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才是真的?
《射法八節》限定交流 with. 星峰 操⁸ | 佐久間 清夕 :

他習慣在這個時段來。

天光正好從場館屋脊斜側切落,木地板還沒被曬得發燙,空氣也沒有什麼味道。

剛擦過的地板留著些微濕氣,鞋跟碾過薄水痕的聲響像咬碎冰糖,回聲撞在挑高穹頂便碎成粉末。
什麼才是真的?
指節穩定地緊扣弦線。呼吸沉進胸腔,再緩緩推出。

動作和昨天一樣,和前天也一樣。
他不是為了射中靶心,也不是為了改進姿勢,
只是想確認自己,還能不能維持住。

維持呼吸、維持站姿、維持身體還願意聽話的那種

——「正常」。

今天的手比較抖,右腳也不太穩,可能昨晚沒睡好。
他記得夢見了什麼,但醒來就忘了。

弓滿之時,箭簇繃懸在半空。身後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

他沒回頭,這個時間理應不會有人。
多半是哪個社員落了東西,或只是路過——但基本都與他無關。
什麼才是真的?
腳步聲不急,停在場邊,沒有走近,也沒有開口。
他拉弦的手顫了一下,但仍在控制範圍內。

弓拉滿之後,他多停了幾秒,箭沒有發出去。
不是還沒瞄準,而是還不確定——要不要放它出去。

他的呼吸不太穩,最終仍然鬆了弦。

箭劃過空氣,擦中靶邊,最後落在圓心外側的位置。
——脫靶的箭桿在遠處兀自震顫。

那不是好成績。
但他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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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相當不肯定,這位同學是由於什麼而射箭。

由社長指導,幾乎已學了一個學期射法八節的佐久間並不明白他瞄準著何處,冗長的靜默中黝黑如井水的眼瞳凝望著。

他的好奇心一向強烈,也難以泯滅,拾起自己昨天部活完落下的編織手環,他沒有移步,直到那箭矢的著點抵達圓心外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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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弓法很特別。」
佐久間出聲。

他向來如此,對於在意的事物當下就會直言,這不是經過學習訓練而成的射箭方式,並不難看出。

「我沒有在弓道部看過你,是來體驗的嗎?」
讓沒有學習過弓道整套流程的人舉弓而射,其實不是很安全,佐久間想。就算是學期初登記過名字,轉頭就把社團活動拋諸腦後的同學,他也該提供點協助。
什麼才是真的?
他沒有預期有人會出聲。

聲音不重,語氣也不尖銳,只是擦著耳廓落下———
把他從練習殘留的氣息中輕輕拉出。

尚未乾透的水痕還殘留在邊角,靜得幾乎能聽見風沿著牆邊滑過。遠處傳來幼雀試啼,絨毛似的聲線被晨風揉得稀薄。

他沉了一瞬,沒急著回頭。
而是先低頭,把剛收好的箭調整角度,確保箭羽不會擠壓變形。

「……不是體驗。」

語氣不疾不徐,像是順著話語的軌道慢慢滑出去的答案。
什麼才是真的?
他站直,矢先在地面拖出細長陰影。他收弓時慣用左手,此刻卻換了右手執握,再往箭袋方向一擺,像是順勢帶出話語末尾:

「只是來借場地。」

轉身時瞥見少年肩頭的朝露,年紀尚淺,估計是一年級,碎髮蜷在額際,眼神帶著興致,姿態不防備。

他辨識得很快——不是有惡意的人。只是碰巧好奇。

也因此,他得回應。
禮貌上。

「不是社員,也沒參加活動。」

他簡單地補充,不拖音,不做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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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社員、沒參加活動、更沒有體驗過弓道。

佐久間側過腦袋時,感覺得到頭上耳機的重量。
他覺得自己的確該做些什麼,於是朝著那位學生微笑。

「不介意的話,能讓我教你弓道更詳細的事嗎?」
他聲音清朗,摘下了戴著的耳機,掛於脖頸之上,白日射箭其實正好,那代表今日能夠獲得即時的靜心,所謂的道。

「這樣你會練的更安全、可能也會更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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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最好身著道服。
弓道之所以需要道服,絕非僅止於傳統的理由,寬衣窄袖,方便快速拉弓,拉滿弓,比起制服更加適合練弓的動作。

