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 受難者與旁觀者

【限定交流/ ▋I ▋楊琴

  從來到舊日月宗以來,羅梅洛的人身自由就有所限制,他雖然不介意這點,也清楚對舊日月宗來說來路不明的成年戴環者唐突主動尋求保護確實很可疑。

  但沒辦法,情勢所迫,他不得不這麼做。

  又是無所事事的一天,羅梅洛來到了教堂中,思考著今天可以做些什麼打發時間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名女性,他們未曾見過面,羅梅洛也不覺得隨意向女性搭話是件禮貌的事情。

  所以要搭話的話,還是要事先想好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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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安。」他用了個再普通不過,也非常安全的招呼詞:「初次見面,請問妳是來參與禮拜的嗎?」畢竟身在表面為天主教堂的地方,問這個問題應該比較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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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在遛狗散步的間隙到訪教堂,明明之前都不屑聽神父或牧師頌道,現在卻一覺得心煩或焦躁便自然而然地來到此處,一待就可能是大半天。

  琴瞧見眼前比自己高大的男子,是不曾見過的生面孔,自幼被提耳訓告提防陌生人,即便是在教堂內也不能掉以輕心,琴不禁蹙起眉頭,上下打探這陌生男子。

  「只是路過而已,禮拜的事你還是直接去問神父。」以為男子只是一個普通的信徒,沒有多想什麼便回答道。

  畢竟禮拜的流程她也不熟,從前就不愛聽神父或牧師念經文,勸人向善的訓話實在太冗長了,琴一直都沒有耐性聽教。

  跟在琴身邊的羅威納湊近男子的腳邊嗅了嗅,垂著耳朵抬頭望向陌生人,體型雖大但看起來似乎很溫順,仔細一看兩隻眼睛是深淺不一的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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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人,他對狗比較感興趣就是了。
  他有點想蹲下身伸手摸摸女性旁邊的狗狗,但是沒有主人的允許他不會做出這麼失禮的舉動。

  「我倒跟禮拜無關。」他回答:「只是義務性前來這裡。」

  在羅梅洛說完以後,一位神職人員經過他們倆面前,那是一個比較親切的守密人,他笑著朝話題逐漸僵硬的兩人搭話:「中午好,琴小姐,羅梅洛先生,兩位居然聊在一起了,果然戴環者之間會有比較多的共通話題嗎?」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羅梅洛停頓了下,然後回頭看了琴一眼,事情發生之唐突讓他一瞬間沒反應過來。

  「我打擾到你們了?抱歉抱歉,你們繼續聊,我先去忙。」守密人揮了下手便離開,只留羅梅洛與琴在原地。

  「……」尷尬的氣氛沒有緩解多少。
「重新認識一下?」羅梅洛如此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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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義務性?」難道是社會服務令?琴在心裡猜想,但對方看起來也不像是罪犯。正當琴有所猜忌時,親切的守密人打破了僵硬的氣氛,也得來琴的瞪目和震驚。

  「蛤?等、你慢著!唉……」來不及叫停守密人,琴拍一下前額覺得苦惱又頭痛,自知自己的嘴巴說不出什麼好話,恐怕會把氣氛弄得更尷尬。

  瞥望剛才被叫做羅梅洛先生的男子,琴經歷內心的猶豫和掙扎後,試著對同為戴環者的陌生人友善一點,至少不要皺著眉頭擺臭臉。

  「……我叫楊琴,叫琴就好。」向男子伸出手,嘗試表達想握手的意願,「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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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梅洛握住了琴的手,簡單致意以後便鬆開。
  「我叫羅梅洛,請多指教,琴小姐。」

  他令人詬病的其中一點便是那幾乎沒有什麼表情的臉龐,不論是喜怒哀樂,羅梅洛基本上都會維持著一號表情,頂多在不滿的時候皺皺眉。
  畢竟他本身並不擅長表露情緒。

  「狗很可愛,我可以摸摸牠嗎?」羅梅洛唐突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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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開始琴還有些緊張,一旦緊張就會不自覺皺眉,還想不到話題時,焦點忽然落在比夫身上——那隻跟在琴身邊的大狗。

