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𝔄𝔤𝔞𝔱𝔢

  如果排除小學那些無趣又造作的回家作業(那些為了分數和應付師長的字詞並不能稱作是信),我真正提筆寫下第一封信是在12歲的時候。
▋I ▋𝔄𝔤𝔞𝔱𝔢

  我至今還記得,那是我用父親書房裡的剛古紙、母親抽屜裡的Visconti Divina Elegance寫成的。他們的書房是禁地,我不被允許踏足,但那時已經沒有人能管我,整棟房子裡只有我一個活物,因此我取了他們的紙筆,在學校寫下給他們的信。

  動機是什麼我已經不太記得了,家教使然、想留下痕跡、不想就這麼成為孤兒,都可以,對十幾歲的孩子來說都合理。替自己找理由是件耗費心力的事,也只有心智未成熟的孩子才有那樣的心力。
▋I ▋𝔄𝔤𝔞𝔱𝔢

  還有閒暇在離家前寫一封自己即將遠行的信。
▋I ▋𝔄𝔤𝔞𝔱𝔢

  「信的內容可以是分享、傾訴,或是埋怨。」那是書上說的,或是學校老師教我的,我已經不太記得了。我攤開信紙,落下收件人的姓與名,而後墨水停滯,鋼筆尖的黑墨在信紙上湮成一團黑點。

  我沒什麼好埋怨的,他們養我這麼大,沒有虐待也沒有試圖殺死我,僅僅只是在出事後拋棄我,我該知足。同樣的,我也沒什麼好傾訴的,他們在家時我會這麼做,那是和諧家庭必備的元素,但在這樣的時刻同樣毫無意義。分享更是無稽之談,我要告訴他們我是如何死裡逃生、如何在他們離開我後遇見一個死去的驅魔人、又被那驅魔人劃傷了眼睛嗎?
▋I ▋𝔄𝔤𝔞𝔱𝔢

  我想他們不會在意的。
▋I ▋𝔄𝔤𝔞𝔱𝔢

  最終我提筆,簡明扼要的寫下告知,說我要換個地方住了。我剛過12歲生日沒多久,蝴蝶越來越多,世界總在模糊與清晰間反覆,我每天都在做夢。我身邊不再有熟悉的陌生人,我是說,所有出現在我眼前的人都陌生又熟稔。起初我懷抱警惕,直到我確認沒有人對我的脖子有興趣才逐漸放鬆。

  我會和他們交談,說我的日常、說今天在學校發生了什麼、說今天冰箱又被填滿了食物。我和我身邊的陌生人說話時,同學們總會害怕地看我。我起初不知道他們在害怕什麼,但我很快就想通了。畢竟透過我的眼望出去,只有我是正常的。
▋I ▋𝔄𝔤𝔞𝔱𝔢
▋I ▋𝔄𝔤𝔞𝔱𝔢
▋I ▋𝔄𝔤𝔞𝔱𝔢

  教室裡有粉筆被咬斷的聲音,不斷的、不斷的響起。
▋I ▋𝔄𝔤𝔞𝔱𝔢
▋I ▋𝔄𝔤𝔞𝔱𝔢
▋I ▋𝔄𝔤𝔞𝔱𝔢

  我坐在座位上,邊寫信邊輕聲和模糊的陌生人們說話。玻璃碎了,我的朋友在哭,陌生人們笑著,他們說我得寫得再好看一些,否則不會有人回信。
▋I ▋𝔄𝔤𝔞𝔱𝔢

  「不一定要有回信。」告知是單方面的,我很清楚。但我的墨水確實快不夠用了。我抬起頭,四處尋找我的墨水瓶。有一個倒在白板附近,我帶著母親的鋼筆上前,筆尖穿破瓶蓋,先是殷紅的墨水滲出,而後是森白的瓶子露出些許。我好像太用力了,瓶子被我捅了個對穿,我甚至能看見瓶底跳動的小東西。
▋I ▋𝔄𝔤𝔞𝔱𝔢
▋I ▋𝔄𝔤𝔞𝔱𝔢

  又一瓶墨水打翻了。
▋I ▋𝔄𝔤𝔞𝔱𝔢
▋I ▋𝔄𝔤𝔞𝔱𝔢

  我有些惋惜,我搖搖晃晃站起身,回到我的座位上完成我的信。一個、兩個、三個,我已經打翻了三瓶墨水,再繼續下去的話就寫不完了。
▋I ▋𝔄𝔤𝔞𝔱𝔢

  一個。
▋I ▋𝔄𝔤𝔞𝔱𝔢

  兩個。
▋I ▋𝔄𝔤𝔞𝔱𝔢

  三個。
▋I ▋𝔄𝔤𝔞𝔱𝔢
▋I ▋𝔄𝔤𝔞𝔱𝔢
▋I ▋𝔄𝔤𝔞𝔱𝔢

  「所以你的第一封信很早就寄出去了。」

  「寄出去了。」
▋I ▋𝔄𝔤𝔞𝔱𝔢

  「沒有回信。」

  「我不確定。」
▋I ▋𝔄𝔤𝔞𝔱𝔢

  好幾年過去,現在的我在旅店邊教導年輕人信和書的差異,邊和她談起我兒時的第一封信。我還記得紅黑相間的字跡斷續的說了我要和一個陌生人搬去義大利,我再也不會回到南法,也不會回到那所學校或是那個家裡。或許我有收到回信,但那已經不重要,我也不記得內容了。
▋I ▋𝔄𝔤𝔞𝔱𝔢


  也許我是在锘块彙瀛愬墠收到回信的。

▋I ▋𝔄𝔤𝔞𝔱𝔢
-
▋I ▋𝔄𝔤𝔞𝔱𝔢
oO要上標嗎?
載入新的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