「順帶挑一件適合你尺寸的弓道服。制服不好射箭,一開始練的時候我也不明究理,換上才知道的。」

隨後少年話語停頓,他如脫兔跳躍的思考中斷,想到有需要告知對方,跟詢問的事。

「我該怎麼叫你?我是佐久間。」
什麼才是真的?
佐久間的話音像檐角風鈴輕叩,語尾總沾著朝露將墜未墜的濕氣,彷彿再輕晃些許就會漫進木地板的年輪裡。

空蟬鳴沒有回應。

他只是看著對方嘴唇開合的節奏,然後視線落在他脖子上掛著的耳機貼著頸脈起伏。

指尖撫過箭羽,鵰翎的絨毛鑽進皮製指套的縫隙,他將矢筈束帶多收緊一道,帆布在掌心烙出淡紅摺痕,最終只是將未成型的話語塞回箭筒深處。

— 好似會在挽弓時突然停在弦上的蜻蜓。

—— 不至於困擾,但靠得太近了。

「……謝謝,但我照這樣練就好。」
什麼才是真的?
「我不是真的學弓道,只是練習調息」

他說完這句,鞋跟向後輾碎半片樹影,換手握弓,腳步調整得不著痕跡,像是順勢站穩,也像是把距離推回標準。

當那聲問候隨晨風捲落耳際時,箭簇正輕啄鵲弓的懷抱,他沒有立刻抬頭,只是轉身將視線拉回靶前。

「空蟬鳴,特質系,二年級。」
語氣不重,如同報名簿上的一行字,只是填進應答的空白欄位。

「那邊的靶可以給你。」

他側身讓開右邊的箭道,腳尖輕輕對正方向,未竟的對話被摺成短冊收束在橫膈深處。
像是怕打斷什麼人的節奏,其實那人也只是是他自己。

他沒再看對方,而是低頭調整左手握柄,確認站姿與重心,動作如常。

風從場館邊的高窗緩緩灌入,捲起場邊晾乾的靶紙一角,空氣裡只剩木頭與汗水殘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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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拒絕了。在意料中,他本意也僅是一提,佐久間輕輕一笑,像旋開碳酸水瓶蓋瞬間的滋聲,氣泡自瓶體邊緣浮升,填滿水與空氣的界線。

「好的,空蟬!那麼你小心一些。」

他只再叮囑一句,提起的興致比被壓碎的薄陽更高,去更替上道着與袴。

過於即興的音樂也在此刻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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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袋踏於木地板上,咚、咚而過,細微的摩擦音只讓停在遠處的麻雀提起注意,而後飛起。
今天他用的,是稻草捆的巻藁,而非普通靶。

多是初試身手才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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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雙足與肩齊寬,袴上摺痕浮現。
立於地,確定位置,抬起眼,腹部內收。

夏季濕濡的風不算刮起,只是流動在髮梢之間。這種感覺忽地變得明確。
目標地,靶心。

厚實的牛皮弓弽在右手掌心觸感過於細膩了,即使隔著它抽矢時滑過翎羽的感受仍是明顯,它的柔軟。
左手持起的弓身擺在身前,上持的弓體拔高至額。

筆直地,矢指前方。
呼吸自然降緩,胸腔中的撞擊力度流轉過四肢。
平衡氣力、心態沉寂如投水之石。
弓已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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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時候呢。佐久間確定了讓箭離弦。
以最自然、放鬆的姿態,它脫手而出——飛旋的箭體頃刻爍過玄墨色瞳眸。

釘上在心頭的箭與它的落點一般穩,略偏靶心,但就差之毫釐。
保持這樣的姿態,逐漸放下的手,弓弦與每一次出手的餘韻殘存在指尖。佐久間輕輕呼出一口氣,殘心也結束了。
什麼才是真的?
少年松開指尖時,風正卷過他的制服下擺。