  「喔,可以,她不咬人的。」喜歡動物的人通常都不是壞人,況且比夫也沒有齜牙低吼,這讓琴的眉頭稍微放鬆了些許。

  乖巧又溫馴的大狗彷彿聽得懂人話,主動湊近羅梅洛,用鼻頭輕輕碰上指尖,坐好之後等著被摸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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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梅洛蹲下身來,輕輕撫摸狗狗的腦袋,眼神明顯柔和了起來。
  「我沒什麼機會接觸到動物。」羅梅洛面朝著狗狗自言自語,視線仍然停留在狗狗可愛臉上,以及那對無辜的雙眼。

  「牠叫什麼名字?」羅梅洛視線移到了琴的臉上,但手依然搭在毛茸茸的腦袋上,像是捨不得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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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有特殊體質的大型狗,面對戴環者時特別溫馴,歪著腦瓜讓羅梅洛輕撫,尾巴悠悠地晃動很是享受。

  「她叫比夫。」取自肉(beef)的諧音,因為大狗喜歡吃肉,頰邊肉也很好捏,雖然很大程度是琴沒什麼取名字的天賦。

  「原來你也是戴環者,難怪剛開始比夫會親近你。」氣氛似乎開始和緩下去,琴的語氣和神色也稍微放鬆些許,「別看她長得大,其實膽子小得很,一點風吹草動就嚶嚶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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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夫嗎……」羅梅洛轉回了頭,對著狗狗又揉又搓:「比夫,請多指教。」

  奇怪的地方在於,琴在後續聊到比夫親近戴環者或比夫的膽子時,羅梅洛都毫無反應,甚至對比夫說的那句請多指教跟琴的第一句發言兩句是重疊的。

  他也不像是不打算對琴的話題繼續下去,但單純摸狗會吸引人的注意到像是沒聽見別人說話一樣嗎?
  羅梅洛面對著狗狗,彷彿什麼都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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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語重疊的那一刻引起了琴的注意,同時亦牽動微小的不悅,原本放鬆的眉頭又緊皺在一起:「喂,我跟你說話,你有在聽嗎?」

  第一刻琴沒有察覺到異樣,然而羅梅洛依舊對她的不滿無動於衷,如果是單純喜歡狗而沒注意到周遭的一切,這已經是愛狗成痴的地步了吧?

  「……喂,我說你。」琴試探性地再喊一聲,似乎真的是沒聽見

  「我說——」這次琴先伸手在羅梅洛的眼前揮了揮,試圖吸引注意力,「你是沒聽到我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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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手突然出現在眼前,羅梅洛這才頓了一下,並回過頭看著琴:「抱歉,妳剛剛有說什麼嗎?」
  一會兒,他才重新補充道:「我是聾人,我聽不到。」

  察覺了自己不該繼續盯著狗狗摸,他站起了身,面對著楊琴:「失禮了,比夫很可愛,我確實有些陶醉在與牠相處的過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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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算了,也沒什麼。」原來是聽障人士,琴的怒火一下子被澆熄了,脾氣再差勁也不可能對身障者發脾氣,況且剛才所說的也不是什麼重要事,只是一些閒談罷了。

  「可愛嘛……她沒有把小孩子嚇哭已經算不錯了。」拍了拍湊近自己身邊的大腦瓜,一邊搓揉一邊繼續說:「你是少數會誇她可愛的人,大多數人看到是大型犬連屁都不敢放,想逃也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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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牠雖然體型大,但牠很和善。」羅梅洛有點不能想像一般人會想要遠離大型犬,犬隻都是以忠心主人聞名的,只要主人管教得好,那狗一定也會很有教養。

  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比夫很乖算是楊琴的功勞?

  「妳把牠教得很好。」想到這裡,羅梅洛誇讚了下比夫的主人,雖然他還想多問問像是比夫幾歲了,是什麼犬種之類的問題,但是他的眼角瞥到了教堂的玻璃花窗,看見了楊琴頭頂上奪目的火焰光圈,稍微被吸引了注意力。

  「……」很耀眼,很炫目,他是頭一次見到樣式與光彩都這麼引人注目的環。
  「琴小姐的環很顯眼,下次請記得……」說這句話的時候,羅梅洛感覺頭頂涼涼的。
  「……我們都得記得戴個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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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忘記戴帽子了?都跟你說了多少遍。
  算了,待會在路邊攤給你買新的,以後可要記得。

