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5《Rebirth》



　　「——」

　　耳際傳來微小又薄弱的聲音，但琴已經無暇顧及，管他是不可名狀還是扭曲的肉體，還是僅存的倖存者呼救，她也不想理了，身體到了已經極限，累了，太累了。

　　「——姐姐——」

　　那像是小女孩的聲音，是醫院的病人嗎？隨便了，現在連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

　　「——起來——」

　　不對這聲音很熟耳……不可能的，一定是出現幻覺了。

　　「——姐姐、琴姐姐——快起來！」

　　朦朧之中好像有誰牽著她的手，小巧又溫暖的，拉著她的意識往前走，慢慢的，她開始看清牽著她的小女孩是誰——酒紅色長髮，在耳下的位置束起雙馬尾，穿著淺粉色的襯衫和米白色的毛衣，還有那女孩最喜歡的紅色裙子。

　　「琴姐姐真是的！怎麼會一邊行路一邊睡覺？這樣很危險的！」小女孩挺起胸膛，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說教，牽著琴的手繼續走：「要睜大眼睛看路才行，老師上課也有說！」

　　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的，一定是認知污染。琴想否認眼前所見的身影，但她做不到，即便是認知污染也好，是幻覺也罷，她無法做到百分百的否認。

　　她還有許多說話想跟小赫蒂說。

　　「小赫蒂……」開口呼喚對方的名字後，下一個音節卻卡在喉間，她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麼好，連眼前的小赫蒂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她不禁思考這是不是鬼東西的把戲？又一次化成赫蒂的形象迷惑她。

　　周圍的景象也模糊得看不清，這裡似是哈林區的某個街頭，但又無比的陌生，明明是熟悉的街角卻喊不出名字，偶然有人擦身而過，走向相反的方向，但剎那間又不見蹤影，一切都被一層濃霧包圍。

　　琴抿緊嘴唇，她有很多問題想問小赫蒂：這裡是什麼地方？要帶她去哪裡？我是不是在做夢？我是不是快要到你那邊的世界？小赫蒂，你現在還會痛嗎？還會難受嗎？你是不是已經……

　　「……我、對不起……我追不上那貨車，那天我如果沒有遲到的話……」如果事發的那一天琴準時到學校接小赫蒂回家的話，之後的事情是不是就不會發生？赫蒂不會無辜遇害，師父亦不需要入獄，這樣的未來會不會存在？

　　小女孩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她喜歡的琴姐姐，眨了眨湖水般清澈又明亮的眼睛：「琴姐姐沒做錯事，所以琴姐姐不用向赫蒂道歉。」

　　「媽媽和赫蒂一直都很喜歡琴姐姐，所以，琴姐姐要好好活下去，不要再走錯路了。」

　　這是赫蒂生前未能說出口的真心話，還是琴心中希望得到的寬恕，她已經分不清楚，只想在鬆手之前再牽得緊一點、再緊一點，想牢牢地記住這小小的身姿。

　　「到了喔。」赫蒂在斑馬線前停住，抬手指向看不見前路的遠方：「接下來要琴姐姐自己走了，要記得回家的路喔。」

　　小女孩鬆開了手，後退一步，向她所喜歡的、所牽掛的大姐姐揮手道別：「我要在這等媽媽。」

　　琴來不及再說話，女孩的身影已經消失於霧中，只剩她和看不見末端的斑馬線。

　　片刻的疑惑和猶豫過後，琴踏上第一條白線，再踏足下一條黑線，她不知道要走多久，也不知道這條路是通向哪裡，開始覺得空氣溫溫又熱熱的，道路的兩側似乎有搖曳不定、忽明忽暗的光源。

　　此時迎面而來的又是另一張熟悉的臉孔，她叼著香菸，眼角滿佈歲月的痕跡，吐出雲煙化作濃霧的一部分。當那人看見琴時，她熄掉手中的菸草，在擦身的一瞬間拍了拍她的頭：

　　「別回頭。」

　　師父的說話深深刻在琴的腦海裡，她好像開始理解這空間是什麼一回事，這或許是她的一場夢，一場夢她不該出現的夢境。

　　每一步向前邁進，都感覺到氣溫再上升一度，鼻子、喉嚨、皮膚都覺得火辣辣的刺痛，抵過高溫的炙熱感，她最終抹開了濃霧。

　　緩緩掙開了雙眼。

　　「咳、咳……」濃煙嗆入鼻穴讓她止不住咳嗽，她艱難地爬起身，用上吃奶的力氣搬開堵門用的雜物，忍住門把傳來炙熱感，把門推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火海，扭曲的肉體被燒得更扭曲，吶喊的容貌在火焰中嘶叫，簡直就是煉獄般的場景。

　　融化的手伸向唯一還能站立的生還者，即便已經肉體殘破全然失去人形，爛肉般的觸手依然不願放過烈雀飛走，著了火也要纏上腳踝或手腕，攀上頸項要她留下來陪葬，就算被燒焦了，燒得體無完膚也不願鬆手。

　　琴割斷了想留挽留她的肢體，開始對於皮膚上的炙燒感感到麻木，捂住口鼻，靠在牆壁，憑著僅餘的求生本能在火海中拖著不穩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原本被肉牆堵住的出口。

