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子 with ▋I ▋➤ 你｜欸

舊日月宗崇高的人道精神，又何時與聖骸倡議那群肉販相提並論了？

　　 　　 　　——文件全文

找回聖骸倡議被擄走的守密人後，魯道夫將聖骸的共犯和磁帶一起回報給舊日月宗，好似抱持一絲僥倖的彌補心態，那天是他最後一次替那位守密人獻花。

舊日月宗的情報向來封閉，許多沒有下文的事情皆禁止記載，更別提探問，只得在內心腦海留下備忘錄，沒料到幾天後，退貨的花盆底下藏著塑膠袋包裹的磁帶，聖骸倡議正嘗試操控附身者的身心狀態，藉此控制不可名狀的影響範圍云云，報告裡諷刺著從聖骸的人質嘴裡挖出來的研究內容全是天馬行空，好似將罕病患者的體液與骨隨當作鎮定劑服用就循規蹈矩，偶爾會以自產聖物施肥的戴環者不予置評。

沒有恐水人喜歡海，尤其是過了午夜的海岸。

魯道夫在下車前叮嚀計程車司機開回五公里遠的市區，甚至更遠，不需要在清晨的時候回到海岸，或通報救護車，甚至是警察，他扛著深色麻布袋和繩索再三囑咐，形象從神秘的海釣客悄悄轉為抑鬱的毒癮者，只希望這份冷漠能澆熄服務業那股難以招架的熱情。

關上車門，松綠色雙眼盯著手機上的信號位置，望向無人的岸邊。

手電筒照著前路一塊一塊，岩石、岩石、更大的岩石，被登山鞋一步一步踏過，那些他得一再確認才能鎮靜地走過不是同伴、人類、任何動物的屍塊，灰白色上的污漬被照出氧化的褐紅，凌亂地朝衛星指示的方向滴落、塗抹。

燈光朝遠方依著岩壁的棚架照去，似乎有什麼正在竄動。

寧靜，包圍著他們的就像是一片寧靜。嚴格說起來，只對那個聽不見的孩子是如此。另一個孩子可以聽見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有點擾人的鳥叫聲，但是在他的手可以握到自己兄弟的手時，這一切陌生的事物都不讓他那麼畏懼了。原本看起來布料不錯的衣服這時候被撕成布條散落在身邊，白白淨淨的身上帶著大大小小的傷痕，兩個孩子躺在一個棚架下，這不比他們平時的小房間舒適，但至少大多了，還有不同景色。

「啊嗚。」

眼睛被矇住的孩子發出了叫聲，但想當然爾，他的兄弟聽不見這一聲，可是或許是出於雙胞胎的心靈感應或是其他理由，他的兄弟抬頭看了看他，兩人靠得更近了些，接著抱住了彼此。小孩子偏高的體溫在彼此之間傳遞，帶著髒污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其中一個孩子的手上拿著一把沾滿髒污的刀。兩人軟嫩的臉頰也貼到了一塊。偶爾輕輕地磨蹭著彼此的臉頰，讓他們如同動物般發出了滿足的呼嚕聲。

或許在這裡躺著對他們來說是種新鮮的體驗，也或許是因為他們本來警覺性就不高，導致他們沒有發現正在接近的人。

竄進口罩纖維的腥臭應驗不祥的預感，想來也是，那些血跡不可能源自魚或海鳥的屍體，縱使心懷不知道向誰借來的勇氣，夜中不斷襲上礁石的海水恐怕使藏匿者更加窘迫，魯道夫無從得知狹在浪潮與水花的幻象如何向人類低語，不時掠過燈光的蚊蟲卻比他想像中得少。

不是死了，就是壞了。毛帽下的金色髮絲在海風中捲曲凌亂，手裡燈光揭示訊號的終點。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口罩裡的聲音隨風飄渺，彷彿喃喃自問。

歪斜的棚架被照亮內部，松綠視線落在與自己相似震驚的男性臉上，那一綠一棕的眼瞳失焦，與意外的源頭一同躺在地上。魯道夫認得這對雙胞胎，以及散落四處的布料，不久前還是兩套合身童裝與深淺異色的針織大衣，斷裂的纖維像是被粗暴割開的禮品包裝，在稚嫩肌膚留下淺紅的刀痕。

