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吳
【吳|前置】

《狐狸尾巴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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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個戴環者是什麼樣的體驗呢?

那就是痛。

又痛又累又想死!什麼上帝的血肉,根本是放在刀俎上的一塊魚肉。

站在鏡子前刷牙的黑髮男人,看了一眼自鏡中反射的光圈。

這圈血淋淋像詛咒一般掛在頭上的東西被稱為聖環?笑死人了。

男人將一口和血的牙膏泡吐在洗手台,隨意漱口後,抹去帶著血腥味的泡沫,憤恨地看著鏡中回看他的人和那圈該死的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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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臟先天似乎有什麼毛病,總是痛,總是不聽使喚忽快忽慢的痛著。

右眼外觀無異狀但卻看不見,手也總是冷得像酷寒地獄。

我是什麼疾病百科大全嗎?

生著一雙狐狸眼的男子一拳打上鏡子前,收手了。

算了。

身為娼妓之子,他知道若要對身體進行傷害性行為,務必事先確保有錢可拿。

這是他曾經稱呼過媽媽的女人,教會他的唯一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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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髮男人拖著稍早跟組內大佬們去討債,渾身酸痛的身體晃向冰箱。

從冷白的光線下撈出一罐啤酒,然後在搖晃的走回沙發,將冰啤酒壓在特別痛的肋骨處。

「呢條冚家剷!下手有夠重的。」

男子按壓著已經大片瘀青的傷處。

來自眼窩、心臟、外部施加的,不管如何疼痛總是不曾停消,久而久之也習慣了。

但仍有加成起來無法承受的時候,所以狐狸眼男子家裡的冰箱中,總是放著一排排快又有效又廉價的止痛藥:酒。

只要喝下去,什麼都可以退到好遠的地方。

唯一的缺點是,當他再次醒來,那圈血環始終在頭上打轉,然後所有的疼痛又會再次回來。

入會,跟大佬,交咗會費,斬雞頭燒黃紙,滴血起誓,這些流程他都跑過,可是對於入什麼會沒有半分實感,他會入會的原因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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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活著比死了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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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他稱作媽媽的女人,在將針筒插進他血管裡時總是這樣說。

他記得一開始自己只是哭,哇哇的哭,當他可以完整表達字句時,他說了:好痛。

「媽媽,我好痛,可不可以不要抽血了……」

「你活著比死了有用,你想要變成有用的人嗎?」

他乖巧點頭時,針頭在血管裡胡亂搗著。

「想要就閉嘴!如果你連你唯一的用處都要喊疼,那你出生在這世界上有什麼用!」

我出生在世界上有什麼用呢?

狐狸眼的男子,拉開變成常溫的啤酒灌了一大口到嘴裡,但旋即跪趴在骯髒的地毯上,摀著心臟嗆咳出來。

疼痛拉著他,墜入好遠好遠的地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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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痛楚是不會選擇時間地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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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眼的男子痛到泛淚模糊的眼角餘光中,有個三歲左右的孩子面露痛苦地壓著心臟,怯生生地朝穿著一身改良式大紅旗袍,正喜孜孜地數錢的黑髮女子開口。

「媽媽,我的這裡好痛……」

「所以呢?」

「…可以帶我去看醫生嗎?因為好痛,而且眼睛、眼睛也好痛,可以嗎?」

理應含不住眼淚的三歲小孩卻忍了下來,只是怯生生地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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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錢,沒錢看什麼醫生啊?」

黑髮的女人說完,轉身拿出針筒。

「抽血時間到了,坐下。」

三歲的孩子總是害怕針的。

誰三歲時不怕?怕慘了吧?

