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比醬
ɪʟʟɪɴᴏɪs. ᴄʜɪᴄᴀɢᴏ

那聲空曠的槍響就發生在不久之前。

           𝓢𝓸𝓱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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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芝加哥聯合車站的繁忙時段,伯格 · 巴托羅謬從月台上下來,往那以古典學院派建築風格而聞名的車站大廳走去,手裡拿著一盒打算等等享用的披薩和瓶裝的百事可樂。

他在出站時與一些擁擠的人潮相撞,花上了兩秒慶幸手裡的披薩盒沒翻倒,剩下的三秒疑惑留給了門口附近聚集的人群,隨後一陣歡呼驟起,他才理解這大概是附近有街頭表演的緣故。

要和他交接的驅魔人就在前面的商業大樓下面,他沒有把太多注意力放在喧鬧上,直到幾滴血液噴濺在腳邊地磚上,伯格在槍鳴裡與 一҉ 個҈ 人҈ 對上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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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著爬滿渾身的寒慄與耳邊振翅的嗡鳴嘆了口氣,將披薩盒和接下來大概會給撿起他的倒楣鬼一個驚喜爆炸的Pepsi隨手扔在旁邊的地上,在短暫的休假日裡無情上崗。

𝓢𝓸𝓱𝓸
芝加哥聯合車站的空氣帶著冬日殘存的寒意,鐵軌深處傳來火車行駛的震顫,蘇荷行走在人潮間,目光隨意地掃過周圍。出了車站大門,街頭的喧囂撲面而來。高架鐵道上傳來列車碾過軌道的轟鳴,空氣裡瀰漫著燃油、潮濕磚石與快餐攤販的氣息。就在路口的轉角,一名年邁的街頭畫家坐在折疊椅上,手中的炭筆在紙面上輕輕滑動,筆尖在速寫本上勾勒出行人的輪廓。紙上沉默的臉孔彼此交錯,彷彿在靜靜凝視著這個世界,炭筆在紙上游走,輪廓漸漸成形。畫布的邊緣已沾染灰黑,如同黑色的太陽吞蝕光亮。
𝓢𝓸𝓱𝓸
他的視線因畫作稍作停留,然後繼續前行。

忽然,異變發生了,一聲槍響猛然撕裂空氣。
𝓢𝓸𝓱𝓸
劇烈的衝擊讓蘇荷踉蹌了一步,左臂傳來炙熱的痛楚,像是一根滾燙的金屬針瞬間穿透皮膚,然後燙進骨髓。鮮血迅速滲透衣料,在深色布料上暈開一片暗紅。他低頭,指尖微微顫動,腦海還來不及反應,就聽見周圍爆發出的驚叫聲一一有人倒地、有人拔腿就跑、畫家的炭筆從指間滑落,在人行道上滚了一圈,留下一道不規則的黑色擦痕。

下一秒,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視線範圍內。驅魔人步伐之快,手中提著一只古舊的玻璃藥罐,附帶一塊可憐的、被他丟掉的披薩和Pepsi。奇異的藥罐裝著的液體有深色的紅,像是鮮血,異常濃稠。男人將罐子傾斜,液體潑灑而出,直直落在槍手身上。那東西彷彿不只是血,還帶著某種強烈的腐蝕性與侵蝕性。液體接觸皮膚的瞬間,槍手的身軀扭曲起來,像是無形的手在撕裂他的軀殼。惡人痛苦地哀嚎,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𝓢𝓸𝓱𝓸
拖曳的鮮血,就像那名畫家的炭筆劃過畫紙,侵蝕著一切輪廓。蘇荷站在不遠處,鮮血順著指尖滴落,與倒下的受害者匯聚,成就詭異的暗紅印跡,彷若一道符文的圖騰。畫家的畫布不知何時被濺上的血汙染,那些剛畫下的線條被鮮血浸潤,色澤加深,猶如有人用粗獷的筆觸狠狠塗抹。