空蟬鳴沒有回頭。弓弦撕裂空氣的爆音擦過牆壁撞進空盪的場館深處,引起一陣迴音。他睫毛微微顫動。那聲響利落得近乎莽撞,帶著年輕人特有的銳氣。

那隻箭落的比他預期的還靠近靶心——幾乎是正中,但帶著一點過於確信的偏斜。

他調整著握弓角度,餘光裡佐久間仍保持著射後姿態。背脊筆直如尺站姿筆直,重心乾淨,連呼氣都像是經過節奏設計的。

好箭。
他在心裡這麼說,卻沒聲音。

只是把重心又往下壓了半寸。
什麼才是真的?
風掠過屋檐,在他領口折出細浪。

空蟬繼續站在自己的位置,指尖扣著弓的角度微調,一時也不急著拉開。

直到佐久間的氣息完全退出餘光範圍,他才舉弓。

拉弓的速度仍然很慢,似比常人更慢上三分,不像在射箭,倒像要把整片肺葉壓進胸腔再緩緩推出來。小臂肌肉輕顫,卻始終維持著固定頻率。

箭頭懸在晨光里,弓弦繃成滿月,在朝陽與潮氣的夾縫中懸著。

他讓那一秒拖長,又拖長一些,像是等一滴水凝成冰點的過程,連呼吸都被抽成細絲。
什麼才是真的?
場館無聲。
只有箭羽微微顫著,尾端輕撥風的走向。
那是他習慣的節奏:極慢,不求命中,只求控制。

———

箭鏃終於離弦。
擦過空氣的聲音極輕,像是用指節抹過紙面,乾脆、穩定、不拖泥帶水。

沒破風,也沒對抗。

只是一支箭,朝著被無數次計算過的方向輕輕滑出去。

箭矢沒有射進靶心——而且卡在靶環邊緣,卻嵌得筆直。沒有偏角,也沒有晃動。

空蟬鳴站在原地,只是輕輕吐了一口氣。
把所有積在胸腔裡的重量一同放出,直到最後一縷濁氣散盡。
星峰 操⁸ | 佐久間 清夕
他總算看懂空蟬在做什麼了。
斜拿的長弓角度傾近灑入道場的暖陽。
正如他自己所言,在呼吸調息。在長久的呼吸中確定些什麼,比如控制自己——他不講究中靶。

不過,如果可以正規學習弓道,會對調息更有幫助吧。
佐久間想,自己的銳氣已經比起升上高一前磨潤了些,讓人靜下心的弓道,目的並不是單單為了命中某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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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說,自己剛剛那箭是出乎意料的結果,指尖彈放出箭簇的那刻,翎羽和風的接觸會決定一切,正如人生,你朝未來筆直走去,足下卻不見得不會忽然變成泥潭、潮水與懊悔。

「空蟬,感覺還好嗎?身體上。」
等待那口氣自對方口中到達停滯,他就像鄰座的同學,開口討論起昨夜課後一起玩的遊戲那樣提問。
手持弽自木製矢筒緩速抽箭。

下一刻將手探向弓懸與道具袋,顯示他可能只打算調整下矢羽,而非接著下一箭。
什麼才是真的?
箭靶上的震動還未全然止息。

空蟬沒有立刻回頭。

指尖仍搭在竹弓之上,稍一頓住,像是在辨認風向,又像是在判讀某個訊號是否真該回應。

……太近了。

他心裡輕輕皺了一下,卻沒有皺眉。
只是垂下眼瞼掩住情緒,指節無意識摩挲著箭筒邊緣,將皮製容器往旁挪動幾指寬的距離。

這個動作既像整理器具,更像在兩人之間劃出隱形的界線。

「嗯。」

短促的單音節墜落在木地板上。既非首肯也非拒絕,純粹為了截斷懸在半空中的問句。

語尾沒有開展,收尾音節被他抿進唇縫,如同將未拆封的信箋重新壓上蠟印。
什麼才是真的?
沒有反問近況,也沒有寒暄客套。

而是將某種私密的情緒收攏妥貼,如同把貼身配飾藏回衣襟內側,連繫繩的結頭都不肯外露。

視線仍停在靶心方向,沒有轉頭。

他知道對方沒有惡意——只是單就界線而言,他的容忍閥值向來旁人低得多。

下一箭暫時不會出手。

他將弓垂下,稍微換了個立足點,像是靜靜把彼此重新擺回應有的位置。
什麼才是真的?
「你是今年的新生吧。」

聲線輕得像在確認,像順勢提出的確認,也像是在替對方找一個「還不懂規則」的理由。

「……我沒有習慣被問這種事。」

尾音收得乾脆俐落,彷彿將散亂的弓弦絲線全數纏回鹿皮指套,不留半分接話餘地。

他停了一下,接著補上一句:

