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休み ◆

ᴡɪᴛʜ: 特⁷紅組🔍西村
午休時間，從教學樓離開的兩人走向森林湖畔。

儘管天氣不錯，秋末的風仍舊帶點寒冷，尤其是來到樹蔭遮蔽的地方，失去日照的溫度後更加能感受到季節正準備更迭。

一手被溫暖包裹著，稻生左右張望了下，用提著便當的手指向前方的板凳。被樹木包圍的地方偏偏漏了道光照耀在板凳上，看上去很是溫暖。

「就是這裡。」在此之前她提議了要到情侶經常約會的地點，湖畔邊的休息座位因為風景很好而成為熱門景點，今日正好沒有人。

若是假日或許會有其他人在吧，但會在午休時刻特地來到森林湖畔的人顯然不多，何況時已暮秋。
「嗯，我們坐吧。」放開牽著稻生的手掌拈起剛掉落在凳子上的楓葉，被悉心打理過的長椅與幽靜的環境足以理解這裡為何會成為學生口中的熱門約會景點。

西村在坐下後將剛買的飲料袋置於身側，等待稻生打開代表今日午餐的手作便當。

「嗯。」跟著在板凳上坐下，稻生將雙層便當盒取出放到腿上後掀開蓋子。

第一層放著配菜類，切好的玉子燒、翠綠的四季豆、胡麻菠菜及醬燒蓮藕片整整齊齊地放在格子裡，右邊是切成童趣造型的小香腸及花椰菜。第二層則放著表面焦黃的醬油飯糰以及漢堡肉排，角落還擺放了一小撮醃漬蘿蔔與紫蘇葉。由於是兩人份，便當盒比尋常的尺寸還要大、才能裝下所有食物。

「在宿舍要做便當有點麻煩。」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層便當盒遞給西村，畢竟她的腿上擺不下。從餐具盒拿出兩雙筷子分給身旁的人，稻生雙手合十：「我要開動了。」

「謝謝，看起來很好吃。」知道在公共廚房做便當的不易，即使如此稻生拿出手的便當菜色依舊豐富而精緻。西村從稻生手上接過便當盒與筷子，接著才跟著合上雙手：「我開動了。」

然而便當和筷子暫時被擱置在西村的腿上，他在正式動筷之前將屬於稻生的飲料從袋中取出。未開封的瓶蓋在他轉動時發出喀啦喀啦的斷裂聲，在蓋子徹底轉離瓶口的螺紋以前又重新被西村堪堪鎖緊。
「給你。」他將飲料瓶遞給稻生。

「啊，謝謝。」接過外包裝寫著栗子蒙布朗風味奶茶的寶特瓶，稻生猶豫了幾秒後放到旁邊，決定等等再來嘗試。用筷子夾起一點蓮藕片放進嘴裡，她對於自己做的菜沒有什麼想法，普通的咀嚼後吞下了。
「好吃嗎。」但還是要問一下別人的意見，看見西村也吃了一口後她便問道。

拿起擁有漂亮色澤的醬油飯糰，他移動著筷子夾了片蓮藕片後送入口中。
「嗯，好吃得可以開店了。」充分融進蓮藕之中的醬汁香氣佔據了味蕾，他在嚥下之後開口回應。由別人來說會顯得誇張的形容，放在西村和稻生的對話中反倒讓人難以分辨是否只是在恭維，西村說完後接著咬了口飯糰。

「那就有點過譽了。」沒把對方的說詞放在心上，總之不難吃就好了。稻生接著夾起一塊玉子燒，做的是符合兩人口味的鹹口。
此時腦海裡突然浮現出與清水的談話內容以及記錄在筆記本上的清單。本來要伸向嘴邊的筷子停住了，她轉了個方向，將玉子燒遞到西村嘴邊。
「啊。」餵小孩好像是這樣的，她發出長音，示意西村張開嘴。

正準備伸長筷子去夾造型香腸，接著就看見準備餵他的稻生以及遞到眼前的玉子燒。
慢了一秒想起兩人所謂的「情侶必做清單」上確實有過這一項：餵對方吃東西。而且兩人今天會一起來到這裡吃便當，主要原因也是因為這份清單。