整個車站內,時間像是被扭曲了,所有聲音暫時消失,只剩下那張被血染的畫。而畫中的影像,模糊得像是在吞噬某個人的臉孔,無聲地向深淵呼喚著什麼——

暈死前,幾乎是剩餘的求生意志讓他用盡力氣抓緊了男人的右肩。
𝓢𝓸𝓱𝓸
「……嘶、你——……」



——救救我。

聲音卡在喉嚨裡,像是被利刃刮過,無法順利發出。蘇荷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有開口,還是這句話只在腦中迴響。疼痛撕裂了他的知覺,像是從左臂一路燒灼進肺腔,呼吸變得短促,每一次試圖吐出聲音,胸口便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攥住。冷汗順著額角滑落,視線有些模糊,他勉強能看清自己掌心的鮮血,溫熱而黏膩,正從指縫滴落,打濕了地面的灰塵。身體在顫抖,不確定是因為失血還是驚懼。四周的聲音像被一層厚重的霧包裹住,遠近交錯,槍聲的餘韻還在耳膜深處震盪,混亂的人聲,急促的腳步,全都遠得彷彿與自己無關。

他知道自己正一點一點地往下墜,血液帶走了體溫,像潮水慢慢退去。驅魔人或許能從他微張的唇間讀取出那絲訊息——幾近無聲,難以察覺,然而確實存在的懇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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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欠我一片18吋的披薩。」

他說,在馬路對面的驅魔人趕來支援並鎮壓了失控的入魔者後,將左肩仍在流血的男人扛上肩膀。他後知後覺的想起還有一瓶Pepsi,或許那瓶戴環者血液也是——他得慶幸這東西的費用不由他支付。

伯格於混雜痛苦的喊聲中回過頭來看向男人,正好捕捉到唇型微動的瞬間,他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一片紗布和繃帶,按壓住傷處並姑且用單手纏繞起來,再拿支撐人下脇的另一隻手綁了個結。

「……可能會有點痛哦,你做得很好。還可以走路吧?撐一下,我叫車帶你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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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事公辦的說著,他看向不遠處仍呆在原地看著自己畫布的畫家,拿著手機快速的撥了叫車電話,一面緩緩往車流方便的所在走去,直到黃色的計程車重新佔據了他的視線,他才將人帶上了至少比站立還舒適的汽車座椅。

「您叫什麼名字?先生。」

車輪在瀝青鋪就的路上緩緩轉動,伯格打發了打聽完八卦的司機,坐在一邊百無聊賴的看著前方景色變換,如果熟悉芝加哥的話,大概能發現前進的方向並不是想當然的大醫院。打著轉移人注意力的想法,他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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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荷的意識猶如一張被浸泡過的紙正在腐爛。他靠在車窗上,視線晃動,像是玻璃後面的景色,或是看著一圈雜亂的萬花筒,層層折射,無法對焦。

「蘇…蘇、荷……」聲音低啞,像是舌頭沾著泥沙般乾澀,他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肺部充滿空氣。慢了半拍才意識到自己還說了什麼,他勉強動了動嘴角,像是怕對方聽不懂,補上一句:「或是西拉斯蒙哥馬利,隨便你怎麼稱呼。」

他深吸了一口氣,彷彿這樣能讓疼痛稍微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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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的燈光在眼前裂開,他眨了眨眼,卻發現視線變得詭異。座椅的皮革像是被灼燒過般翹起裂紋,車窗外的街道在視野邊緣扭曲,形狀失真,像是巨大的生物正攀附在車體之上,透過玻璃緩慢地蠕動。蘇荷下意識閉上眼,卻發現自己能看見那些不該存在的東西——陌生的黑影蜷縮在車內的角落,似乎正用無數蠕動的肢體仔細地打量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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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放心,我還清醒得足以記住這份恩情。」冷汗從後背滲出,蘇荷咬緊牙關,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個正常人,就好像他一輩子都在假裝自己是個擅長變出奇蹟的魔術師,而不是一個即將被太多怪異幻覺吞噬的受害者:「披薩也許只是開胃菜,主菜還在後頭,都算小事。」

這句話像懸浮在意識之外,過了幾秒鐘,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在說什麼。他閉上了眼睛,試圖把自己從這清晰無比的錯覺中隔離出來,告訴自己這只是失血過多產生的幻覺。他的身體仍然僵硬,指尖在微微顫抖,僅管他知道這可能不只是普通的幻覺,然而無名的黑影已經穿透了他的視線。而他暫時無法驅散它們。

……是的。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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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Soho……、」他的聲音一頓。

——西拉斯·蒙哥馬利?「那個」魔術師?

