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畢業了。

畢業證書在法醫再三核對資料後印出，阿嬤被暫時送往宿舍，要為啟程去新地方做準備。

臨時宿舍提供三餐，媽媽每天也帶著好吃的去探望阿嬤。這些年來，阿嬤只能吃磨爛的食物，如今終於能重新品嚐她喜歡的味道了。

我也跟媽媽去探望過兩次，宿舍裡住著許多畢業生，每人一個小小的位置，略顯擁擠。點燃天線便能向神明與阿嬤傳話，只是這支天線是單向的，僅能送出訊息，聽不見回應。

媽媽說若想讓神明確實聽見，還需要吃素，願望才會傳達天聽。於是她要吃49天的素，而我有時還是會偷吃肉。

阿嬤的畢業，就像一本翻到尾聲的書，突然合上了。明知道快要結束了，但當它真正完結時，仍令人措手不及。總覺得還能再翻個兩三頁才對。


圖源來自：DALL˙E3

現在這本書已徹底闔上，而我還是沒有實感，彷彿隨時能再翻開某一頁重讀一次。感覺阿嬤依然在阿嬤家，如果去阿嬤家沒看到的話，可能只是在房間裡休息而已。

昨日是阿嬤的畢業告別典禮。

這是阿嬤正式出發的日子，大家齊去將阿嬤認領出來，幫助她進入方艙。並將準備好的錢與行李一同送往另一個世界。
會場上，我們一遍遍跪拜感謝阿嬤，許多人前來送別，這是最後一面了。阿嬤安詳地躺在方艙中，被我們準備的禮物層層包圍，希望她在新的地方什麼都不缺。

典禮結束後，我們送阿嬤前往傳送機場。

機場有三個傳送艙門，旁邊掛著班表與傳送時間。我們等了一陣子，終於輪到阿嬤登機。艙門打開時，可以看到裡面透出橘紅色的餘光。當方艙慢慢推入艙內時，這才真切地感受到，阿嬤真的要走了。我在心裡悄悄默念，阿嬤一路順風。

傳送完畢後，阿嬤留下了白色的殘骸，與過去的模樣已完全不同。我想起一兩年前的過年，阿嬤坐在輪椅上，胸前繫著圍兜，她很久不會說話了，也不確定她是否還認得人。但她一對眼睛睜得又大又亮，紅光滿面，像新生的嬰兒一樣可愛。
如果人真的是一本書，從相反方向翻回去，也是一段成長史──漸漸會自己吃飯、漸漸會認人、漸漸會說話、會自己走路了。不過時間不會倒流，無論發生什麼，它都只會向前推進。

最後我們去了基地台。
這裡是可以和已經去另外個世界的阿嬤通訊的地方，我們將她的罈位安置於此，成為她從另一個世界回家的門。以後來到這裡，只要在牌上寫下阿嬤的名字，就能透過天線與她對話。

基地台很漂亮，光線明亮，每個罈位的門上，都雕刻著白色藍紋的美麗神像，使得每個角落看起來都幾乎一模一樣，我差點迷路。

嚮導將門關上前，讓我們對著罈講還有沒有什麼想說的話。但其實整天儀式下來，想說的話早已在跪謝與鞠躬間傾訴完畢。我在心中想像阿公前來迎接阿嬤，腦中撥放著暮色回響。

祝願阿嬤在另一個世界的新生前途似錦，鵬程萬里。
等宇宙湮滅，我們終將再見。

（想說讓大家不要費心拍拍，就關閉回覆了，這邊只是單純抒發，不用擔心 ）

《暮色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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