默默張嘴吃掉了稻生遞到嘴邊的玉子燒，不意外是他喜歡的鹹口，畢竟稻生做的玉子燒總是鹹口的。咀嚼著嘴裡的玉子燒，他也夾起造型香腸後就遞到稻生嘴邊。
「換你。」

輕輕咬住章魚造型的腳才慢慢把整個小香腸送進嘴裡，稻生品味了一會。

「吃起來跟普通的一樣。」大概是在疑惑為什麼好好的食物要互相餵食，她發表意見，又拿起飯糰就著配菜咬了一口。刷了層醬油又烘烤過的飯糰表皮微脆，沒有很重口的鹹度正好能配味道重的胡麻菠菜。
「手作料理倒是挺有意義的。」畢竟很花時間，要做給戀人的東西當然不能隨便，她還仔細考慮過擺盤及配色，做點心都沒有這麼費神。

「不是為了變好吃才餵的吧。」就像女僕店的變好吃魔法實際上也不會真的變好吃，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

「和其他行為一樣，就是想拉進距離的方式。」咬開焦黃的飯粒思考了一會，只要將立場放得遠一些，無論是牽手、擁抱還是餵食，共同點似乎都是在拉近身體和心靈界線距離的行為。至於在這之上更加科學的討論，就和之前一樣，西村覺得他們不需要這些。

「是嗎。但我覺得我們的距離已經很近了。」至少以她認識的人之中，無論是之前或是現在，西村絕對都是排在最前的。雖然也不知道以常人來說算是近或遠，但對稻生來說，交往後的距離已經縮短到不可思議的程度了。
「如果還要更近，有點難以想像呢。」知道是一回事，實際又是一回事。就像擁抱，也是直到碰觸的那刻才會知道也沒她想的那麼難接受。

「這大概也是戀愛的一部分吧。」那些難以想象的部分。不知道是用什麼立場在說的，他說完就夾起玉子燒又吃了一口——確實是同樣好吃的味道。
「在戀愛的人大多只會想著更加靠近，不會有覺得已經很近的想法吧。」嚥下口中的蛋香，他猶豫了片刻後還是把話說出來，讓稻生先以理論的方式理解這些想法不是壞事，即使他無法確定這到底有沒有幫助。

深色的瞳孔稍稍停留在稻生的臉上，眼角餘光之中可以看見飄落的楓葉，他暫時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上次提到的心動的話題，」耳邊是風吹過樹葉間隙時的沙沙聲，他將之前存於心底的疑惑在此時開了口：「你覺得即使是有意圖的去做的也能做數嗎？」

「這樣啊。」由抱持著這種心思的人來講非常有說服力，所以換個角度來講，西村也是這樣想的嗎。

應該要感到喜悅。咀嚼著花椰菜，她垂眸看著自己的手心，牽手、擁抱，不管哪種都與記憶中的感受不太一樣，她也只是沒有排斥而已。

「嗯？啊。」被西村的問句拉回，她歪著頭看向說話的人，「有意圖的去做也沒關係吧。就像有些人會約去看恐怖電影、那是叫做吊橋效應嗎。」
「雖然說只是一種暫時性的反應，之後能將感覺延續下去應該也代表其實有喜歡。」前提是要離開當下環境後還能保有這種感覺，她談論起在網路上看過的文章。

「是嗎。」注視著對方的眸，雖然他不知道那些一起去看恐怖電影的人是否抱持著這種意圖，但既然稻生這麼說的話他也不用顧慮那麼多了吧——差不多還剩下兩個季節。

話音落下，他往稻生的方向微微俯下身，墨黑的瞳倒映著逐漸放大的粉色眼眸，水潤的唇，還有快要觸碰在一起的鼻尖。

然而神色認真的少年仍舊面不改色地持續著縮短兩人的距離，他稍稍側過臉，交錯的鼻息間能夠聞到一絲不屬於他的自身的氣味，直到薄唇幾乎覆上那片柔軟之際卻悄然停下，幾秒後才屏息著退開。

「緊張了嗎？」退回到原有的距離，使得陽光終於重新灑在他的臉上，西村輕聲開口。

本能的後退動作在她反應過來後被強硬按下，稻生眨了眨眼，視野裡只剩下對方黑色的瞳孔，有別於冷風的氣息緊貼著肌膚，她忍不住放緩了呼吸。預想之外的、兩人並沒有碰觸到，但這樣的距離卻是比牽手更讓人難耐。

「有一點。」直到西村退回原位，她認真地感受了一會才回答，「突然靠近還滿讓人緊張的，以為會碰到、但是沒有也很吊人胃口。」這麼一講，怎麼覺得西村好像挺擅長的。
「你從哪裡學的。」像是看見正直朋友被帶壞一樣的問題。