即使伯格沒有什麼看魔術秀的興趣,這名字仍是他耳邊常出現的名字,那肯定是個聚光燈下閃耀的身影。一股苦澀的味道在他舌面上盤旋了片刻,他在淺淺的忍耐般的呼吸聲中看向身邊男人染著血的左肩,那股苦澀很快就化為了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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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揮開耳邊不知是否屬於幻想的蟲鳴,那偉大的魔術師正極力使自己在傷勢中也顯得雲淡風清,彷彿這樣的狀態也不過是秀場的一環,這不知為何讓伯格感到了幾絲不快。

「別睡著了,活下去再談論記憶吧。」

他看著閉起雙眼的青年,拉起了兩旁的車用窗簾,不知有幾分是下意識的體諒病人,又有幾分是為了隔絕這個受損的明星可能惹來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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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的車窗在視線中微微搖晃,車內的燈光隨著輪胎與街道接連碰撞,一閃一閃,同那飛蛾撲向火光一樣熄滅了餘燼。蘇荷坐在車座上,他緊閉著著雙目,脫力靠在車門,痛楚與血腥味似乎在狹窄的空間裡形成了窒息的氛圍,他試著屏住呼吸,但感覺還是愈來愈沉重。

「會…好的,別太擔心……」聲音持續撕啞。這句話對蘇荷而言,或許只是想讓對方安心,但在這種狀況下,他自己卻也未必能確信。

「……不會死的。放心……」傷重的大魔術師又輕輕說了一遍,這次的語氣更加無力,像是對自己重複地念誦,內心深處亦藏有不為人知的恐懼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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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外的霓虹燈開始在眼前交錯,不斷重疊的畫面,逐漸失去焦點。隱約的幻影瘋狂在他眼前浮現——影像如煙霧般模糊不清,卻又那麼真實。他看到一個影像,那是一個模糊的人影,從前方的街角慢慢走來。眼神微微一轉,那人瞬間消失不見,像是從未存在過。

他眨了眨眼,恍惚間覺得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但隨著車輪轉動,腦海中的幻象卻愈發混亂。又是一個人物出現在遠處,他看不清楚那張臉,但隨著司機轉動車內的方向盤,那個人卻似乎不斷出現,越來越近。

蘇荷微微皺眉,他低聲喃喃道:

「有點…不對……」他將剛睜開的雙眼移開,盡力不去凝視那些扭曲的幻影,但那種不安感還是擋不住地湧上心頭。明明只有幾秒鐘,他的視線卻彷彿停留在那些影像中,時間的流逝在彷彿被無形的手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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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感覺到脖子後傳來一陣寒意,那是一種不知名的壓迫感,似乎有人或某種力量正近乎貼近他的脊背。他試圖轉過頭,卻什麼也沒看到,只是他與青年共乘的空蕩後座和車窗外的霓虹。

「我……」蘇荷的聲音開始無意識地逐漸有些顫抖,他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又把話給吞了回去。雙眼微微瞇起,意識反覆重現回神與渙散的過程。他深吸一口氣,抬手用右手指尖掩住了眼睛,似乎這樣能讓眼前的景象不再那麼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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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想說點什麼卻相當無力,他自知精神失常,勉強把說話力氣保留只是為了不至於徹底昏死過去:「謝…謝、謝…」