  一句善意的提醒勾起琴的回憶,甚至有一瞬間以為師父就在身後,然而她心裡很清楚,那是回不去的時光,不切實際的空想。

  「……嗯。」摸向空蕩蕩的頭頂,視線瞥望玻璃花窗的倒影,火焰狀的光環今日依舊熊熊燃燒,任憑風雨如何摧殘亦不滅。

  「哈、以前總會有人提醒我戴帽子之類,聽到耳朵都要爛掉了。」乾笑一聲遮蓋一絲的落寞,但撥弄瀏海的動作反而更加欲蓋彌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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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梅洛看見了楊琴臉上表情的變化,而且從她的說法聽來,或許那個「以前」是現在已經不復存在的過去式。

  「那是他關心妳,他重視妳。」他試圖安慰,但不善言詞也是個事實:「這裡雖然是個重視並保護戴環者的地方,但耳提面命的唸叨也不是他人的義務。」

  「妳很幸福,所以妳該試著過得更好,讓曾經不斷提醒妳的人不再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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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教般的標準答案,若是變故之前琴一定甩頭不理人,她最難以忍受像滿分學生一樣,聽著千篇一律的教誨。

  現在,她只能透過錄音帶再聽一次師父最後的訓誡。

  她知道的,能夠被人重視是一件幸福的事,或許會覺得嘮叨甚至偶然會感到不耐煩,但當某天再也無法聽見熟悉的聲音、看見熟悉的面孔,那強烈的失落感彷彿要把習以為常的生活撕成碎片。

  「不用你說我也會這樣做……」只是她還需要點時間適應,適應沒有人再嘮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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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安慰並沒有起到作用,他看得出來。
  羅梅洛與對方維持了一段時間的靜默,接著便走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了下來:「聊點別的吧,或許能幫助妳轉移注意力。」

  他身手比劃了下身旁的位置,示意著楊琴可以坐在自己旁邊。
  「聊聊關於我們的身份。」他指的是戴環者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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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的身份?」是指驅魔人還是戴環者?

  琴挑起了眼眉,心中抱著疑問但並沒拒絕的意思,順應對方的邀請在長椅上坐下,溫馴的大狗亦乖巧的在飼主的腳邊趴下。

  「你想聊什麼?」不管是戴環者的身份,還是驅魔人的工作,琴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可以聊,或許該說她現在想不到能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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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戴環者有關。」
  在聖骸倡議長大的戴環者,第一次見到許多擁有自由跟人身安全保障的戴環者們,看著他們過著並非工具或賞玩物的生活,羅梅洛多少是有點感到新奇的。

  「我們與生俱來的特質,曾讓妳感到榮譽嗎?」羅梅洛把問題問得很廣泛,可以是對於受人需求的優越感,也可以是能夠驅逐不可名狀的正義感,意義廣泛,只看回答的人如何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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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幼便在守密者的家庭中長大,受到舊日月宗的照料,聽著從老一輩人傳承下來的教誨,戴環者是頭頂榮光的聖人,是身負聖痕的偉人,以驅除不潔之物為己任。

  說得多麼無上光榮,但要問琴有沒有為此而感到榮譽過,現在的答案是沒有。

  「沒什麼榮譽不榮譽的,不也跟普通人一樣?有心跳,有四肢,被捅一刀也是會嗝屁。」

  「我們又不會魔法,面對那鬼東西也是一樣的方法驅除,沒啥區別。」

  真要說這天賜的特質帶來什麼天賦的話,也只是能夠在帷幕之下保持理智,除此之外幾乎跟一個常人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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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妳曾哀嘆過自己身為戴環者的命運嗎?」此次的問題卻急轉直下,跟上一個問題是走完全相反的路線。

  「我們生來擁有與眾不同的天賦,但同時也身懷缺陷,除此之外,我們生時要供應血液,死後則獻出遺骨,我們從出生到死亡都是受他人所利用的存在。」
  「妳對於所謂的『戴環者的義務』,抱有過懷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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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從來沒有想過如此深奧又傷感的事,霎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供應血液就像捐血一樣,只是用途不是在輸血上;至於死後獻出遺骨,聽起來跟器官捐贈也沒兩樣。