所以那個小小的男孩哭了,邊哭邊乖乖坐在拿著針筒胡亂捅著他的女人前。

「要變成有用的人啊,你只有這個用處了!」

鮮紅的血液被貪婪的針桶吞下。

「哈哈哈,老天保佑我生了個錢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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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慘白的男子趴在地上咬著指關節忍著,他知道這種痛苦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再忍一下就好了,一下下就好了。

從緊咬的牙關再次嘗到了血腥味,心臟處傳來的痛楚激出生理淚水,讓男人的視線模糊成一片。

隱約間他彷彿看見有雙艷紅的高跟鞋踩,過骯髒的瓷磚地走來。

回憶與現實交疊,他試著挪動身體躲開只存在回憶理的那雙紅色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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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要抽血,嗚嗚……」

在地上蠕動的人背部撞到放在狹小客廳中間的茶几,上頭的馬克杯晃了一下,最終還是砸成碎片,飛濺的玻璃渣劃傷了躺在地上的人,一如既往,紅色高跟鞋總是無視他的懇求踩著碎片而來。

「別過來!妳不是真的妳不是!啊啊啊……!」

原先淒厲迴盪在天臺加蓋鐵皮棺材中的尖叫聲嘎然而止,狗窩裏唯一的一張的家具下,塞著一個將自己緊緊蜷縮成球,咬著拳頭拼命忍著不尖叫的二十來歲青年。

腦中僅剩一絲的理性聲音告訴他,太吵房東趕人的話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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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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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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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穆云瀾你少那個臉,我說過了別從右邊接近我,怎麼就不長點記憶呢?」

吳浮誇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拉起被他一拳揍倒在地的人。

站在混亂中心的他們,腳邊零落了各種諸如球棒、水管條、甚至還有武士刀等大型鬥毆現場會出現的東西,幹討債這行除了敲門、揍人拿錢之外,更多時候是一場亂七八糟的大亂鬥。

「你有什麼毛病,右邊怎麼了啊!而且哪有人在打群架時打自己人啊!」

名為穆云瀾的男子揉著陣陣抽痛的下巴,撿起腳邊的鋁製球棒,一臉不悅地看著臉上染血卻絲毫不在乎的人。

「我早上就想問了,你昨天幹什麼去了,臉上為什麼花成這樣啊,傷到眼睛嗎?」

「或許有~或許沒有~」

吳瞇起眼笑了,脫下讓對方見血,讓自己指關節瘀青的手指虎。

這頭掛在指上的大老虎除了咬人之外也會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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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我看。」穆云瀾扯過吳準備放回口袋的手。

「有什麼好看?又沒多一根出來。」吳不情願地想抽回來,卻被對方緊緊抓著。

「齒痕?剛剛有人咬你?」穆云瀾皺眉拉過食指檢視指節。「不對啊,你都帶著手指虎了,怎麼會被咬到這個地方?」

「哎呀?」

吳勾起笑眼,滑溜地反手握住穆云瀾的手,然後拉至嘴邊舔了一口。

「組長握這麼久,如果這麼想摸我,其實也是可以讓你摸摸別的地方喔,但那就要收費……」

這一口果然如他意料的,穆云瀾甩開他的手,吳順勢將昨晚被自己咬傷手藏回口袋。

「噁不噁心啊。」

穆云瀾將手朝褲子上抹去,這時突然看見腳邊的髒水坑染上一絲腥紅。

吳把從嗑破的嘴裡咳出的一口血啐在裡頭了。

「你的天命還在啊?」穆云瀾的目光追著那一絲紅,看著倒影中的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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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順著穆云瀾的目光往下看去,那一圈腥紅圈在腦袋上,讓他整張臉看起就像是泡在血水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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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天命嗎?吳想起了那女人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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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活著比死了有用。」

「若是不小心被看見,若是有人問就說那是帶天命,但別主動說,也千萬別提起任何關於戴環者和賣血的事情,你是我的,只有我可以採收的搖錢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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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長年被生母養在陰暗潮濕的鳳樓中,一直到十歲以前,都沒接觸過除了來房辦事的恩客以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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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血抽到昏過去,醒來吃餿飯,再抽血,再昏過去,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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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他的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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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當然還在啊,我可是耶穌基督轉世呢?來,要不要跟我信教啊?」

吳勾過穆云瀾的手臂,將人攬進懷裡,瞇起眼笑著看他。

「信我永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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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想知道為什麼右邊不能走嗎?耶穌在線免費開示啊!」