車輛繼續前行,穿過一片片街景,蘇荷遮擋的視線徹底迷失在了那些不斷變換的影像中。每一個行人,每一塊光影,每一根街燈,都成了視覺破碎的拼圖,無法拼湊出完整的現實。

萬花筒。

當車輛最終停在診所門口時,蘇荷已經無法再確定自己是否還清楚地看見了車窗外的世界。世界如同一道窄門。所有幻影都像是深深的黑暗將他吞噬,而他只剩下那股近乎無力的寒意,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而無情地磨耗著他垂危的生命。

蘇荷動了一下,右手試圖去打開車門,但動作還是稍微大了一點,他的手迅速地下垂,痛苦地抱住了左臂沒有被槍射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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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都說魔術師善於說謊,但伯格如今看來也不盡然如此。或許他用了太高的標準看待這位大魔術師吧,然那氣若游絲的樣子彷彿隨時都會失去呼吸,有些飄忽的視線在空氣的虛無中定格,緩慢的轉換,就像是幻象逐漸在侵蝕他的意志一般。

那不是什麼好事,尤其對遇上難以名說的狀況的人而言,伯格搖了搖聖水瓶,在空氣裡噴了一些。

「是的,會沒事的,蘇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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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慰似的道,車子繼續前進,伯格除此以外無法再為病患做什麼,只能時不時的於聽見囈語時反覆地說,沒事的,別睡著……是的,會沒事的。

前進的時速逐漸緩下,停在他們的目的地。伯格回過頭來正想讓大魔術師等一下,不料他彷彿囚鳥一般亟欲高飛的病人正試圖自己掙脫安全的保護。

「……蘇荷先生,等等行嗎?」他伸出手來固定住他的右肩,越過他抬手勾住車門打了開來,這才從自己的位置邊下車,來到開啟的門前,「需要我揹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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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嗎?

腦海裡的聲音落下、輕得幾不可聞。

蘇荷微微顫了一下,像是習慣性地抗拒,或許是條件反射,又或許只是殘存的意識尚在掙扎。他的手指在膝上蜷縮了一瞬,似乎想撐起自己,卻只是徒勞,力氣從指尖流失,僅換來微不可察的顫抖。胸口劇烈起伏,像要追趕那遠去的空氣,然而呼吸仍是沉滯不前。他的指尖又一次試圖觸及打開的車門邊緣,卻止不住地滑落,淡薄的血痕染在車門上,卻也如霧一般消散在視線的震盪裡。眼前的世界晃動著,如同水面映照出的殘影,現實與幻象的界線愈發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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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眨了眨眼,仿佛要驅散那些無端浮現的畫面。可低語依舊縈繞耳畔,細微得像風穿透夜色,在黑暗之中咆哮,無盡的奔跑,他不確定那是風,還是僅僅只是錯覺。

就像在舞台上。

曾經,他站在鎂光燈下,微笑,舉手,抽出撲克,掌心的玫瑰憑空消失,袖口滑出白鴿,觀眾屏息,讚嘆,他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切都掌控在手心之中。他知道如何引導目光,如何控制幻象,如何讓所有人都相信虛構的奇蹟。然而此刻,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無法掩飾顫抖,無法讓鮮血隨意變換形態,無法讓疼痛像幻影一樣隨手抹去。

魔術師不該露出破綻,然而這一次,他無法再輕巧地把傷口藏起來。無法再對世界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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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漸漸遠去,他卻仍試圖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要與他想像裡的夜霧融為一體——

「……不用……」

他自己都不確定,這句話究竟是對伯格說的,還是對那些潛伏在暗影裡的不速之客說的。

舞台的燈光熄滅了,掌聲沒有響起,黑幕緩緩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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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外的空氣透過敞開的門縫湧入,在他幻覺的深處,無盡的黑暗難得開了一扇窗扉,沉重而壓迫的門,像是難得有一絲風穿透進來,卻輕得像錯覺,轉瞬即逝。也讓他意識到自己究竟失去了多少溫度。他試著深吸一口氣,但肺部的灼痛讓他只能放棄。

