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埔族後來給我們同化了，沒有番仔話。他們現在和客家人一樣，全部都講客家話，這是事實。他們的祖先是原住民，現在不是了……」
《噤聲之界》梁廷毓(游擊文化，2024年，648頁)

2024年金典獎的得獎作品之一，又厚又大本的書，當我在圖書館預約書架上看到時嚇了一跳。
其實裡面有不少圖片，讀起來是蠻平易近人的。

書中談論的內容是桃竹苗淺山地區的客家及原住民在1750左右至今的土地、經濟、文化等衝突。
雖然客家或原住民都不是我關注的議題，但讀著讀著會讓我聯想到我所關注的二二八、白色恐怖、轉型主義等議題。

噗首那一句客家耆老口述「他們的祖先是原住民，現在不是了」也讓我很震撼，因為我想到了台語和台灣人的前途。

是不是當我們被中國人同化之後，數十年後的中國人會說「他們的祖先是台灣人，現在不是了」，用這樣勝利者的口吻談論著已經不存在的台灣人。

番肉和番膏、整個客家村莊每一個人同仇敵愾地分食一鍋煮到冒出一堆泡泡的番肉湯、光天化日之下在菜市場販賣番肉並且在轉瞬之間被村民們搶購一空，也讓我非常地驚恐。

無論是德國人說猶太人是老鼠，或是中國人說香港人是蟑螂，這種將敵人非人化的事情，也發生在台灣。
因為番不是人，所以番肉可以秤斤論兩地販賣，就跟豬肉一樣。

作者的文字很有特色，以下是講述獵首的其中一段文字：
「祂們在附近耆老認知裡，是哀戚卻真實的存在。這些人可能是含恨而死、在驚恐之下身亡，或是來不及反應就人頭落地。無論屬於哪種方式，遠在彼處的家人可能都不會知道，甚至同僚也不一定能目睹。最清楚的可能就是執行獵首儀式的原住民，能夠清楚看到死者的眼神、表情與最後一面。執行獵首的族人，可能會聽到祂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看到斷頭之前最後的臉孔反應，感同到一個生命的無助與脆弱，也是這顆頭顱生命最後的陪伴者。可惜對將死的漢人而言，這不會帶來一絲安慰，除了恐懼之外便是無盡的仇恨與孤冷。徒留一具無頭屍身，也將冤惡的無頭鬼靈留在原地作祟。」(583頁)

可以感覺作者的書寫是盡量貼近各方立場，盡量客觀呈現過去的事實，但又有浪漫抒情的一面。

作者的一些概念性、形而上的文字敘述，讓人有「這就是文組該寫出來的句子，也是文組才能寫出來的句子」，複雜的思維方式和表達方式，也是反映人類文明發展程度的一種指標。

「如果人是活在一個由歷史與想像所建構的現實裡面，那麼對於人群記憶形塑的考察，便是現實關係朝向重新形構的開端。也就是說，由記憶所建構出的地方人群認知，會於現在影響到人們面對其他人群的方式。我逐漸認為，記憶是蘊含主觀情感並能夠激起實踐動力的一種念想，究極而言，人的思考及行為，皆由『記得與否』來驅動。」(695頁)

和轉型主義有關的：

「在我們泰雅語裡面，『真相』叫做balay，『和解』叫做sbalay，就是在balay之前加一個s的發音。真相與和解，其實是兩面一體的東西。所以說，真正的和解，只有透過誠懇面對真相，才有可能達成。」(697頁)

「在斗樹·巴彥耆老這裡，balay就是承認各種時間和空間上的共存關係。更根本的真相之中，是承認一種互相依存的關係，若沒有承認這個balay，就不會有sbalay。」(69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