當然沒有錯過稻生後退一瞬的僵硬，不過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他自然已經能預見到這件事，甚至沒有做到最後一步的部分原因也是因為這一點。

稻生依海還沒有喜歡上他。

「就是忽然想到。」並沒有從哪裡找到這樣的教學，他咬了口手上的飯糰，將過快的心率作為佐料與醬油的香氣一同吞嚥下腹。

「ええ。」發出無意義的回應聲，她想了想，清水當時還有提出別的建議，既然西村都做了，她也可以吧。

於是她側過身，神情認真的盯著西村看。倒是沒有特意拉近距離，因為兩人本就坐得很近了，不改變距離才能觀察到全體。細碎的劉海下是剛剛唯一有看清楚的那雙眼睛，彷彿還能夠從瞳孔中看見自己的倒影，再往下是挺直的鼻梁，以及很少彎起的薄唇，結合起來是一張嚴肅的臉，但其實沒有那麼不苟言笑。

說起來，她很少有機會這樣打量別人，不過總能從記憶中翻出各個年齡的西村的臉，他們真的認識很久了，她甚至能對比西村的五官改變了多少，雖然最明顯的改變還是兩人逐漸增長的身高差距，從能夠平視到需要仰視花了幾年呢。

對上粉色的虹膜，微微移動的眼瞳彷彿正描繪著他的五官，所及之處化學反應般泛起癢意的錯覺——即使他清楚這只是神經訊號的錯誤解讀。西村回望著看向他的少女，目光輕輕掃過女孩的面龐，粉色的眉眼、鼻樑抵達鼻尖的弧度、唇縫的線條，喉頭在他下意識吞嚥乾澀時隱隱上下浮動。

「怎麼了？」從兩人剛才的談話內容中不難猜出原因，即使不清楚行為的目的也能理解其主題，他像是為了能體面地退出瞪大眼比賽的臨時選手般有些緩慢地率先眨下眼睛，同時多此一舉地開口。

「之前清水建議我可以認真觀察你，或許會有什麼收穫。」雖然原話不是這樣，但總結起來是這個意思吧，稻生垂眸想了想，再度抬眼與西村對視。
「我們認識很久了。」這是她第一時間聯想到的，「一直以來都是直人在陪我做各種事，我好像沒有對你付出過什麼。」
「但是現在我們的關係不同了。我也想知道直人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過去經歷過的事，想要去做的事……未來計畫要做的事。」在說到最後一項時有點遲疑，但她張了張嘴，還是繼續說道：「我想了解你。」

... 稍稍有些意外，西村像是在想些什麼一樣將目光落向便當裡的菜色，隨後在重新動筷的時候看向稻生。
「你認真的樣子倒是重來沒變過。」總是將想體驗的事情做到最好，就連戀愛也能談得像是做作業般全力去做的人也只有身側的人了吧。他們兩人確實已經認識了很久，不過西村也不曉得稻生至今究竟記得他多少事，而他也不太擅長說自己的事。
「我知道了，就從你說的這些開始吧。」他夾起便當盒裡的玉子燒，接著遞到對方嘴邊：「我不挑食，但是不太擅長吃甜的，玉子燒喜歡鹹口的。喜歡的人是稻生依海。」
「從星峰院畢業之後會繼續上大學，志願是東大。」他停頓了片刻後繼續說著，這是他第一次和稻生提起關於未來的事：「目前有打算在大學畢業之後去上警校，如果我在大學期間沒有改變主意的話。」

「認真這點你也是不相上下吧。」微微張口咬住玉子燒，她一邊咀嚼一邊盯著說話的人。未來啊，聽起來沒有那麼遙不可及，但是她從未想踏足的區域。

「依直人的成績一定沒問題的。」嚥下口中的食物，她想像著對方成為警察的樣子，「警校嗎，感覺挺適合你。不過大學畢業還有四年，心意有改變也是合理的。」雖然西村不像是會動搖的類型，但誰知道呢，搞不好她又猜錯了。
「還有呢。喜歡推理小說跟足球我姑且還是知道的，你還喜歡什麼？」畢竟也認識那麼久了，雖然不一定能說出對方喜歡什麼口味，但這麼明顯的興趣她還是記得的。

「其他……倒也沒什麼說得上喜歡的。」雖然他並不挑，但能被標記為喜歡的事情也是一隻手就能數的出來。
「要再選的話，以前我們一起去爬山時的體驗挺不錯的。」說著他像是忽然想到似地補上一句：「這麼說起來運動本身也是喜歡的，因為運動後很好放鬆，當時日出的景色也很漂亮。」恰到好處的運動量再加上和喜歡的人一起見證漂亮的風景，就算是現在回想起來也是一段讓人心情愉悅的回憶。