「不想,反正一定又是什麼白癡答案。」

穆云瀾甩開吳的手,吳又主動將手纏了上去,雙眼發亮地看著他,在那雙狐狸似的桃花眼中,穆云瀾看見咬著菸的自己。

他淡淡地嘆了一口氣,便由吳勾著了。

「快啦,快問我啦!」吳笑嘻嘻地東拉西扯的說。

深知自己要是不問,這頭從陰溝裡撈回來的狐狸絕對會盧上一整天的,所以穆云瀾搔了搔頭不甘願的開口了。

「......為什麼右邊不能走?」

「因為右邊是心上人走的位置喔!」

「我就知道,爛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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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云瀾翻了個白眼抽出手臂,將嘴裡抽盡的菸屁股彈入街邊水坑,接著又從口袋中摸出一根新的。

吳立刻機靈地掩著打火機湊過去,替他燃點燃。

正當穆云瀾想著這隻狐狸今天怎麼這麼機靈時,下一秒吳以一個要吻上的距離,貼著他的耳朵把話說進去。

「只要你變成我的人,你就可以走了呢~」

「閉嘴吧,白癡,我不喜歡男人。」穆云蔚壓著那張嘻皮笑臉的臉皮一掌推開。

「別這樣說嘛!」吳趁機揉了一把穆云瀾褐色的亂髮,換得另一個白眼後,他笑得更開心了。

日子就這樣好像也不錯,又痛又不錯。

那時的吳只是想鬧,只想看穆云瀾困窘的神色,絲毫沒有察覺到,那讓他萬劫不復的那份情感早已悄悄地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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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欸欸欸欸!等等!」

還沒安靜半秒,吳突然又開始嘎嘎地吵了起來,想必穆云瀾也有相同感受,因為他再度一掌按上那張吵雜不休的嘴。

「又怎麼了?太多欸了,你從剛剛開始就很吵啊。」

「不是啊,我們剛剛揍了這麼多人!錢這麼少不合理吧!」

吳一秒將調戲人的情緒拋出九霄雲外,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手機網路營行入帳的金額。

「合理。」

「為什麼啊啊啊啊啊?」

「因為我們在組的眼裡只值這個錢。」

穆云瀾斜睨了一眼吳,然後將菸噴向灰藍色的空中。

氣急敗壞地揮舞手機的吳,留了一頭狼尾似地亂髮,狹長的眼尾則如狐狸般勾著幾分討喜的邪氣,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這人著實生得清俊好看,腦子也比表現出來的精明。

只要態度別那麼輕浮,那麼賤,應該有比混會更好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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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街老細!我們明明討回了別組討不回的債啊!」狐狸眼狠踹了街邊的垃圾桶。

穆云瀾抽光最後一口菸,從原先蹲坐在街邊休息姿勢起身,淺褐色的眼珠在骯髒的晨光中,流轉著美麗的琥珀色,他瞅了一眼仍滿臉不爽的狐狸。

察覺到穆云瀾的視線,吳勾起唇角,將裝錢的信封袋收進黑色皮夾克的暗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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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要做嗎?」

「啊?」穆云瀾揚起眉。

「對,做完,你的那份錢給我,我的服務超級好喔。」

吳瞇起眼笑的時候,更像一隻賊兮兮又讓人無法討厭的狐狸了。

「仆街啊,閉嘴,你腦子真的有問題欸!」

看著氣呼呼走掉的人,小狐狸踏著輕快的步伐追了上去。

「嘿,別後悔啊!試過一次你就會愛上了啊。」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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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回會所的路上,他們先去吃飯。

吳嘴裡咬著他不怎麼抽的菸,手插在口袋一副屌而啷噹的模樣,晃到了餐廳一隅的空桌前。

黑色皮衣上的血跡雖然不明顯,但也沒有到讓人忽視的地步,一旁穆云瀾披在肩上的西裝外套也是,穆云瀾拉開鐵椅發出尖銳的拖地聲,手上那隻被打凹的鋁製球棒,則折射出眾人驚恐的眼色。