「……只是……等一下……」

他的聲音在喘息間消散,意識如風中搖晃的燭火,時明時滅。視線中,伯格的臉孔輪廓隱約晃動著,夾雜著車內車外交錯的燈光。車內如夜,車外則是耀眼的陽光。只要踏出一步,光與影的邊界便可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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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應該接受幫助,甚至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糟糕得讓人難以直視,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抗拒著那份「被背負」的姿態,彷彿那會剝奪他最後的尊嚴。

於是,他再一次開口,語氣輕得近乎溫和,卻仍帶著幾分固執。

「……再等一下……我自己來。」

這一次,他終於稍微動了動,試圖讓自己挪出座位。但下一秒,一股鉛重的倦怠感猛然襲來,彷彿現實終於對他施加了壓制。他眼前的世界頓時一片模糊,身體傾斜,差點就要摔倒下去。舞台上,他曾經掌控過幻象,一抬手,世界便能隨他意志變化——

然而在現實中,魔術的精妙並不重要,黑暗就像一名沉默的觀眾,不為任何詭計所動搖,最終化為生命赤裸的醜陋,在幕後狂熱地歡笑,因生命而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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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片刻,耐心等待沉於痛楚與自尊泥沼中的大魔術師緩慢掙扎,並墜落——

「……哈哈。」我的天啊。

伯格輕輕吸了一口氣,適時的在重心不穩時將人扶住。隨後他持著青年的右臂側過身來,放上自己的肩膀,攬著腰部半站起身,測試撐住大半體重的支點穩固與否。

「行行好,就像之前那樣吧,腿還能動吧?不行的話還是讓我揹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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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荷閉上雙眼,緩緩呼出一口氣,似乎在適應即將失控的表演。疼痛像金魚泛紅的身體一樣,如幕府時期遊女於火舞悲鳴的遊廓上蔓延開來。他一直控制著。即在舞台中央,在聚光燈下準確無誤地表演的魔術師。魔術師的手勢必須完美,腳步必須穩健,無論他的內心如何崩潰,都不能讓觀眾發現一絲瑕疵。

「……不用。」

沒有必要。這僅僅是他個人認為。那毫無保留的、近乎要自絕的信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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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的聲音很低。他不想接受幫助,也不想承認失誤。魔術師不該露出破綻,舞台上容不得半點差錯,失足的那一刻就是毀滅。他的指尖微微顫抖著,但還是努力保持平衡,這是他多年來練就的本領,即使內心動搖,外在依然要精準。

「......往前走吧。好心的先生。」

語氣盡量維持著沉穩,猶如在確認一場未完的演出。他知道自己的腳步不再穩健,但他還是保持最後的姿勢,彷彿只要姿勢不變,一切盡在掌握。他微微側身,右手抓住伯格的肩膀,像是要從現實中抓住最後的支點。他的左臂早已麻木,但右手緊緊抓住了這塊浮木,保持微弱的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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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舞台不同於現實。現實不會隨心所欲地照他的演出,扭曲自己的形狀,也不會按照他的設計行事。他的腳步沉重,每走一步,傷口就像裂縫一樣擴大,疼痛就像對遲來錯誤的懲罰。然而他沒有停下,也沒有讓疼痛逃離。他不能讓演出失控,不能讓自己倒下。他反覆地向自己打壓,直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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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伯格,伯格·巴托羅謬。」

他遲遲的報上名字,給了司機小費後帶著人往診所走去,他很感謝設於芝加哥的守密人診所沒有為了保密性而設置在較高的樓層。

「再撐一下,我們快到了。」

他推開毛玻璃製的大門,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留守的醫生馬上聞聲上前,接過了傷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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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格坐在內診房間裡的椅子上,看著白袍的外科醫生動作輕緩的將人移至診療椅裡,簡單的和人交代了傷處和起因。

