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 with ▋I ▋昆汀・泰勒



小小的恐水者自餐盤拾起好心人的善意謹慎地品嘗一口，沒有平常作為配菜的辱罵、不含帶著瘀青的調味，只有新鮮的食材、馥郁的口味，這是他吃過、最接近普通，最好吃的三明治。

在家坐擁一家之主稱號的男人在工地領到的薪水因扣稅和醫療賠償金而少得可憐，老唐的生活一如既往的悲慘，但他總是能在酒精的加持下像是第一次遭遇困境般大呼小叫。

「看看你這張臉就煩！滾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搭配上千篇一律的辱罵以及推搡，十歲有二的小丹尼就這樣被迫滾上街頭，而傍晚時分尚未完全亮起的路燈昏黃的燈光忽閃甚至不願意照耀這條可憐的流浪小狗。

接受自家教育（甚至不算完整）的孩童第一次離開家到這麼遠的地方——其實只是不過幾條街的距離，但對於一個12歲的孩子來說，這已經是一次巨大的冒險。

隨著石板路向前延伸，男孩踏著假想的黃磚路駐足在一處花圃。

21歲那年，昆汀正愁著準備他的學院論文，一邊在養母的酒吧打工的他，澆著外頭花圃的薔薇，看看這些香氣瀰漫的味道能否讓他找到什麼樣的靈感。

自小就引來昆蟲的體質讓他發現了躲在薔薇針刺之間的螳螂，他避開生物的位置灑水，與螳螂達成了微妙的平衡，你不動我也不動，直到昆汀將水龍頭關上，他伸出了手讓螳螂搭上自己的手背，打算就這麼回到酒吧裡，渾然不知外頭有個正盯著火熱的孩子。

此時此刻的昆汀還只是個半接手酒吧的兒子，但老闆娘早就把大部分的工作交給了昆汀，有時放假丟著店就與丈夫出了遠門，就像今天一樣。

他按下發光的書脊，一旁的門突如其來的開啟，還沒仔細瞧瞧裡面的裝潢，那扇自動門又默默的關了上去，昆汀將螳螂放在一旁的盆栽上，都快把這間酒吧放滿了動物與昆蟲。

還有一堆死了的標本。

靜謐的小店佇立在小巷弄中被牆板包圍，精心打理的花圃以及獨特設計的外觀裝潢一如男孩偷看的插畫裡神秘的魔法小屋。落日餘暉下，路燈逐漸一排排自街道甦醒終於不情願的履行起自身照亮社區的職責，酒吧此時尚未開始以亮麗的面貌在深夜閃耀，但備料的工作並不能容忍未經時間精心打理。

胃袋除了胃酸之外毫無養分可言的小身版大聲以飢餓的咕嚕聲大聲向尚未進食的孩童表達不滿，鼻腔接收的食物香氣傳到大腦牽引著小丹尼走向那扇以書櫃偽裝的入口。

男孩雙眼凝視著架上爭奇鬥豔的書背，在無數呼喊著自身情節渴望得到關注的書名與設計下按下那明顯斑駁，似乎經由許多人撫觸過的，紅髮青年稍早作為開關的書脊。

投射進視網膜的畫面成像帶上波光粼粼，水波紋在地板漾起一片柔和，卻讓恐水的丹尼下意識的因不安而止步在門口。可憐兮兮的流浪狗小心翼翼地環視陌生環境，酒櫃陳列的一瓶瓶包裝在壁邊地燈條度上一層濾鏡，男孩自那靛藍變換過渡到霧紫地標籤中認出幾瓶時常出現在繼父手中。

如夢似幻的氛圍一直持續到被男孩胃部飢餓的哀嚎打斷。

備料一直都是昆汀蠻享受的過程，利刃切過冰的挫颯聲，最後呈現水晶樣貌的冰磚就是有一種滿足感，將酒杯擦拭乾淨的過程也能感受到慢生活的樂趣，即便是醃漬簡單的下酒菜也很有韻味。