「站位錯了的話,箭會歪得很明顯。」

說得像是在講弓道,語氣卻極淡。
沒有多餘語意,卻足夠讓後輩退回應有的社交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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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今年的新生。」
他坐下,帶著淺笑的話音語尾會向上勾起,梳順翎羽、跟木地板質調色澤接近的鷹羽咔咔作響。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那麼,空蟬學長!」
「說起來,不中箭其實才是常態。而且沒受過正規訓練能像這樣拉弓,空蟬學長,其實很厲害吧。」
他低著頭,一根一根矢調整著,拿起它橫在手心端詳。

「嗯,至少背部核心很強喔,學長。」
他加上了學長二字,脫下了弽,黑得不那麼純粹的眼珠子在思考中轉動。

「不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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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道、茶道,靜心調息的效果……很不錯喔。尤其是劍道,看起來動得很多嗎?實際上靜止更久。」

將矢一根一根歸位,如此也能看得舒心。
佐久間的肩膀逐漸放鬆下來。

矢筒被靠在牆面上,半道陽芒令光與影被切得更加細碎。

隨即他站起身。
熟捻的將幾個小茶點放在茶盤上,置於場館側。
星峰 操⁸ | 佐久間 清夕
「我也常去茶道部。有機會再見吧?」
算是來自學弟的推薦,他確實乖乖地拉開了距離——但只在物理意義上。

「茶粉落的時機,比起射弓還要好把握,是親身體驗後才知道的。」
什麼才是真的?
他站著聽完。

佐久間的語氣不快不慢,聲線乾淨,內容也沒什麼不妥。像是一張被鋪平的紙,但對空蟬而言,卻是鋪得太開了,彷彿連他站在哪裡都將要被對方納入安排,細密的熱情讓人無所遁形。

箭袋的皮革在收束時發出細緊的聲響,像某種封存。

「……我不太習慣那種東西。」

他向來不擅長應對這類過度友善、過度親密的人。

不是討厭,而是無從對應。

那種對話總是延展得太快,步伐太輕盈,好像哪怕只是點個頭,都會變成某種默許的訊號。

他並沒有生氣,只是覺得——節奏斷了。
什麼才是真的?
不是自己的節奏,也不是弓的節奏,而是整個場館內的線被攪散了。

他沒有說什麼,也沒回應佐久間最後那一句話。

只是將剩下的箭一根一根收入箭筒,指尖沿著羽毛滑過時動作極輕,只在空氣裡擦出一條短促的縫隙。

弓掛回牆邊時,發出一聲很輕的木聲。

「我回去了。」

他背起箭袋,低頭綁緊了袋口的帶子,沒看對方,只是像往常練習結束時那樣,走出場地。

門扇闔上的聲音很輕。

陽光從高窗斜落,在他離開後的空地上鋪展出一大片空白,方才擺放過箭筒與弓的位置只剩下靶紙邊角微微起伏,像是夏風未竟的話語呼之欲出,卻又消聲匿跡。

影子回到牆邊,落在木地板的紋理裡,一線不差地回到原處。
什麼才是真的?
———
什麼才是真的?
/謝謝清夕中跟清夕🥺🫶好好笑 一場E人跟I人的極限拉扯,清夕天使了吧!空蟬真的太冷了冰塊......(壓著角色的頭一起跪地道歉
星峰 操⁸ | 佐久間 清夕
沒事佐久間就是喜歡這樣一直說話(……)下次看到空蟬大概也會是一樣的態度請不用道歉!這是空蟬的個人特色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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