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 with ▋I ▋ᴄ ᴏ ɴ ʀ ᴀ ᴅ

有那麼一瞬間丹尼接受了母親的信仰，或許她才是對的：自己出生、走過痛毆、捱過燒燙傷，在身上各種不該被使用的地點填上無效用途的男人基因庫，最後再讓容忍這一切的女人以為自己好作為懦弱的擋箭牌拋棄——

這一定是一場他媽的試煉。

第一週的傷口還隱隱作疼。
消毒水的灼燒感讓丹尼藏在深色髮絲後的眉頭一擰，以自身的傷痕和隱晦的羞恥為代價換得一個自由機會的男孩在經歷過剛送醫時的治療、伴隨出警筆錄的細節再度感覺腦內被繼父又施暴了一輪;在窗沿的惡意和著昆蟲翁鳴的躁進侵入意識卻孤立無援之際，與上天派來的救贖一同啟動命運的齒輪——至少男孩是這麼認知。

第二週的情緒上悶悶不樂。
從液晶螢幕上扭曲失真的像素小點看見讓自己造成陰影的男人隨著案件進度有所變化，原本的恐懼不安，也隨著男孩住院期間透過員警或醫護人員聯繫母親伊萊恩而幾乎沒有回應下添上逐量增加的失望。他想知道蘇菲有沒有被嚇到，母親在這樣的狀況下能不能看顧好他6歲的小妹妹，也想知道為何事發至此……她不肯來看看自己？

第三週男孩感覺心灰意冷。
母親向來眼裡只有別人，心知肚明的男孩對親生母親的失望化為沉默的抗議，讓自己開始對接觸的社工以及警方甚至是照護的醫護人員都抱有強烈的抗拒心態。他難以接受那些陌生人釋出的善意那怕只有一句問候也足以勘比伊萊恩在這幾天表現出來的還要有溫度。

因此儘管現在踏入病房與之面對的是自己的天使，男孩臉色卻依舊不改失落，他逼自己繃緊下顎試圖把眼眶裡的辛酸留住。

別哭，他蒼白的說服自己。

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味於鼻尖揮之不去，康拉德拉緊手套後有節奏地敲了兩下門扉，待屋內的病患應聲後進入這間單人病房。

純白窗簾隨徐徐微風翻飛，陰天薄薄落下的陽光並不刺眼，浮腫的雲層半瞇眼瞼，一派將睡未睡地的倦懶。

那小小的身影形似一座斑駁的黑色孤島，與周遭的潔淨、舒適與放鬆毫不相關。醫院嚴加把控中央空調的數值，吹出的空氣是最合適的濕度與溫度，此時卻讓康拉德感到有些口乾舌燥，只因他現在必須將最終法律程序判定的結果講述給個案知曉。

「過去我們曾見過面，當時情況緊急，不知道你還記得我嗎？」社工強迫自己坐上那張椅子，他讓自身視線與對方呈持平，男人特意轉為坐姿，希望這樣的身高差異對男孩來說不再是一種壓迫。康拉德將所有思緒集中在對話裡，朝縮著肩膀的病患簡單介紹自己的身份，與其任命的機構。

他臂彎裡的文件被壓得起皺，空氣裡的溼度與氣溫似乎更低了，連帶一旁制式餐盤上的油脂都凝住，鮮紅的番茄醬汁混雜著乳白色的圓形斑點，似男孩過去暗不見天日的噩夢日子。

「我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你的母親最近做了一個決定，她覺得以她現在的狀態，無法再好好照顧你了。」康拉德溫柔的翡翠雙眸盛滿略帶不忍的柔軟關切。

像是一顆沉重的石頭砸進湖水，男人嘴唇翕動在病房投下字句給男孩內心帶來震盪。儘管這件事幾乎在三週以來都在用各種枝微末節暗示這顯而易見的結果，但丹尼依舊在一瞬間恍惚下僵直了脊椎，男孩的頭朝著窗外，但窗外的景色已經模糊不清。他咬緊牙關，指甲死死地扣住被子邊緣。

「這個決定對你母親來說也很困難，但她希望你能夠待在一個可以更好的照顧你的地方。」康拉德觀察到男孩死死攥住被子的手指，於是他將語氣放得更為輕緩，「現在聽到這件事情，可能會讓你覺得難過、生氣或者困惑，這些感受都是很正常的。」社工將一旁的只動過一點的餐盤推得更靠近桌面內側，以防它們不甚翻倒。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會一直和你一起面對的，好嗎？」接著康拉德只是靜靜地等待，留給眼前的孩子一點消化的時間。