  自己沒多大的損失也能幫到人,況且琴也沒有死後必須留全屍的守舊觀念。

  「我倒是沒想過這麼複雜的事……」琴向來都不是個擅於思考的人,不如說,如其想太多她更傾向馬上作出行動。

  「但是,要是有人想用『義務』來道德綁架我的話,我一定會把他綁在沙包上。」她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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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很有主見。」聽見楊琴的回答以後,羅梅洛給出了一句肯定。
  「想必妳在逆境中也能跨越命運逆流直上,支撐妳的信念是什麼?正義感、還是對某人的思念與感情?」不知不覺,話題又不小心兜回了一開始的內容,但羅梅洛沒有注意到。

  「我也曾在小時候懷疑過、苦惱過,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努力,如此此努力僅僅是為了活下去嗎?為什麼自己連生存都比別人困難。」
  「更別提那些生下來有更嚴重殘疾,甚至壽命注定不長的戴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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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小時候都在想些什麼?想著能不能出去病房玩。四肢還健在,又能跑又能跳,只躺在床上多無聊。至於其他連下床都成問題的孩子,琴從來沒有考慮過。

  別人的生活如何,自己的生活又是如何,兩者互不相干,只要問心無愧不就好了嗎?

  「其他戴環者都像你這麼多愁善感嗎?」打從心底發出疑問,琴的身邊沒多少個戴環者朋友,但如此多愁善感的還是頭一次遇見。

  「只要還能活著,總有一天會有好事發生吧?動了手術,割了甲狀腺,我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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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楊琴的說法,羅梅洛思考了下,便給出結論:「或許是我生長的環境並不算好,壓迫性比較強,聽障的部分也嚴重地影響我的生活,所以才會想得比較多。」

  「但我很滿意現下的生活與成就,純粹只是好奇別的戴環者會有什麼樣的想法。」羅梅洛看向楊琴,繼續說著:「看來我遇到了一位思考正直又純粹的戴環者,這對我來說很新鮮。」

  「不過,琴小姐還是要注意身體狀況,我印象中切除甲狀腺以後要口服甲狀腺素補充,過量缺失甲狀腺素好像會有生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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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很新鮮嗎?琴不禁開始想像羅梅洛過往的生活,到底會是有多壓迫?難道是師父口中所說的聖骸販子?我是不是該報警?

  「我、我當然會注意!每天都有服藥……」欲蓋彌彰的心虛,偶然一、兩次趕著出門而忘記,「我還是有照顧自己的能力。」雖然煮的東西說不上是好吃,至少不會讓自己餓死。

  除了會練拳還有每天遛狗散步的習慣,以戴環者來說作息很健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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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偶爾會忘記的話,可以試著寫在顯眼的地方提醒自己,雖然我也不好說別人,我也忘了戴帽子。」玻璃花窗的反射下,羅梅洛頭上的東西比起環,看起來更像是不規則的雜訊在閃爍,顏色黯淡透明,一點都沒有神聖的感覺。

  與楊琴的環對比下來相形失色。

  「我偶爾也會希望,身邊有一個人嘮叨我的生活,提點我各種大小事,有一個人替自己操心的感覺其實不差。」
  說到這裡,羅梅洛垂下了眼眸,彷彿被一股思緒縈繞在腦海中而有些失落:「真的……還不差。」
▋I ▋楊琴
  就算再鈍感也看得出失落的情緒,要安慰人時該說什麼?帶一個大男人去吃冰淇淋?現在又不是在哄小女孩死蠢(大笨蛋)!那些能說善道的神父牧師跑哪去了?需要他們時偏偏找不到人!

  「在這裡最不缺的就是愛嘮叨的神父,今後你會遇到更多的。」一陣腦內震盪後也想不出什麼好說話,傻子也聽得出羅梅洛所希望的,並不是一個單純的、二十四小時在耳邊念個不停的老媽子。

  「這樣吧——」琴拿出手機面向羅梅洛,這是她自己想得到的也做得到的方法:「我們交換聯絡方式?SMS之類的,定時定候互相提點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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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梅洛感受到了來自楊琴的善意,並趕緊將那份心緒收起來,同時拿出了手機。
  能認識一個積極正向的女子,或許是一件不錯的事,他們未來可能可以多聊聊,或者他無聊的時候可以看看比夫。

