第五十五話中所繪。

五十五話中冒頭寫著，在松崎村某戶河畔人家直至第二代家主都有生出河童的孩子的事例，而其處理方法則是將「河童的孩子」剁碎、預防其再生能力後放入一升樽(能容納1.8公升的酒桶)後埋入土中，以此來隔絕再生要素之一的水源。

如果我們屏除掉「妖怪」的要素，通篇故事中其實很大程度還原了當時岩手縣遠野地區的山間民戶的生活日常。

諸如上述所說將新生兒殺害後裝入桶中掩埋，並不難聯想到以前糧食不足、飢荒時為了減少吃飯人口的間引(まびき，又稱作「揠苗」)對策，而此類民話傳承直至近年的鄉野田調中依然不斷有新的事例被挖掘出來，算是以前較普遍的悲劇之一。

《日本恐怖實話：怪談拆解》中「夜間觀光」的篇章，我自己也有針對這部分的民話做更深度的解析，囊中羞澀的朋友也可以在網路上搜尋該篇章裡的解析參考看看

另外此篇中甚至帶出了一點「夜這(よばい)」的味道。

所謂的「夜這」，即所謂的夜襲，具體說明的話便是男性會在深夜侵入到女性的房間內與其發生性關係，而這在以前的日本村落中屬於被默認的行為。主要是為了能夠增加女性的受孕率，以此繁衍村落人口，而強調血緣連結的地域甚至近親之間也會互相有夜襲的行為。

如各位所熟知，近親之間所誕生的後代畸形的概率會很高，因此最後被當作妖怪處理的案例並非少數。而之所以喚作「河童」，如漢字所表述，便是將被殺害的孩子的遺體放到河流中引渡，其代表的便是期望能透過水(三途川)送回到神明的身邊，因此「間引」的另一種說法又稱作「返子(子返し)」。

不過上游的人將遺體放水流後，因遺體本身營養不良腹部凸出、長期泡水皮膚變深綠色、體內臟器瓦斯將背部撐開，流到下游時對於不知道遺體的化學變化的古人來說就如同看到妖怪一般，久而久之這種形象便演變成了現在大眾所熟知的河童形象。



至於在馬槽裡裝滿水讓孕婦在裡面生產，其實也只是古人針對難產的情況所發現的智慧之一，也就是「水中生產」（Water birth）。

水中生產在世界各地都有，像是美洲的印地安人、紐西蘭的毛利人、太平洋的薩摩亞人等等都有類似的習俗。只不過在日本因為與「河童」這個既定印象掛勾，因此故事篇章中才有了這樣的悲劇發生。

這就是為什麼最一開始講到河童雖然會想到東北，可最後發現日本各地都有所謂河童傳承的最大主因。

■〈狐夢〉

此篇章要講的話會有點深度，畢竟牽扯到日本是如何看待「狐狸」這動物一直以來的歷史演變，所以這裡就只講講概述。

就我們所知道的日本稻荷神(狐神)主要是守護五穀豐壤的農作神使，狐狸基本上使以捕食野鼠、野兔類等對農作有害的益獸，因此對農業社會的古代村落來說被供奉起來也是理所應當。

可該篇章對於狐狸化作人形的負面態度卻讓人有所深思，個人認為最大的因素是因為佛教公傳進入到日本後把動物(畜生道)與人類(人道)必須分別開的概念深植人心，狐狸化身人形等於是褻瀆人道，至此有了所謂的排他心理。加上狐狸這種動物本身有觀察的習性，因此對於以前的人來說這種恍如人類的行為更增加了厭惡感。

其實遠野物語裡面有關於狐狸的故事多半都是小打小鬧的惡作劇居多，至於篇章中與狐狸互換身體，也並非近代怪談中所出現的「附身家系」中被狐狸附身後出現如同生食血肉的異常行為，甚至可以說狐狸很基本沒有出現於人類社會有什麼實質上的危害，也因此該篇章看到最後我個人覺得最可怕的還是人類對於「未知」的處理手段。

至於「附身家系」的研究可以參考《日本恐怖實話》系列中的「北方集落」

■〈此處，狼曾經存在〉

開篇直接用繪圖展示了「三峯神社」的守護符，也是開宗明義地講述狼信仰在東北的民俗文化中所佔的特殊地位。

裡面有幾個要點與現代依然有所關聯，例如狼補食的對象絕大部分都是野鹿這個部份。2022年岩手縣因為鳥獸所造成的農業損失相當巨大，其中日本鹿就佔了九成八，損失金額高達一億五千九百萬日幣，這也是日本東北的獵人協會依然有一定程度活動的主因之一。

