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納，我希望你一輩子都無法獲得幸福。」

波萊

萊納去墓前悼念了波爾柯。

雖說是墓，但他知道那裡面什麼也沒有，只有象徵性的擺上了他在瑪雷所穿的制服與勳章，他的肉體已在戰役中被吞食，什麼也沒留下。

墓碑是很冰冷的，靠在上面的時候萊納忍不住這麼想，死後的世界冷嗎？在死亡的時候，他曾經感到害怕嗎？隨即又甩開這麼可笑的想法——他可是波爾柯，區區死亡怎會讓他害怕。

區區死亡……

一切都結束得很突然，回過神時波爾柯已經以人類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破碎的右半臉還淌著大量鮮血，他拖著無力卻堅決的步伐，在他面前被吞噬。

他說，直到最後，我還是比你強。

他是笑著說的，這就是他與他的最後一刻。

「波爾柯，你恨我嗎？」

回應他的只有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

「萊納，我希望你一輩子都無法獲得幸福。」

波爾柯對他說。他對他說過很多嘲諷的話，絕大多數時間他都在對他生氣，萊納認為這些都是他應得的，他害他失去哥哥、奪走了他的機會卻又一事無成，總是要人站在前面保護他，廢物、無能的傢伙——波爾柯這麼罵他。

在夢裡也是一樣沒有給他好臉色看，太鮮活了，還能夠發怒的波爾柯、臉還是完整的波爾柯。醒來之後萊納發現枕頭上有濡濕的痕跡，他轉過頭，好像還看見波爾柯坐在床旁的椅子上，有點不屑的問他是不是做了惡夢，可是對他來說現實才是惡夢，成為了大家口中的英雄又如何，他還是被困在夢中無法掙脫。

所以，你覺得他恨你？皮克懶懶的回應。到了今日還知道波爾科‧賈利亞德這號人物的人已經很少了，他不想拿這些事來煩皮克，卻也無人可說，更不可能向法爾可那孩子探詢，皮克的表情讓他覺得自己像個蠢蛋，問這種沒有答案的問題，或許他應該要下地獄，親自聽波爾柯說才行。

「我想，波可不是那樣的人。」皮克的微笑很溫柔，她說，你也知道他那個人就是個性很衝動嘛，敢愛敢恨的，也很容易能放下。

「我不覺得他恨你。」

當然，一開始波可的確是有點氣你啦。皮克補充了一句。

是這樣嗎。萊納低語，腦中又浮現波爾柯臨死前的容顏。

萊納再一次回到牆內。不，現在沒有牆了，那座島上已經與以往不同，因戰鬥而破壞的建築已全數重建，看不出任何一點破損的痕跡，只有他知道波爾柯是在哪個地方走完最後的路。他踏在新鋪的磚石上，新的軍靴有點磨腳，踩在路上也會發出細碎的聲響，他還不太習慣。

大概就是這裡吧。他最後在街道盡頭停下腳步，用掌心輕觸那堵石牆，周遭有人對著他的舉動竊竊私語，在別人看來他就是個奇怪的傢伙，對著牆不說話，就只是看，不過這也無所謂，經歷了許多以後，他人的視線是最不要緊的事。

他靠著牆坐下，抬頭仰望無盡的藍天。

這也是他最後看見的景色嗎，萊納握緊手中的臂章，那織物已不代表任何意義，卻是波爾柯少數留下的東西，戰後一切都歸於塵土，逝者的想法也已無法再傳達。

愛或恨，全都化為無。

他在那裡坐了很久。想起戰士候補生時的爭執、戰場上並肩的默契，想起波爾柯擋在他面前的模樣、想起雷貝里歐之戰前的祭典，也想起他總是在他被噩夢驚醒時待在一邊，他想了很多事，直至夜幕低垂，再沒人能看見他眼角的晶瑩，他才站起身。

低語消散在夜色中，萊納將他的臂章收進胸口左邊的口袋。

「波爾柯，我很想念你。」

-

把愛收進胸前左邊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