  「謝謝妳,琴小姐。」羅梅洛開啟了自己真的不怎麼常用的通訊軟體,與楊琴交換了聯絡方式,就算不常用,他還是沒有太多的使用困難,很簡單的便與楊琴加入成為了好友。

  「或許我們都到了不該讓人嘮叨的年紀了,只是仍然會懷念那段日子。」他相信不只是自己,楊琴也是,他們在這方面有些類似。
▋I ▋楊琴
  「叫我琴就好了。」琴一直都不習慣被恭敬地稱呼,面對鄰居或同事都是直呼其名,更何況彼此已經交換了聯絡方式也算是朋友、了吧?嗯,還不太熟的朋友之類。

  琴不清楚羅梅洛的成長環境如何,今天又是第一次見面,但對於羅梅洛所說的話頗有同感,畢竟聽著一大一小嘮叨自己,早已成了她的日常之一,而今後再也無法聽到她們的聲音了。

  「以前最討厭大人的囉嗦,現在卻想有個人在身邊管管自己,挺矛盾的,對吧?」

  所謂的長大或許就是不斷的失去和懷念,重新振作再認識新的人,像師父說的,她還很年輕,還有很漫長的道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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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倒不討厭,但琴小姐……我是說,琴確實感覺會在青春期叛逆。」羅梅洛沒有意識到這個評價對於女性來說可能有點不禮貌,他只是把最直觀的想法說了出來。

  「但我想,我們同樣緬懷著曾經對自己耳提面命的長輩,當然,我也曾經在飯前偷吃餅乾被責罵過,但她都會在我乖乖吃完飯後偷偷塞給我一塊餅乾。」
  自顧自的懷念起來,羅梅洛才想到自己沒解釋太多,便稍微說明:「我是指我的保母,她待我如親生孩子。」

  「琴呢?是父母讓你懷念嗎?」
▋I ▋楊琴
  羅梅洛說得一點也沒錯,甚至可以說是一針見血,真實得不能再更真實,心虛的琴乾咳一聲掩飾尷尬。

  原本就不是一個聽話的小孩,到了青春期更是成了一個令人頭痛的少女,鬧脾氣離家出走更是常態。若不是有教母盯著看,恐怕早就已經學壞了吧。

  「如果說家鄉菜的話,的確挺懷念老母的手藝。」雖然討厭聽老一輩的肺腑之言,但每當吃膩了醫院的健康餐時,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老母帶上蜜汁雞翅來探病。

  還有……

  「……我的教母也是我的師父,她教了我很多事,這世上除了老母之外,她就是第二個會一直囉嗦提點我的人。」

  「啊呀,還有她的女兒……你能想像嗎?母女倆一人一句輪流提醒你吃藥。」
▋I ▋ 受難者與旁觀者
  「那時候的妳應該很幸福。」不論本人是否願意,但有兩個人擔心確實是令人羨慕的,雖然身在這種幸福之中,本人常常會難以察覺。
  大多都是從手中流逝以後才會有「緬懷」的心情。

  「……當然,以前的我也算是幸福的。」這當中含有太多的含意,但羅梅洛不便解釋,一方面是身份敏感、另一方面事故事太長。

  「……她們、」就算是像羅梅洛這麼遲鈍的人,他也在這句「她們現在還好嗎」吐出來之前緊急煞了車:「沒什麼。」
  既然琴會同自己對於往事感到緬懷,那或許……她們已經不在琴的身邊了。
▋I ▋楊琴
  琴擺了擺手表示不用在意,反正判刑剛結束的幾個月內,媒體幾乎每一天都在大肆報導,反覆撕開傷口曝曬再化膿,痛得再深也開始結痂癒合。

  人是一種健忘的生物真是謝天謝地,失去新鮮感後就不聞不問,像沒事人一樣繼續上班打卡下班回家。

  「小赫蒂成了小天使,至於師父……你可能看過新聞了。」琴緩緩呼了口氣,現在想起來心裡還是一種難以言語的感受,不至於滿腔怒火但還有點不憤,不再會驚愕但依然無所適從。

  整頓心情後她才繼續說:「哈……天殺的,我寧願她們繼續每天對我疲勞轟炸。」
▋I ▋ 受難者與旁觀者
  「……」是前陣子新聞鬧很大的槍殺罪犯事件嗎?確實有看到相關的事情,赫蒂似乎是兇手的女兒,據說在審判中不帶任何情緒,只為了最後在會面時將手槍的八發子彈全數打在那名性侵犯身上。
  為了報女兒的辱死之仇。