那醫生先揭開紗布檢查了傷口的止血和蘇荷的狀況,才開始著手處理,他的手法很熟練,麻醉止痛、拔彈、確認沒有殘留。

隨後他劃開自己的指尖,將手放在傷處上頭,待幾滴血落下才縫合了傷口、包紮,點點頭示意伯格沒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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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可以安心一點了,蘇荷先生。」

他走到診療椅邊,看著身體安定了的大魔術師。

「之後大概還得在醫院裡治療一段時間吧,詳情可以再問問醫生。」伯格從懷裡拿出一顆大約指節大的白色物品,觸感很光滑,有點像是他脖子上十字架的質感,「這個先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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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聲音微啞,像是從一片昏沉剛甦醒。眼前的世界逐漸恢復了應有的輪廓,不再混雜那些古怪的幻覺。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氣味,診療椅的皮革觸感微涼,唯一真實得無可置疑的,是左肩傳來的鈍痛。

他低頭看了看纏著繃帶的傷口,回想起剛才詭異的治療過程。那是他在幻覺與現實交錯、半真半假的世界裡看到的情景:醫師的指尖劃過,血珠落在槍口造成的傷口上——然後一切在瞬間恢復,彷彿時間被粗暴地扭曲,一道濃濃的黑霧從他的傷口中逃竄而出。蘇荷皺起了眉頭,他從未見過這樣詭異的醫療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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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血能治傷?」

語氣不帶情緒,只是單純的探問。身旁的醫生只是輕輕頷首,沒有多做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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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視線落在伯格遞來的白色物品上,指尖輕觸那微溫的表面時,一股寧靜籠罩了他。這感覺過於奇異,像是有什麼力量在輕柔地拂過神經,平息了那些潛伏於思緒深處的不安。他無法判斷這究竟是心理作用,還是這物品本身具有某種特殊性,但無論如何,他沒有拒絕,手指收攏,將它握緊在掌心。

他的呼吸逐漸平穩,意識也徹底回到現實。他抬眼,看向伯格,目光冷靜,像是剛從險境中脫身後,終於能夠審視那些被忽略的細節。語氣平靜,卻直指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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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什麼人?」

頓了一瞬,他輕輕吸氣,視線微微收緊,補上一句——

「還是說……你們,是什麼其他的東西?」

話語裡沒有敵意,被青年拯救是無可避免的事實,蘇荷的疑問卻猶如一柄銳利的刀鋒輕掠過未知的邊界。他開始重新拼湊那些破碎的線索——伯格的出現過於恰巧,他們的治療方式並不合理,而現在,他還將這顆奇妙的白色物品交到自己手裡……

這一切,耐人尋味得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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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格僅止是注視著脫離污染後的大明星,他距離前大明星這個稱號並沒有多遠,或者說,很近了。但傷勢還沒好轉、精神也甫脫離危險的境地,他便轉而關心起如今的狀況——語氣穩定,帶著一些戒備的泰然自若。

心裡有股淡淡的酸澀蔓延開來,但他將其強行壓了下去,這讓他的視線看上去有些冷。

「或者你該問的是,襲擊你那個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他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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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微轉移了靠在一邊牆上的身體重心。

「把他想成某種污染吧,某種潛藏的意識體、一個蜷伏於反射面的災難……它們的存在無言以形容,一旦意識到他們——一旦心靈出現縫隙、一旦被它們侵蝕精神,你的所有都不再屬於你,像是襲擊你的那個東西,那人已經不是他了。」他盡量淺白的解釋,「就算倖免於難,你接下來的人生也脫離不了風險。」

「所以我們從不向不知情的人們告以實情,請特別注意這點,蘇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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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他,」他比了比在一旁垂著眼睛注意著狀況的醫生,「他們是人類中一種特殊的存在,不可名狀不敢接近他們,因為他們的骨血擁有擊退他們的能力。」

「……而不幸的是,我和他截然相反。」他攤開手,一次性的解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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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荷的眼睛輕輕闔上了幾秒鐘,彷彿是將那一連串的信息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又像是短暫地休息一下神經,右手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扶手——雖然身體仍然虛弱,但意識卻比剛才清醒得多了。