他的成就感總是在這種小而無趣的過程裡獲得，像極了一磚一瓦堆砌而成的房子，即便沒有從事他原本希望的本業建築師，倒也是樂此不疲。

咕嚕聲打斷了他專注的那一刻，抬起頭來看見一頭亂糟糟的頭髮，昆汀皺起眉頭，望著那營養不良的少年似乎正躲著自己的視線，咕嚕聲又二次響起。

雖然店還沒有營業，但放任並驅趕一個餓肚子的孩子不是他的原則。

「你肚子餓了？」他問了一個蠢問題，低下頭繼續切著冰磚，並將它們堆疊在一旁的冰箱裡。

⋯ 「要不吃點什麼？我這裡有吐司邊可以做點什麼讓你吃。」

沒有長輩教導別和陌生人交談，甚至是被長輩推出家門的男孩面對青年的邀請，先是緊張的用被裹挾在明顯超過孩童瘦小尺寸的衣袖纂緊下擺，他不認識對方，但自己真的好餓好餓。

於是一個微不可察的點頭後，小丹尼在恐懼的汪洋裡小心的接近紅髮青年所在的吧檯處。
來自繼父的管教讓他深刻記住不可以冒犯年長者的權威，他侷促的在吧檯前罰站，甚至不確定自己站在這裡是否同樣需要經過允許。

「謝謝……您。」於是男孩怯懦地開口，他謹慎的觀察對方神情，似乎只要察覺出一絲不耐便準備轉身逃開。

昆汀將手邊的工作停下，指著吧台前的座位示意眼前的男孩靠近，並將冰錐與刀刃收納在磁吸牆面上。

他從一旁的吐司袋中拿出兩片較為受損的吐司，冰箱拿出材料，抹上鮪魚美乃滋、鋪上生菜與蕃茄，雖然都是簡單的食材，外貌卻還是可圈可點。

與其他酒吧些許的不同，「藍鯨方舟」更像是一間餐酒館，只是營業較晚的餐酒館。

「你的父母呢？」他將放入盤子的三明治遞上前，不忘弄喝一杯簡單的柳橙汁，順勢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昆汀雙手撐著吧台，面對眼前的小客人抱持好奇。

丹尼凌亂髮絲遮掩的色差雙瞳一眨不眨的看著青年將帶著邊的麵包片自聚乙烯當中解放到還殘餘些許冰磚水珠的砧板上，麻省理工的畢業生鋪上柔和帶有一點酸味，口感濃郁滑順、添加營養豐富的洄游魚類作為主要蛋白質的乳化冷醬料作為基底，在為其罪惡的組合添加一些安慰劑：鮮綠帶嫩，廣泛栽培的葉菜類蔬菜以及多汁的鮮豔的維生素C、維生素A結合體。

最後才將砌好的，那滿足食慾的聖母院推往飢餓的男孩眼前。

小小的恐水者自餐盤拾起好心人的善意謹慎地品嘗一口，沒有平常作為配菜的辱罵、不含帶著瘀青的調味，只有新鮮的食材、馥郁的口味，這是他吃過、最接近普通，最好吃的三明治。

過長的衣袖抬起想拭去嘴角的屑碎（也許加上一點生理湧出的感動具象化），連帶受到摩擦力影響的髮絲離開固守的崗位顯露底下泡著兩汪淚水的一黃一綠。

男孩面對青少年的提問微微搖頭，顯然此刻的情緒不足以有辦法好好開口。

如一頭從未吃過美味的流浪犬，在幾經徘徊的巷口裡發現完好無缺的肉塊，大口咬下澱粉與蔬果的急促讓昆汀多看了兩眼，稀鬆平常的簡單食物卻讓他的動作如同天降恩賜般小心翼翼又帶著渴求，就算他笑喊著吃慢點也無濟於事。