  「原來那件事情……是妳的師父做的。」情理之中,但法律不允許,或者法律本就不公?無期徒刑本就是個長期飯票,甚至還有機會獲得假釋,令人無法接受。

  「請節哀。」羅梅洛並沒有去關注後續那位女子的判刑結果,但絕對不會好到哪去。他能夠深切的體會重要之人離開身邊的感覺,他甚至更認為,琴比他還要無辜許多,完全是被天外之災牽扯進來的人。
▋I ▋楊琴
  「……謝謝。」

  雖然只是短短一句安慰的說話,但也減輕了一點孤立無緩的無助感。偶然找個人傾訴也不錯吧?假若琴能改一改倔強的脾氣會更好。

  「你的保母……」一直說自己的事總覺得很彆扭,剛開口時卻不知道後半句該說什麼好,還健在嗎?也不在嗎?總覺得不論怎樣講都不對。

  琴抿了抿嘴,苦思之後還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好。

  「……你也是一個人生活嗎?聽不見的話很不方便吧?」
▋I ▋ 受難者與旁觀者
  「她不在了。」羅梅洛倒是很輕易地說出了這句話,儘管這個語氣中帶有一絲落寞,但從他的反應能看出,他已經放下了,只是時不時會緬懷。

  「我的家庭關係有點複雜,所以不好說明,但我跟我的生父母關係並不是很親密,我的童年到青少年時期都是由保母負責照顧,她也教育、指導我了很多事情。」

  說到這裡,羅梅洛輕輕嘆了一口氣:「全聾確實很不方便,需要時時刻刻警惕四周,過馬路的時候就算綠燈了也不能安心,在行走的過程中一定要不斷張望,因為聽不到任何逐漸靠近的引擎聲,這種藏在生活中的諸多不便,確實很辛苦,也會對自己的人生感到挫折。」

  「但如果有人在旁邊牽著,關心著自己的安危,一切就不一樣了。」
  「琴也是這麼想的嗎?當有一個嘮叨的長輩全力做自己的後盾,彷彿什麼都不會害怕了。」
▋I ▋楊琴
  試想像一個完全靜音的世界,不會聽到街頑的叫囂聲,但也聽不到比夫嚶嚶叫,一點風聲都沒有的世界,琴相信自己不到一天就快要瘋了。

  視障人士能申請配對導盲犬,聽障人士也可以嗎?但叫什麼來著?導聾犬嗎?琴還在想著哪裡能申請導聾犬(她甚至還不太確定有沒有這一類的工作犬存在),話題又回到自己的身邊。

  說實話,盡管不是很想承認,琴能夠如此平安地長大成人,還成了一位獨立的驅魔人,很大程度都是拜師父所賜。不論她有多胡來,又搞到自己渾身是傷,都是師父背著她去找醫生,搞不好還在暗地裡趕走了不少聖骸販子。
▋I ▋楊琴
  「啊呀,以前師父還在時就會有恃無恐地往前衝,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真是個淨會添麻煩的徒弟。」

  「……但現在已經不能再任性了。」下意識摸向自己的左肩,早前被撕咬的傷口到現在還在抽痛,連給自己包紮換藥都做不好,當初到底是哪來的膽子去冒險的?

  要是被在獄中的師父知道,肯定會被扭耳朵吧。
▋I ▋ 受難者與旁觀者
  「……沒錯,不能再任性了。」羅梅洛複述了一次琴說過的話,明明算是個安分守己的孩子,卻對這句話心有戚戚焉。

  「抱歉,本來是想要聊點別的分散注意,結果又聊回這裡了。」同樣身為戴環者、同樣曾有一個可靠的長輩,同樣失去了這樣的靠山,羅梅洛感覺琴與自己有很多相似的經歷,儘管個性迥異,他們應該還是能理解彼此的感受的。

  「但我確實沒怎麼跟人說過這些,也以為自己不會再提起這些往事。」羅梅洛的眼神較為緩和了些,但臉上還是那一號表情:「我得向妳道謝,琴。」

  「妳讓我回憶起珍視的人,重新體驗到什麼叫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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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樣也太厚禮了吧……」對於琴而言只是很普通的初次見面,很普通的聊天,雖然聊的話題有些沉重。

  難不成羅梅洛是大家族的孩子?所謂的豪門少爺?真的假的?假的吧!不對啊!會有保母照顧一定是少爺吧!一定是吧!