他的確沒什麼猶豫的餘地,因為這一切——痛楚、幻覺、失控的人影——他親身經歷過。即使荒謬,他也沒有選擇不信的資格。

「…這樣啊。」

他淡淡地說,語氣裡既沒有懷疑,也沒有驚訝。就像是數學題的解答擺在眼前,無論結果如何,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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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看了手臂上包紮好的傷口,又移開視線,看向伯格。蘇荷深呼吸了一口氣,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這才低聲道:

「謝謝您,巴托羅謬先生。」他的聲音仍舊有些嘶啞,但那句話說得清清楚楚:「還有,抱歉,我剛剛對您的態度可能不太好。」

這句話說得乾脆,甚至沒有太多拖泥帶水的解釋——對待伯格理虧的地方他還是分得清楚。從頭到尾,這人都沒做過半點傷害他的事,甚至從危險之中把他救了出來,而他對伯格抱有防備,這點他心裡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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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偏了偏頭,像是在思索什麼,片刻後又開口道:

「請您吃頓飯吧,當作答謝。」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沒有什麼額外的情緒,也沒有刻意表現出「我虧欠你」的意味,反而像是簡單地陳述一件事——就像他剛才淡淡地接受「這世界上確實存在這種污染」一樣,對於「你救了我一命,所以我請你吃飯」這件事,他也同樣坦然提出,只看你要不要了。

畢竟,他也不是那種欠了人情還能裝作沒發生過的人,考慮到之後或許還有需要伯格協助的地方,這是必經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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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喔……」

世界知名的大魔術師正一本正經且雲淡風輕似的和他道歉,就在他剛被襲擊之後,尤其在他解釋完這難以名狀的一切之後……伯格忍著不去搓下手臂上起的雞皮疙瘩,這感覺奇怪到他快要直接從診所裡奪門而出。

但蘇荷的提議讓他最終留在了原地,吶吶的應道。

「不會、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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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眼珠子轉了一圈,此處的人自在到伯格幾乎生出自己不過是陰影深處的怪物似的錯覺。

他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他不屬於這裡,他們也不需要他。

「……我看您接下來的狀況穩定了些,剩下的旁邊的醫生會替您安排好,」他展開笑容,語氣平穩,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與一條繩子遞出,「這是我的聯絡方式,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聯繫我,我給您的那個東西最好每天戴著,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我就先離開了,您好好休息,蘇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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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巴托羅謬先生,還有,帶我來到這家診所的事。」沒有太多情緒起伏,但那句話說得很真誠。他抬起還能活動的右手,指腹摩挲著名片邊緣,視線掃過上面的聯絡方式,以及看向那猶如人骨遺骸的白色物件,隨後才稍微抬起眼。

「這個,之後不用還您嗎?」他語氣隨意地問道,像是在確認某個交易條件。

話一出口,他又稍微頓了一下,思考著還有沒有其他需要問的問題,但他最終沒有立刻問出口,只是把那些疑問埋在心底,等待更合適的時機再開口。

「……大概沒什麼問題了。」他簡單地收回視線,像是暫時不打算深究更多了。
🍰盧比醬

「這個……」

他難以覺察的將視線移往戴環者遺骨上,語氣微頓,那是他和舊日月宗申請來的備用品,要給病患大約可以申請報銷吧。

「您喜歡就留著吧,我再和上面說……如果您想要其他款式,我之後也能介紹些不錯的店家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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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格·巴托羅謬緩緩側過身,往診所出口走去,不知道心裡有幾分還惦記著被踩壞的披薩。

「其餘問題就問旁邊的醫生吧,他待會大概還有些東西需要您填寫,我之後還會來找您。」

他推開門來。

「……總而言之,好好休息、早日康復——蘇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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𝓢𝓸𝓱𝓸
謝謝蟲蟲中的交流!西拉斯蒙哥馬利死於槍擊事件
🍰盧比醬
我們的大魔術師RIP 可惜蟲蟲根本沒能為他好好悼念 小笨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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