日本鹿的天敵─「日本狼」因為明治末期現代工業的發展因素而大量開發林地、狼群不得以只好襲擊家畜、加上引入歐美品種的犬隻所間皆造成的狂犬病等，獵人們遂配合政令開始大量捕殺日本狼，最終於1905年捕獲僅存的一匹後正式宣告滅絕。

雖說東北有所謂的狼信仰，但其實日本各地都曾有日本狼的足跡。像是剛才所說的1905年捕獲的最後一匹日本狼便是在奈良縣境內。至於為何東北有強烈的狼信仰，我想不外乎是因為遠野物語中有關「經立(ふったち)」的傳承。

經立，是存在於青森縣、岩手縣中的妖怪，以生物學的範疇上指的是在生物學上遠超其生理年齡、體型以及外觀特徵的特殊個體。例如日本狼體長約1公尺、肩高５０厘米，但可能狼王個體會逼近當時的日本馬，而這種大小遠超一般獵人的常識時便會將其喚作經立。

東北地區因地勢（和人口密度）關係，日本狼的生存上相對於其他地區更加容易，體型大和數量多也能經得起推敲，倒是故事中所說目擊到200-300頭的日本狼遷徙雖說與動物學上的研究不相符，但考慮到所謂的「經立」傳承倒是帶出了點鄉野間的浪漫。

被喚作為經立的個體通常也被認為是因為年月的修行而帶有靈力，因此在捕獵/拾取到這種個體之後通常會供奉起來，甚至是在將屍體風乾後削下骨肉後放入酒甕中，添加鹽水反覆浸泡。

而這種就泡過後的鹽水又被認為對心臟有益，且發酵後有獨特風味，因此被當時的人稱作「狼酒」。在日本動物研究家‧遠藤公男的著作《日本狼的落幕》(ニホンオオカミの最後)，就曾在岩手縣大槌町的某戶人家中發現狼酒，只不過在開封酒甕時裡面早已只剩下骨頭。

有些讀者是不是又發現了什麼了？

怎麼感覺...跟《日本恐怖實話》系列中有篇名為「猿酒」的篇章，聽起來模式有點像？

正如各位所想，其實在『遠野物語』中除了日本狼的經立之外當然也有大猿之經立，只不過大猿之經立與其他動物的經立較為不同的是很多民間傳承說話中都有人身御供(活人獻祭)的橋段存在，因此對待猿酒的方式通常與其他動物的傳承較不相同。

除此之外，遠野物語中也有因為自己的蛋被人類盜走食之而屠殺人類嬰兒的「雌雞之經立」；以及化身美男，每晚與某家少女夜會的「鱈之經立」等等，如果各位有興趣，可以自行上網搜索。

◎結尾

遠野物語至今依然能夠歷久不衰的原因，除了期傳承的民俗學文化種類豐富、千變萬化之外，其與地緣的掛鉤直至現代依然有間接/直接證據呈現在大眾的眼前。可這些證據之中某些部分又因為傳承中的禁忌，最終只能透過口耳相傳流傳在訪間，無法大大方方的攤在陽光之下。

在這樣的交互堆疊，讓遠野物語直到現在依然照著一層神秘的面紗。

本書是以漫畫的形式呈現，因此相較於文字來說非常好讀，且其分鏡的劃分也很適合當作繪本朗讀給小朋友聽，在我看來適合閱讀此書的年齡層可說不分男女老幼。

如果各位對於日本東北地方的民俗傳承有興趣、或者最近規劃日本東北地方的自由行，不妨將此書帶著一起去旅行，相信大家會在旅途中會對日本的民俗文化有更多的體會。

立刻放入書單!

~欣迪~ : 不過這本只有選四篇改成漫畫，推薦一起買已經有中文版的原著

是嗎？那我找找。

遠野物語remix（日本妖怪與怪談起點．柳田國男原著×京極夏彥新編．兩代大師聯手之民俗學經典）

這本嗎？不過我看到京極，就有點想閃人了……（磁場問題）

~欣迪~ : 這本之前在圖書館借過，京極老師的角色比較像是編輯，把原本故事中主題有關的故事集中在一起。

~欣迪~ : 這應該是目前繁體字版本比較易於閱讀的作品，或者妳可以考慮找找簡字版的，不過相信我原文真的很難啃⋯

遠野物語‧拾遺

真的想試試看可以挑這個，不過民初年代的人寫字真的很難懂

芙海 :
這本我有買，還算可以接受

這樣的話我還是先買噗首那本好了。

感覺比較容易進入狀況。因為我以前試著讀過一些比較古早的作品，發現看不懂

~欣迪~ : 可以先看看試閱，之後真的有喜歡再買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