  難怪總覺得特別的多愁善感。(這是琴對有錢人的刻板印象之一。)

  「話說回來,既然全聾生活不方便,你也喜歡狗,不考慮也養一隻嗎?像拉布拉多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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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可能照顧不來,養寵物需要對牠負責。」羅梅洛給出了自己的理由,看著可愛是一回事,但實際照顧下來是好幾年的事情,不可能因為自己哪天不方便了就不養了。

  「而且……視障就算了,聽障好像很難起到幫助。」他知道導盲犬,但關於協助聽障的犬隻基本上就沒有聽說過了。

  「我還是看別人養就好,看著比夫我也很滿足。」羅梅洛看向了琴腳邊趴著的狗狗,眨了兩下眼,隨即回頭看往琴:「剛才我其實很想問……牠多大了?是男生還是女生?」
▋I ▋楊琴
  「應該有、吧。」有嗎?琴也不是很確定,也許該上網找找看。

  「比夫差不多……一歲兩個月左右。」記得當年收養比丈夫時,職員說小狗大概是兩個月大,一開始還可以把小比夫抱回家,現在別說是抱著走了,用蠻力還不一定拉得動。

  「是女生,男的我可沒信心拉得住。」公的羅威納不只塊頭更大,力量更是驚人,出門散步恐怕會變成拔河大戰。

  此時比夫聳起耳朵看著兩人,似乎知道正在喊自己,主動把頭顱靠上椅子。
▋I ▋ 受難者與旁觀者
  一歲長這麼大?還以為牠有個兩三歲了。
  看著比夫把頭靠過來,羅梅洛伸手去摸了摸比夫的腦袋,毛短短的但也很好摸,而且比夫看起來很高興。
很可愛。

  「琴怎麼會想養狗?」他也問出自己好奇的事情,雖然狗是人類最好的夥伴,但人類也是狗狗的唯一,對牠們負責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那必須有充分的愛跟耐心。
▋I ▋楊琴
  「其實、呃……一開始是小朋友說要養。」如果不是小赫蒂喊著要養狗狗,琴不可能會跟著去收容所,不可能會被恐水小狗纏上,更加不可能會決定收養小狗。

  「如果我說其實是比夫在選主人,你會相信嗎?小赫蒂還沒選到心儀的小狗,我就先被這小食肉獸盯上。」一邊說著一邊揉著比夫的腦瓜,她瞇起眼一臉享受的模樣,粗壯的尾巴正興奮地擺動。

  「她自己爬出籠子,像顆球一樣連滾帶爬的來到我身邊,收容所的職員還說:從來沒見過她會這麼黏人。」
▋I ▋ 受難者與旁觀者
  原來如此,小孩子想養寵物也是正常的,但小赫蒂跟琴的師父都不在了的情況下,照顧狗狗的責任自然落到了琴身上。
  總覺得她挺偉大的。

  「牠挑選了妳?」羅梅洛有些好奇,看了看比夫,又看了看琴:「難道琴看起來是個穩定長期飯票候選人嗎?」雖然他是在開玩笑,但完全沒有笑容的表情讓人感覺半真半假。

  「我想這是一種特殊的緣分,我以為比夫什麼人都親,牠剛才主動靠上我了。」也是這個時候,羅梅洛才注意到了狗狗的眼睛顏色,他愣了下,有些疑惑。

  「牠的眼睛……?」
▋I ▋楊琴
  比夫吐著舌頭,一淺一深的眼睛又大又圓,清澈而專注望向羅梅洛。一般人或許會單純地認為這是很特別的狗狗,就像哈士奇的異色瞳,然而,專業的訓狗師會說純種的羅威納是不會有異色瞳,這一定是混種的。

  而對於守密一眾,異色瞳向來都不是一個好的先兆。

  「比夫是有恐水體質的狗狗,所以才會特別黏戴環者。」琴輕輕拍著比夫的頭頂,一開始她也覺得難以置信,原來連動物也會有類似的特殊體質,讓恐水的比夫留在戴環者的身邊或許是最好的,因此最後由琴收養這隻食肉獸。
▋I ▋ 受難者與旁觀者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既然動物也會有恐水人體質,那會不會也存在有著戴環者體質的動物呢?這點也未被證實,畢竟不會有人對著貓貓狗狗不斷拿鏡子照。