　　乾涸的臉孔依附在肉壁上，它試圖再一次迷惑琴的心智：

　　「你҉̠̤͋̔͜͝ͅ逃҈̡̩̠̣̯̖̠͈̣҇̽̀̆̓́̊̉不҉̣̳̠̩҇͊̾͋̐͜ͅ出҈̧̳̪͎͋̓͠去҈̨̛͙̗̣̬̮̾̾̎的҉̢͔̜̠͍͒̈́̕，我҉̡̛̘͖̓̔̿̒們҈̟̣͙͆̅̍̓̄̕͢會҉̡̞͇̘̬̤̅̀̀̒̕一҉̡̟͔́͋̒͡直҉̧͍͈͛̕　跟҉̧̥͉̤́̀͋͗̀͞　̴̧̛͚͚̇͂̀̊著҉̧͈̰̭̬̝̗҇̾̆̾͆̽͌͒̓　҈̡͕̪̦̪̤͇͎̀̀̇̆̅̚͠ͅ你҉̡͕̫̚͝　҈̖̈́̊̂͜͞、　҈̢҇詛҈̨͠　̴̢̕咒҈̛͜　҈̨͞你҈̧̕　̷̧҇

　　「—̵̨̛̬̭̐̈́͆̌͑ͅ—҈̡̞̞̜̳̙̉̿̚͡直҈̢͠　̷̧̕到҈̡͝　̷̢҇永҈̕͜　̸͓̯͌̂̇͐̇͢͡遠҈̡̩̤͍͉͚̊̀͋͡　̷͍̟̫̀͛̕͜。」

　　琴對於這一份詛咒無動於衷，她願意接受，應該說她恨不得那傢伙會來找她，不論來多少次她都會把這邪門的存在驅除，直至到她壽終正寢的那一天。

　　「隨便你……你來多少次，我都奉陪到底。」

　　聖骸的銀光在掌心留下一道深刻的傷口，聖血把銀白的刀刃沾染成紅，不留一點白色，刀刃連著鮮血刺入扭曲的嘴臉，被烈火燒得焦化的肉牆開始崩解。

　　打破了帷幕的缺口，前腳還沒踏出醫院門口就已經聽見了吵雜的人聲，老一輩的人似乎在爭論著什麼。啊啊，這些老不死的，在這時候還在吵什麼？琴聽不清，人聲太多了，她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細聽。

　　「喂、馬汀牧師你看，有人！」

　　「我的天啊……琴！太好了！」

　　「還愣著幹嘛？！把擔架搬來，送到最近的醫院——」

　　「——！」

　　當琴再次睜眼時，她已經人在醫院——另一家醫院——臥在病床上，打著點滴，還戴著呼吸器。她眨了眨眼，看向在床邊體態臃腫還有地中海禿的熟臉孔。

　　「……老頭……」

　　「你醒了？太好了，感謝主的庇護，亞歷在天之靈——等一下！你不能起床！」牧師剛想合上雙手感謝上天的主時，看見臥床的人想起來時他馬上制止對方：「你昏迷了兩周，大家都擔心你醒不來了，啊，我先去叫醫生來，你要好好休息喔。」

　　病房的房門被關上，剩下琴一個人看著這白潔的天花板，高高掛起的點滴袋，聽著有規率、有節奏的電子嗶嗶聲，剛甦醒的腦袋遲疑地回想牧師剛才所說的話。

　　已經昏迷了兩周，還有師父……

　　待醫生已經檢查完後，琴用這嘶啞的聲音叫住了牧師，不是叫老頭，而是叫出牧師的名謂：「馬汀牧師……」

　　「師父她……怎麼了？」

　　看著女孩的雙眼已經蒙上一層烏雲，馬汀不忍心將真正告訴對方，赫蒂遇害的傷痛還沒過去，又陷入帷幕之中死裡逃生，馬汀不認為年輕的天使能夠承認又一個沉重的死訊。

　　然而，他同時從女孩的眼中看見故人的影子。亞歷，你所教導的小天使，已經與你愈來愈相似。

　　馬汀最終收起準備扭動門把的手，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雙手緊握深深吸一口，隨後他說：「亞歷……在入獄之前已經得了肺癌，我勸過她接受化療，但也勸不動……她拜託我絕對不要跟你和她女兒說，不過事已至此，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把你送到醫院後，沒過多久便收到亞歷的死訊……」說到這，馬汀無法再繼續說下去，雖然從前亞歷珊卓就給他添過不少麻煩，屢次頂撞教會的長老，每一次都是馬汀苦苦求情才保住舊友，看過她曾經幸福過，亦看過她落魄過，答應替她照顧尚未獨立的琴。

　　如今摯友逝去，回歸天父的懷抱，與小女兒團聚，留在世間緬懷過去的人們，誰能坦然地全盤接受？

　　馬汀紅著鼻子，抹掉眼角的一滴淚，他試好好重拾心情，忍著哽咽聲再說：「告別式的事我們已經安排，你好好休息，知道嗎？」

　　「……嗯。」

　　馬汀替琴蓋好被子，拉上窗簾讓傷者讓好好休息，離開病房之前叮嚀的說話沒有停過，偶然夾雜一聲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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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也發了！！中之要休息然後來快樂的限交！！

活下來了……但……怎麼都是壞消息……

▋I ▋ 受難者與旁觀者 :
人生無常……但中之寫完也覺得也太無常了吧

琴的身邊除了這個囉嗦牧師之外是不是真的沒有其他的親人了救命

黑手黨教父摸魚 :
其實雙親都還在，但他們只是普通守密人，而且當初也是琴想要獨立所以……對，除了牧師就剩琴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