跟善於觀察、生存、討好人的吳不同,穆云瀾在大多時候是個沒眼色的人,不圓滑、不會讀空氣到讓人覺得他是不是腦子有什麼毛病。

就像現在,穆云瀾大概一點也不覺得披著染血外套、一臉戾氣重煞氣濃的,來到滿是普通老百姓的早餐店有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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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吃什麼?」

穆云瀾將鋁棒放在桌邊,但揍歪的鋁棒沒站穩滑到地上,發出鏗鏘一聲,早餐店瞬間靜寂的連一根針落地都聽得見

「三合會」、「是三合會。」、「要不要報警?」

竊竊私語在周圍響起時,耳尖的吳聽到警察二字,轉身展開雙臂,面帶微笑做出浮誇的一鞠躬。

「各位鄉親父老兄弟姊妹,我今天帶我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大佬來這裡吃飯,請大家海涵!不惹事的,大家吃飯,繼續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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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撫完人群後,吳端起笑臉看著坐在座位上準備點菸的穆云瀾。

「大佬要吃什麼,小弟給您去點。」

「什麼大佬,別亂講話。」穆云瀾把站不穩的鋁棍擺在桌上,此舉又惹得早餐店眾人寒毛一豎。「我要冰火波羅和茶走。」

「茶走?一早吃這麼甜啊?穆組長心不好嗎?」

吳瞇眼笑了,拿起菜單看了一眼,快速地替自己決定好了最便宜的選項,他的錢有比拿來買吃的東西更大的作用。

「大佬的走冰嗎?」

「沒有心情不好,走冰。」分明心情不好的穆云瀾雙手抱胸,盯著鋁棒生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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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云瀾生氣就會吃甜食,超級甜的那種,吳聳了聳肩,哼著個歌拿菜單走向櫃檯。

他知道穆云瀾在生氣什麼,他也無可奈何。

反正,一定又是因為他剛剛提的那句有關「心上人」的話。

吳拿自己那張嘴無可奈何,明明知道穆云瀾才剛被甩,卻總是要往人家心裡最痛的地方捅。

他總是這樣犯賤,可是如果不找點什麼說說,他的心臟就要炸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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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云瀾身邊、街道上、會所裡,吳僅剩的左眼視線中,到處都是可怕至極的東西,到處都是。

那些東西跟在鳳樓看見的一樣,它們不敢主動靠近他,還是只是他逃得夠快?

他不知道,無從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管你看見什麼,別說,別問,乖乖當一棵搖錢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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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時常在想,自己嘴那麼的賤的原因,應該是在跟這個世界比賽吧?

比究竟他的賤嘴先逼瘋世界,還是世界先逼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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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復性說話。

對!就是這個詞,他要把小時候憋在心裏的話一次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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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請問你要什麼?」

看見古惑仔模樣的男人邊哼歌邊朝自己走來,顧櫃檯的妹妹連聲音都在抖。

吳微微笑了。

那種人畜無害的笑容是他特別留給小動物的,多虧了幾年前在鳳樓街邊的打滾,吳深知該怎麼樣笑,才會讓自己看氣來最討喜。

果不其然,那女孩在看到他微笑後,稍稍明顯放鬆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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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妹妹呀,我要……」

吳在口袋裡摸索,裝做找東西的模樣,成功引起對方注意後,咻的一聲從口袋變出拇指愛心。

「我要給你我的愛。」

一雙勾人好看的狐狸眼配上掐得剛好的輕浮,果然令女孩噗哧一聲笑出來。

聽見小聲,周邊的人群也跟著放鬆下來,早餐店恢復成原先的喧嘩。

女孩邊笑邊替他點完餐後,吳得意洋洋地哼著歌走回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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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哼著歌的吳突然矮身綁根本沒有鬆開的鞋帶。

某個自天花板上垂下,相互纏繞又不可名狀的東西,在喧嘩的人聲中如波浪般輕輕翻攪,接著不知為何突然消散了。

別說、別看、別想,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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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座位上悠悠哉哉看起報紙的穆云瀾,斜睨了一眼笑嘻嘻地在身旁坐下的人,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