  「妳陪著牠是再好不過,可以讓牠免於受驚受怕。」他挺喜歡比夫,乖巧又聽話的狗狗,或許因為自己的身份所以有親密度加成,但總體來說十分有教養,還挺可愛。

  然而,羅梅洛看了下教堂上的掛鐘,接著轉頭看往琴:「我是不是耽誤到妳的時間了?」
  畢竟兩人是從普通的搭話開始,不知不覺也聊了這麼久,還加了聯絡方式。
▋I ▋楊琴
  「也沒有,我剛好也閒著。」一開始單純的遛狗散步,也沒有特別想要去哪裡,自然而然便來到教堂,就跟以前一樣,只不過現在只剩下一人一狗而已。

  「說實話,也多虧了你,心情……輕鬆多了。」雖然曾經也跟神父談過師父的事,但,該怎麼說呢?站在道德高點的人永遠無法設身處地,理解他人的痛與苦衷,漸漸的,琴放棄跟神父交談了。

  「比夫,差不多該回去吃飯了。」當琴站起身時,比夫望了眼飼主,再望了眼羅梅洛,似乎有些捨不得新認識的朋友,趴在羅梅洛的腿上想再討摸摸。
▋I ▋ 受難者與旁觀者
  「比夫,妳要聽主人的話。」羅梅洛伸手摸了摸狗狗的頭頂,這個觸感他挺喜歡,而且聽說狗狗也喜歡被摸頭。

  「我也是時候找些事情做了,掃掃地或擦擦窗什麼的。」至於他這種閒不下來的人,聊聊天以後當然也還是得做些正事,儘管這些內容讓他聽起來很像打雜的掃地工。

  「有空的話,可以再一起聊聊。」他準備向琴與比夫道別。
▋I ▋楊琴
  「嗚……」比夫低鳴了一聲,垂下耳朵和眼眸,對羅梅洛很是依依不捨,最後站直身用鼻頭碰一下羅梅洛的鼻尖,當作是道別後才乖乖回到琴的身邊。

  「……她挺喜歡你的。」喜歡到琴也有些愣住,因為都是戴環者嗎?不對啊,她自己也是戴環者,但從來沒見過比夫這麼黏人。

  「之後要是有空的話,也可以讓你牽著比夫散步,她一定會很高興。」不用等之後了,現在已經非常興奮了,看看這粗壯的長尾巴,要是被甩到一定會很痛。
▋I ▋ 受難者與旁觀者
  跟比夫互相碰鼻道別以後,羅梅洛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在他們今天的會面中,這是羅梅洛唯一一次露出第二種表情。

  「如果有那個機會,請務必讓我試試。」直率的楊琴跟傻憨憨的比夫對他來說都是新鮮的好朋友,他沒有想過自己會跟別人聊這麼多關於戴環者的思想跟以前的事情,也慶幸自己有前來搭話。

  或許還要謝謝那位碎嘴的守密人?

  「不耽誤妳了,帶比夫去走走吧,他尾巴搖得很大力呢。」
▋I ▋楊琴
  「除了帶比夫散步之外,你還可以體驗一次被尾巴甩的滋味。」以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雖然這是不可避免的事,但可以的話還是不要被甩到,真的很痛。

  「要走了,比夫,說拜拜。」

  「汪、汪!」

  比夫吠了幾聲,洪亮又充滿活力,抬起前肢一上一下的擺動,看起來有幾分像是在揮手。
▋I ▋ 受難者與旁觀者
  「後會有期,琴、比夫。」

  他向著準備離開的一人一狗揮揮手,待他們離去了以後才看回教堂的走廊,思考著自己有什麼事情可以做。

  至少今天他度過了不怎麼無聊的一天,羅梅洛是挺滿意的。
▋I ▋ 受難者與旁觀者
▋I ▋ 受難者與旁觀者
哇耶!感謝琴中的交流!羅梅洛朋友+1!接下來就是公交Time啦 (風暴衝刺
▋I ▋楊琴
好耶!感謝羅梅洛中交流!
公開交流再等中之一下下(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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