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𝖋𝖆𝖈.
☞|ᴇᴠᴇɴᴛ ᴏɴᴇ ꜰᴇᴀᴛ. ᴄᴇɴᴄɪᴏ


    Euthaniz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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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亞,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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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喬的嗓音是溫度漸散的平穩,背對著她將別著的、比起利器更像是禮器的纖細劍刃自鞘裡抽出。他們身高差距不大,只需要稍稍墊起腳尖,她便得以看見對方身影遮起的一切,自岩窟的濕涼至逼仄的呼吸、泛白指頭到濕溽雙襪、陌路與挽救,好似這是自然、這是必然、這到了哪兒盡是想當然。於是目睹也是不必的、傾聽也顯得冒犯,可生而為人闔眼仍無法封閉耳膜,只得親臨不得違逆的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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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再挪動哪怕一條腿肌,聽見堂哥幾乎要由鼻息帶走的低語。

  「願你歸於祂、歸於祂揉製你身的塵土⋯⋯。」

  隨著句尾吹離髮梢,陌生的呼吸轉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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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邊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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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萊里亞將雙手捧在臉前、輕輕呼氣,溫熱的吐息沒過多久便被風吹散,反使得掌心更覺冰涼。海潮穩定地流經腳踝,隔著防水的靴子不倦地挲,不為腳下岩石磨去外的任何事物拖沓,帶走了石礫、回返了虛沫。滴於汪洋之外的水珠依然故我地延續它自身的道路,她並未閉上雙眼,聽男人和誰説著再見,抬手重新束緊腦後的馬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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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見、再見,自這陸風也冷的夜不再轉圜地道別,忘卻奔跑、行走、匍匐,和笑與嗔的骨節分離,過去在水裡、現今在水裡、未來在水裡,在慈悲的漠然與無知注目下闔眸、闔掌、闔息,誰對著耳孔蝸居的器官呢喃:應當成為聖賢、成為先烈、成為無數名單裡又一串沒有人停下來細讀的姓名,終末的安逸間化身盡力的符號,僅此而已,一顆嘔心瀝血後擺在舊家閣樓的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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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被父親要求和堂哥出去是多麼奇特的事情,尤其她從不會跟著家人在深夜出門、也從未見過對方在回國後親自開車出門——説真的,讓路癡不使用導航地開車,未免太為難人了吧?

  可她如今在這裡,在那人駕駛著箱型車一同抵達的陌生海岸,追隨不曾如此篤定的步履拐過長草、行經巨岩,直到踏入潮濕的洞穴。

  洞穴裡有人。千萬年前如此,現下亦是,洞穴裡有她一生都不會認識的面孔、不存在而並非真實的火光、瞧著外貌而永不得理解思緒的景象。洞穴裡有個快死的人,然後成為了死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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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萊里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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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曉的事情太稀少:太陽起落、月相潮汐、一隻昆蟲的孵化至衰亡,攤開便裝入無數呵欠的平裝書中沒有突變的天使和遺傳的惡靈,沒有秤斤的骨肉與箱中的成人,沒有深夜的海岸岩窟、瀕死的陌生人、成為犯嫌的哥哥。

  「為什麼殺人?」

  「救他才是在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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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腥味中,男人直直地拔起西洋劍,黏稠濕響陰晦地攀附鬢角。

  少女沒有幫忙,發著愣接過了收進鞘裡的凶器,小宮山琴喬揹起顱邊還滴滴答答流淌鮮血的屍體,顯然斷了骨又撕了肉的下半身歪曲地在砂石之間蛇行,一雙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皮鞋皺巴巴地低語著拽曳,嘶啞地舞蹈地背離海潮地朝車輛走去。

  她追上一步,踩到不痛不癢的血點時忍不住縮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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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琴喬,你該不會是要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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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自身色澤相仿的眼眸望來。她沒見到泯滅了性命的快意或殘忍,內裡含著的光暈與往日相同,仍舊穩定、溫暖、令人安心,和此情此景格格不入。或許裡頭也裝填沙粒堆積似的倦怠,她不可能一顆顆數清、一時啞然,驀然想起小時候偷偷熬夜時父親歸家的眼神。

  「我回來了,里亞,」父親在她額上落下一個輕巧的吻。「快點去睡,好嗎?」

  這也許是對她沒有乖乖去睡的懲罰,如今夢外出現並不樂聞的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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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帶他回家,里亞。」

  自然過份的簡白言語,彷彿那具不整的身流著和他們相同的血、歡喜於相同的簷,理所當然地被承諾臥於相同的土,以亡葬視作榮幸或憐恤,毫不猶豫地無聲宣示:這該是濃於血的擦肩,這該是廣於海的禮敬。

  他們要帶被殺死的人回加害者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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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琴喬才會開箱型車出門嗎?他早就知道會需要放一具屍體?她忍不住用懷疑的眼神盯著堂哥看,卻只得到困惑的歪頭——究竟誰才是該滿心疑惑的那個人?

  在場沒有半個人可以給出自己想要的解答。

  少女嚥下常理,雙足仍然根植於風打著旋途經的岩地,在夜露裡打著冷顫:「家裡怎麼會有地方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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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哥看她,若看振振有詞問自己什麼時候也能蒙面打擊罪惡的孩童。

  「家裡有放屍體的地方,里亞。」

  「——家裡有放屍體的地方?」
▋I ▋𝖋𝖆𝖈.

  她沒能得到答案,走得與拖痕毫無關係,坐上副駕駛時被血腥味薰得乾嘔。克萊里亞沒發現男人發抖車輛後並未立刻踩下油門,而是轉身摸索屍體,自落魄的死者身上找到了聖骸倡議的徽記、一罐來不及開封的聖血、以及一臺錄音到一半便停止運作的卡式帶錄音機。年長的驅魔人目視生前最後朝自己道謝的同行者,垂眸親吻沾著對方鮮血的手指。
▋I ▋𝖋𝖆𝖈.

  「願你死後純淨。」
▋I ▋𝖋𝖆𝖈.

  「哥,你剛剛有説什麼嗎?」
▋I ▋𝖋𝖆𝖈.

  「⋯⋯回家的路怎麼走?」
▋I ▋𝖋𝖆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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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𝖋𝖆𝖈.
|犧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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