「明明對女人很有一套,幹嘛天天兜著我告白啊。」

「因為我喜歡你啊。」吳拉開椅子朝穆云瀾拋出飛吻。

「噁心。」穆云瀾哼了一聲,臉上的怒意卻明顯少了幾分。

「最噁心那種。」吳做出舔嘴的動作,換得一個白眼後,他輕輕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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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德港混血的關係,穆云瀾有一張不生氣和生氣都好看到不行的臉。

高挺的鼻梁搭配和輪廓深邃的五官,深棕色的頭髮向後梳成俐落的大背頭,眼睛則是很深很深的近乎黑色的藍。

與其說地痞,穆云瀾更像不知道從哪裡空降到街邊早餐店的商業菁英。

吳喜歡所有看起來好看的東西,像是金燦燦的黃金、紅通通的HKD,像是萬里無雲的藍天、子夜的星空,像是穆云瀾。

太可惜了,這麼好看的一個人偏偏就是不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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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穆云瀾以前的日子,吳記得一清二楚。

他一點也不想要做過頭惹穆云瀾生氣,最後被驅趕回那個只能靠賣血和賣肉維生的深淵。

死都不想。

所以得拿捏好距離,不要被討厭了才好。

更何況,穆云瀾身邊徘徊的那個鬼東西,只要他稍稍不注意就會纏上穆云瀾的小腿和手臂。

看一次,吳都會朝它齜牙咧嘴地嘶嘶叱喝。

滾開,穆云瀾有耶穌基督在罩,不管你是什麼鬼東西,滾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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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跟在穆云瀾身邊死纏爛打的時候還好,但每當午夜夢迴之際,吳總會掉回地獄。

他根本不是什麼天使,也不是耶穌基督,在地獄裡,他就只是一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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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血時間到了,手。」

十歲的男孩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地看著天花板。

傳入耳裡的永遠都是一樣的對話,手上和身上也永遠都是一樣的疼痛。

這些日子他已經連起身都沒辦法做到,更遑論走去吃那碗餿掉的飯了。

雖然他知道媽媽說過桌上的飯沒吃完,就不會有新的,但他實在好累,一步也走不動了。

血液從血管中被榨取出來時,連溫度都會一併被抽走。

他懷疑那個針筒把他連靈魂一起榨乾了。

一滴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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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抽完血,邊哼著歌邊提起紅色旗袍的高叉裙擺旋轉了一圈,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留下又冷又痛的十歲男孩,一個人躺在髒臭的床板上。

天花板有一塊壁癌,泛黃發霉的裂縫中有一隻黑色的蜘蛛住在上面。

牠總是在上面窺視著他們,八條腿像蒼蠅搓手般彼此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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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樓的隔音很差,所以男孩總是可以聽到從他處傳來的字句。

人聲如同海潮將男孩吞沒,最常漂入耳裡的是淫聲浪語,再來才是片斷的日常。

去哪吃飯、看戲、看病墮胎等,而其中總是參雜高亢尖銳的笑聲和討饒的哭聲。

隨海潮漂來字句中,「我愛你」是最常出現的。

.......我愛你,是什麼呢?

起先,躺在床上的男孩還有力氣思考,後來便任由腦子漂浮在費解又曖昧的字句中。

他再分不清是傳進耳裡的是牆縫裡的蜘蛛在說話,還是隔壁的女人在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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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無間地獄般的日子,又模模糊糊地過了四年,然後男孩逃了。

因為不逃,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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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鯉,吳鯉!我的咬錢小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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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那天,他頭一次聽見自己的名字。

躺在床上的骨瘦如柴的少年,眨了眨眼從貧血的恍惚狀態中回神,才剛剛對上媽媽的眼睛,少年就知道事情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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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原先冷冰冰眼神,此刻看閃爍著不對勁的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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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K他命?還是海洛英?