兇刀彷彿不勞偵探費心，卻更加詭異地被握在孩子手裡，魯道夫脫下丹寧外套，寬大地像條毯子般蓋上相互依偎的孩子們。

先有了反應的是那個還聽得見的孩子。原本躺在他兄弟旁的孩子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注意到身上有什麼，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把那東西往嘴裡塞，咬了幾下才發現是不能吃的衣服，把咬住的部分吐出來後，一股空虛和失望油然而生。那孩子坐在原地，矇住了眼的黑布被浸濕，發出了響亮的哭聲。

但是這份委屈沒有立刻傳達到他兄弟那邊去，他兄弟只是翻了個身，同時放掉握在手上的刀，原本抓著彼此的手空揮了幾下，發現躺在身旁的兄弟不見了才急忙爬起來，看到在哭的兄弟。那孩子趕緊爬上前抱住在哭的人，綠色的圓滾滾雙眼轉啊轉的，終於注意到在場還會活動的大人，而他對那個大人也有印象。

「噠！噠啊！」

大聲的用雙胞胎特有的語言喊著，他的聲音讓本來正在哭的孩子停了下來，露出疑惑的表情，接著就被還看得見的兄弟拉了起來往前跑。他拉住看不見的兄弟的手，讓對方環抱住那個人的左大腿，自己則是跌跌撞撞的跑到留一邊，兄弟兩人要好的各佔據了一邊的腿。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孩子雖然看不到，但他對這個溫度和味道有點印象。他貼在溫暖的身體上抬起頭，歪著頭，用疑惑的語氣開口：

「哇、哇噓……？」

「抱歉，我是坐車來的，現在還不能帶你們去洗澡。」他先抱起蒙眼的那個，把濕潤的遮眼布掀到孩子的額頭上。失焦的異色雙瞳，就和躺在地上的恐水人一樣，早已看不見召來的災禍。

除了刀痕，盲眼的孩子身上沒有其他明顯舊傷或綑綁痕跡，聾啞的孩子腿部和關節處倒是有些紅紅紫紫色的擦撞傷，從傷口顏色和復原狀況來看，傷口不超過一天，三人可能在這片不適合親子同遊的岩岸奔跑摔傷？

魯道夫朝戴環的孩子彎下身，視線隨燈光檢視雙腿的大小擦傷，又向屍體腿部照去褲管上摩破的孔，兩者大概在追逐中摔倒過不少次，相較盲眼的孩子在追逐中卻沒有明顯擦傷，也就是說他沒有奔跑——更可能是沒有辦法，就如同此時他將輕握著嬌小的腳踝，將孩子單手抱在臂上。

「⋯⋯你先好好待在這，這給你和你兄弟蓋著保暖。」魯道夫將盲眼的孩子放下地面，又起身去把外套撿來，這回披在孩子的肩上。

「哇噓！」

被放下之後，那孩子雙手舉了起來在半空中揮動，像是在詢問為什麼原本被抱著的自己這時候到了地上一樣。或許是注意到了兄弟的「寂寞」，即使聽不見兄弟在說什麼，另一個孩子依舊是湊了過去緊緊抱住自己的兄弟，還順帶的在他兄弟軟綿綿的臉頰上咬了一口。

這般親暱的舉動對於雙胞胎而言就像是日常的打打鬧鬧一樣，兩人很快地就又扭成了一團，腳勾著彼此的身體，在沒有傷痕的白皙皮膚上留下輕輕啃咬的痕跡，那件蓋在他們身上的外套時不時提供他們遮掩的功能，讓人沒有辦法看清楚他們的動作。

而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理由，本來玩鬧到一半的雙胞胎突然就停了下來，貼在一起的小小身軀共享著那件外套，兩人同時站了起來，手牽著手，在看得見路的那孩子的牽引之下，跑到了外套主人的身邊，就像不久前那樣，一人一邊的抓著對方的褲管。

無心關注孩子們的嬉鬧，魯道夫隔著一片新的口罩，拾起兇刀染血的刀柄。沒見過幼兒防身會帶一把水果刀，只能假設是殉道者的持有物，上頭沒有聖物加工，刀刃上乾涸的大面血跡難以判斷使用方式，徒然映出自己失落的表情，要是能把倒在身邊的驅魔人叫起來問話就好了，只怕他僥倖活著，聲帶也被一刀兩斷。

魯道夫眼簾低垂，看向屍體灰僕僕的雙手，慣用手的指節除了細小的擦傷與濺血以外，手腕還有一圈小小的齒痕，兇刀也許是因此脫離手心，被另一個孩子撿起來，反抗狹持他兄弟的人。

思緒被重新抓上褲管的孩子們打擾，在松綠眼裡他們形影不離，也總是展現這種無聲的默契，就算是看見兄弟被兇器狹持，「他知道如果帶走你們其中一個，另一個人就會自己跟上⋯⋯」