當他臉上出現第一次的瘀血紅斑，她沒有作為；當他因為第一次不當管教嗚咽躲在衣櫃蜷縮成團與世界抽離，她在教堂祈禱；現在他在醫院經歷為期三週的治療，她甚至沒有出現。

她希望你能夠待在一個對你更好的地方。
她這麼說？

男孩的喉頭堵著歇斯底里，纂緊的指節泛白打顫，他感覺耳邊的嗡鳴如浪層層疊疊拍擊岸邊逐步風化的理智，隨著吸氣拾起一些冷靜，再藉由吐息放開自己的控制——

但男孩最終忍了下來。

有那麼一瞬間丹尼接受了母親的信仰，或許她才是對的：自己出生、走過痛毆、捱過燒燙傷，在身上各種不該被使用的地點填上無效用途的男人基因庫，最後再讓容忍這一切的女人以為自己好作為懦弱的擋箭牌拋棄——

這一定是一場他媽的試煉。

男孩終於將視線從帶著餘暉照映的景拉回他的天使上頭，安靜而專注的用目光崇慕心中的神聖。

在這間醫院待的時間越久，男人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在以兩人都不自覺的情況下 ҉與҉日҉俱҉增҉。
如果說和神使相遇必須從此孑然一身，那他想自己是願意的，但依舊，丹尼心中尚有牽掛：

「……那蘇菲怎麼辦？」想起他那年僅六歲便失去父親家庭破碎的可憐手足，丹尼始終放不下抱著破舊玩偶對著他和哥哥的嬌小身影。

「你母親認為她現在只能夠照顧好一個孩子。她希望至少能確保妹妹的生活穩定……不過，這並不代表你不好，而是她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同時照顧好兩個孩子。」

「有時候，大人會因為種種原因，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和某個人相處，而這並不代表你做錯任何事情。」康拉德知道這個時候必須特別小心處理，尤其在他得知黑爾兄妹之間的情誼深厚。

社工放下臂彎中的文件，將他們整齊置放於大腿上，並從中抽出一本薄薄的筆記本。深色素面的紙角有一點綠色像素的外星小人。

「很抱歉我帶來這個消息，但……嘿，如果你希望保持和妹妹的聯繫，我們可以一起看看有沒有辦法做到。」社工耐心地將壞消息盡可能清楚而溫和地告知，去除所有過度美化或赤裸殘酷。沒有孩子可以忍受往後回憶起這些，卻驚覺這道創傷早被其他大人粉飾，待自己撕開謊言後只會讓傷口鮮血淋漓，更加痛苦。

康拉德將筆記本遞給丹尼，「就當作是一份禮物。你可以寫下任何想說的話，甚至可以寫給自己，不用給任何人看。」

男孩頓了頓，或許他的側寫不全然正確。他沒料到看起來柔軟甚至稱得上可欺的男人可以這麼溫柔地將殘酷的事實全盤托出，是這份職業的關係嗎？社工原來這麼殘忍。

一如他的母親帶著蘇菲將自己如垃圾般丟棄。

但至少、至少他那還年幼對一切足夠懵懂的幼妹還有機會讓記憶隨著時間流逝讓過去朦朧，她們可以只是普通的單親家庭——說不定伊萊恩這朵菟絲花很快又可以找到新的攀附對象。
那小小的蘇菲就有機會度過一個正常孩子該有的生活，忘記她曾經有個恐怖的生父、不愉快的童年……

還有他。

沉默的丹尼接過康拉德遞來的筆記本，任由自己還帶疤的指節顫抖的叛離意識如攀上浮木緊抓著男人裹狹在深棕下的大掌。

社工輕輕牽著沉默不語的男孩，同時將另一隻手掌覆上這單薄，又滿是傷疤的小手。人體的溫度隔著皮革，摀成一份不過度炙燙的穩定支持。

康拉德清澈的綠眸落在那些被紗布遮起的傷口上，神色搖曳出一絲輕微的不忍和憂慮，隨即轉為和緩的堅定，「我無法改變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但你的感受仍然很重要，無論你現在是難過、生氣，還是其他無法形容的感覺。」

以這次會面來說，男孩沒有歇斯底里的崩潰，或發生任何過激肢體反抗已經是個好消息了。康拉德謹慎評估後，認為這次的進展已經足夠了。

好一會後康拉德鬆開了手，年長的社工朝男孩露出一個真誠的微笑，鼓勵道：「你不是一個人，我希望你知道這點。」

安定的力量自掌中流逝，丹尼艱難且幾҉乎҉失҈̭̝̠̂̓控҉̖͇̂̾̚的伸手抓握了幾下，手中的空虛讓男孩眉眼低垂。被拋棄的感受刺痛細細密密如微火慢煨，自歇斯底里與崩潰嚎啕裡慢慢精煉提純，最終是稠如勾芡牽絲的一腔愛意。

「所以先生都會陪著我，是嗎？」男孩輕聲宣布。
畢竟他不會再讓誰離開身邊了。
－－－－FIN－－－－

謝謝大，我根本不知道我在寫三小

我起立鼓掌大聲叫好，丹尼寶寶上啊！！！（無關群眾快滾#）

天啊不會再讓誰離開身邊，康拉德你小心ㄌ！這個約定一生一世長遠又深刻 不管他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如果不是，丹尼也會讓事情變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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