「好健康的喜好啊。」對方提起她才搜尋記憶，日出確實挺漂亮的，相較於落日，給人更有希望的感覺。
「那麼，有什麼討厭或不擅長的事物嗎。」

「沒什麼特別討厭的，基本上都是一般人會討厭的事情。」開始變得像是身家調查一樣了，雖然稍微想了一下，但最後還是給出這種結論。
「至於不擅長的……」總覺得這點應該要旁人來看才更客觀，「炒熱氣氛吧。」或是開玩笑的時機之類的，但他對這點似乎沒有太多自覺。

「直人現在就很好了。」有點沒辦法想像會炒熱氣氛的西村，那應該是他其他室友會做的事。不過聽起來，她也沒有想像中那麼不了解西村，至少作為朋友的理解算是足夠的。
「那麼，下一個問題。」夾起肉排咬了一口，她咀嚼了幾秒才繼續問道：「為什麼是我？」

「沒什麼切確的理由。」微微垂眸思考，西村慢了幾秒後回應著，稻生兒時的面孔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就是喜歡而已。」

她眨了眨眼，目光越過西村看向被紅葉遮蓋的天空，看不見刺目的太陽，只有漂亮的漸層色。
「沒有理由啊。」說到底，本來就是沒有實體、無法控制的東西。
「嗯……先問這些吧，一時之間想不到其他問題了。」收回視線，她低頭夾了些四季豆，「為了公平，直人也可以問我問題。」
「啊，不過這些你應該都知道。」才剛說完就馬上接了這句，但她是真心覺得西村應該沒什麼問題要問的。

「嗯。」也夾了塊花椰菜送入嘴裡，他應了聲，讓聲音透過涼風傳遞出去：「之後有想知道的再問你。」雖然他本來就會直接問就是了。

少年不再開口，他移動筷子夾起便當菜，又咬了口手中的飯糰，直到最後一口有著醬油香的飯糰被吞入腹中。
「那要從現在開始想嗎？未來的事情。」側過臉去看身邊的少女，他微微低頭將目光落在稻生的側臉上，最後低聲補上一句補充。
「稍微想一想之後要做些什麼。」

話題結束後她專心的把飯糰及肉排吃完，原本沉甸甸的便當盒逐漸變得輕巧，她正打算嚐一口飲料時便聽見身側的人開口。
「未來嗎。」無意義的重複了一次，她輕鬆轉開已經被擰過的飲料瓶蓋，讓甜膩的味道流入口腔，喝的動作持續了幾秒，她也藉著這個時間思考著，直到放下飲料瓶。
「我姑且還是會參加考試的。」這是正常人的選擇，也算是驗證這幾年來她有沒有在讀書這件事上認真的成果，「也會報考東大。」
「假如……嗯，順利入學的話，就要在東京找房子租了呢。也得找份新的打工。」結果第一個想到的是非常實際的情況，她無意識地摸著瓶蓋，再之後的事卻是一片空白。

「嗯。」在稻生思考的時候他並沒有再開口，只是靜靜地陪在一旁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屬於自己的飲料淺嘗一口，讓茶的澀香沖淡嘴裡的鹹。

「這樣啊。」沒想到稻生會回答他的問題，西村稍稍放鬆緊繃的精神，呼出一口氣的同時簡單地應了句，至少能聽到這樣的答案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沒有再繼續追問些什麼的打算，代表午休結束的指針將至，兩人將淨空的便當盒再次組合起來，把手和嘴都擦乾淨後結束了短暫的午休時光。
「走吧。」先一步站起身，本來還沐浴在太陽底下的面孔瞬間被樹蔭遮擋起來，光點猶如彩光碎片般落在肩上，他朝稻生伸出手。

未來啊。其實已經近在眼前了，等到大學所有考試流程結束，就輪到她的生日了，是她等待了十多年的日子。在那之後的事，稻生逃避地不去想。
「嗯。」將便當盒以及飲料瓶一起放進提袋中，她跟著起身，被太陽曬得發熱的外套暫時代替了陽光繼續溫暖著。少女態度自然地將手放進少年掌心，就如同來時那樣。

轉紅的樹葉在兩人離開後依然隨著風聲沙沙作響，距離春暖花開的景色仍有一段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