那為什麼不留下盲眼的恐水人，單獨擄走戴環者，不是更單純嗎？

舊日月宗崇高的人道精神，又何時與聖骸倡議那群肉販相提並論了？

「或者他其實是想⋯⋯同時收留你們嗎？」盆栽裡的報告是這位恐水的驅魔人在舊日月宗最後的記錄，日後他並未失蹤、被擄或倒戈，而是主動切斷通訊聯繫，為了躲避聖骸倡議的追緝。

最終逃向令人生畏的海岸，將自己逼入絕境。

四隻小手拉扯著男人的褲管，發現對方似乎一點反應都沒有，兩張小臉上面堆滿了失落，但他們也不能怎麼樣，只好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手，然後拍了拍肚子。

響起的不是飽滿的咚咚聲，而是很配合的，如雷般的咕嚕聲。看到這個叔叔感覺就要吃東西，儘管那時候只見過短短的一面，跟其他叔叔們不一樣的金髮叔叔已經在兩個孩子的心中留下這樣的印象。

「嘎！嘎啊嘎啊！嗷嗷！」
「哇噓！」

兩個孩子維持著一人一邊的站位，抬起頭，隨便亂喊了幾聲後張大嘴巴，像是在等待什麼。

「我的口袋裡沒有食物喔。」魯道夫這才提了下自己的褲頭，看向從剛才開始就攀在他腿邊的兩個孩子，果然是胃袋空了才如此黏人。

私自營救聖骸倡議飼養的戴環者，就算不以舊日月宗的立場來想，不顧法律正當性貿然擄人又與人口販子有何區別？哪怕憐憫或正義皆無關要緊，那些勢利鬼不可能放任他們遭竊多日的財物，教會的神父也比園丁更樂意收留孤苦無依的雙胞胎，縱使逃出羊圈，他們也沒有選擇的餘地。為了不讓隔天的社會新聞多出兩具無辜凍死的屍體，他終究得接手另一人留下的攤子。

「達米安，你下班了嗎？⋯⋯可以到我晚點傳的地址來接我嗎？還有醫藥箱⋯⋯別問為什麼，開去我店裡順便拿貓草給你。」

問就是大半夜的，沒半個計程車司機想看海。一小時後，在駕駛座上剛包紮完兩個全裸幼童的法醫聽過，委屈抱怨他的生科朋友老是瞎掰，並拿起準備報警的手機半威脅地多要了一盆貓薄荷。

掛斷電話，魯道夫將前同事的手機和左眼球放進夾鏈袋，朝大海飛擲那把染血的刀。

「走吧，你們得回店裡把外套還給我。」他在寒風中搓了搓肩膀，抱起不良於行的孩子裹進毛衣內，牽著被外套罩著的另一個走回路邊。

⋯⋯⋯⋯⋯⋯

「啊——啊，兇器被丟掉了，怎麼辦？」

等到那兩個孩子被人抱走後沒多久，有兩個身影出現在剛才的棚架那裡。兩人都帶著一頂棒球帽，帽簷拉低到讓人看不清楚他們的長相。看起來身形比較嬌小的那個人往海的方向看去，雖然說的話聽起來像是在感到困擾，從語氣當中卻只聽到滿滿的幸災樂禍。另外一個人則是從頭到尾都保持沉默，只是從工具包裡面拿出了一個大型黑色塑膠袋，逕自走向那陷入了永久沉默的人。

面對這樣安靜的同伴，另一人只是聳聳肩。

「真是好險來的是我們，如果不是的話，恐怕在那兩個孩子被襲擊的時——」
「噓。」

打斷了聒噪的同伴，寡言的男性開口，略微沙啞的聲音，就像是要被海浪聲淹沒，卻又被風送到遠處。

「少說話，多做事。」

____END____

中之為了自己的名譽要說一下，中之沒有煉銅，中之喜大男

然後謝謝魯道夫中，為了不讓魯道夫中毒發身亡我從頭到尾都把手煞車放好放滿免得出事（前後文矛盾

中之/ 從寶寶一登場我就覺得不太對勁，加上他們一直拉魯道夫的褲子（？）阿嬤差點毒發身亡，感謝拉好手煞車不然對死者蠻不敬的（⋯⋯）看到事件敘述有兩個拿刀的小孩就馬上去約雙胞胎來玩了，結果太認真辦案有點把寶包們晾在一邊真不好意思⋯⋯（魯道夫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