那顯眼的雙目使他佇立在前，雖然不是所有異瞳的身分都與他認知的相仿，但一旁花盆的螳螂跑去的模樣，是恐水人嗎？他留意，卻沒有戳破。

「⋯⋯如果情況沒有很好，以後還餓的話可以在這個時間點過來。」

昆汀將吐司袋重新打結後，拿出橙子與檸檬切著備用，並沒有過度打擾小客人的飲食，昆汀也說不上來為何會乾脆讓眼前的孩子吃免錢的食物，但如果是養母一定也會這麼做的吧？那雙些許色差的雙目在飄忽不定的視線裡思考著。

對於青年的善意小丹尼有些膽怯，並不是男孩不願意接受好意，而是在偏離世俗常規的家庭教育下，被耳提面命三緘其口的孩童並不清楚什麼該說，什麼該隨著美味的三明治嚥下。

於是他保持沉默，直到因為水波中繃緊肩膀的小身體在視網膜接收到一抹鮮黃才被攫走全部的注意力。

經過巧思佈置的鑲嵌式設計，壁邊一處偏下的水槽中一隻嬌小但看起來愜意的頭足綱佔地為王般的左觸手摸摸裝飾、右觸手捲捲海草，似乎在恐水人的深度恐懼裡依舊自得其樂。

忍受著對液體下意識的不安，男孩認真的觀察裡頭的黏滑生物忍不住帶著新奇的語氣讓青年終於得到這位小客人的第一個正面反應：「……牠好可愛！」

男孩抬頭，似乎希望眼前的青年介紹只在書中見識過的生態。

昆汀被他突然的反應感到錯愕，看不清視線卻能從角度發現男孩似乎對藍環章魚有一定的興趣，但那小生物可不是隨意能在手裡把玩的寵物。

「牠叫啵啵，是一隻藍環章魚。」他見小傢伙喜歡啵啵，倒也不吝嗇的介紹起來，昆汀放下手邊的工作，看著遠處嵌入在牆上的水族箱，散發著藍光的水域隱藏了一隻顯眼的章魚。

「他居住在熱帶氣候，雖然小小的，但身上有很強大的毒素，不管多強大的敵人或是威脅都能好好保護自己。」

「有時候，最不起眼的小生命也能展現出最強大的生存智慧⋯⋯所以呢，就算牠多可愛，你也只能遠遠的看著牠。」

那水族箱的設計也單純只是自己的喜好，弱肉強食的世界，想自己這般普通人能夠與這些生物學習的就是增加自己對他人的威脅性，但身為普通混恐水的他，面對那些不可名狀依然束手無策。

最不起眼的小生命也能展現出最強大的生存智慧。

男孩懵懂的講前人的智慧歸檔在潛意識安置，年幼的丹尼忍不住對眼前的青年更帶上一種崇拜，他向對方拋出更多稚嫩的動物星球頻道問與答並吸收以前並不懂的新奇事物；在紅髮青年的介紹下第一次感受貓科動物特有的倒勾設計舔舐掌心；他甚至看見了牆上署名著昆汀——連名字都很酷的先生，在酒吧錶框裝飾的規劃設計草圖。

他戀戀不捨的在這裡打發著時間，直到整個社區最後一盞路燈亮起。

是有些晚了。

昆汀沒有阻攔男孩的去留，待第一位客人上門後，他發現男孩已經離開座位打算離去，在此打工的男子收拾他吃的一乾二淨的盤子與玻璃杯，目視他的背影離去，用簡單的語句與自己道謝。

他在男孩最後離去的身影看見一抹熟悉的影子。
或許是他與弟弟身高體型的相仿才會讓自己難得的留下沒有任何錢財的男孩，他想了一下，才驚覺自己沒有問到名字。

不知道是住在哪的，奇怪的孩子。

－－－－FIN－－－－

我喜歡昆汀最後 oO(哪裡來的流浪小狗

昆汀還不知道這時候的自己遇上了孽緣

你們的四年前交流好暖 這是丹尼人生轉折的第一步……

▋I ▋ 受難者與旁觀者 : 喜歡一切看起來都是無限多的巧合堆積而成的感覺he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