字句從住在天花板牆上的蜘蛛嘴裡傳來,腐爛味道也是。

那隻蜘蛛在笑,笑得臉都裂開了,裂開的蜘蛛殼底下有張奸險笑著的女人臉皮。

吳閉上眼睛然後再張開,可是,這次那些可怕的東西沒有像先前一樣消失。

有八隻人腳蜘蛛還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女人臉也在,床邊的媽媽......也在。

「小鯉魚啊小鯉魚!媽媽最愛你啦!」

媽媽捧起少年消瘦蒼白的臉,兩條手臂上腿上密密麻麻的針孔,簡直和少年不相上下。

只是少年身上的針孔是用來把身體裡面的東西抽乾,媽媽的卻是把東西打進身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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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鯉?」

少年用對話拖延和分散媽媽的注意力,撐著顫抖的身體坐起。

「那是你的名字啊!鯉魚會咬錢的,你是我的小鯉魚!」

刺入耳裡的字句,每一個尾音都尖得像是刀刃,蜘蛛從天花板爬了下來。

沙沙沙、沙沙。

自天而降的聲響讓少年害怕極了,更可怕的是蜘蛛身上那張女人皮著重複媽媽的話。

小鯉魚小鯉魚小鯉魚小鯉魚小鯉魚小鯉魚

「這可是媽媽特別去算命算來的喔,花了很多很多錢呢,媽媽養你養到十四歲了呢?是不是應該感謝媽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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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一閃,少年及時翻下床。

「別逃啊,吳鯉!給媽媽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可以買十包海洛因!你有十根!給媽媽一根吧!」

原先藏身後的刀子,繼續揮刺而來。

蜘蛛興奮地尖叫,在狹小地牆面上繞著他們爬得飛快。

「你這個小賤貨!!別逃!!」

少年踉蹌地矮身但仍晚了一步,刀尖咬開他右眼視線盲區的手臂,在上頭留下深深一條血痕。

當鮮血飛濺在地板時,女人高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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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好浪費!別糟蹋啊,該死不知感恩的婊子賤貨!過來!你過來!」

不知感恩的婊子不知感恩的婊子不知感恩的婊子

蜘蛛被飛濺鮮血嚇退,縮回天花板,但那張嘴仍吱吱喳喳地尖叫。

十四歲的黑髮少年的心臟從未跳得這麼快,他覺得自己的心臟痛得要炸開了。

「不要,我不要!」

少年邊哭邊躲邊跑,一個踉蹌狠狠撞上桌子,桌上的針筒和陶瓷空碗衰到地上,炸成碎片。

碎片刺進少年的腳底,烙下抹不去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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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生的搖錢樹!!我的!!要殺要剮隨便我!」

倒在地上遍體鱗傷,瘦的像一具骷髏的蒼白少年,被女人一巴掌打倒在地。

一雙鮮紅色的高跟鞋,映入倒臥在地的少年眼簾。

「手伸出來,吳鯉,我的搖錢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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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在媽媽分神看他時,從天花板鑽進了紅旗袍女人的耳裏。

十四年十四年小婊子十四年小婊子我要宰了宰了宰了

紅旗袍的女子肢體在蜘蛛鑽進腦子裏的時候,扭曲成非人類角度。

熬得剛剛好剛剛剛剛好,十四年年年啊啊啊啊

連聲音也像跳針一樣循環反覆,血從曾經是母親的人的七竅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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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這恐怖片一般的場景,理應要害怕的,但不知為何少年卻什麼感覺也沒有了,只有一股從未感受過情緒自發疼的心口窩湧出。
▋I ▋吳
積攢了十四年怨氣的拳頭,朝揮舞刀刃肢體扭曲的黑髮女人一拳砸去。

女人沒料到有有一拳,鼻樑頓時鮮血直流。

照理說,瘦弱身軀撲來的力道並不足以構成威脅,營養不良疲軟無弱的拳頭,也無法咬開血肉。

這具疾病大全不適合用來反抗,但……

「我不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

當渾身是血的少年推開舉刀擋在門口、陷入癲狂的女人,衝入灰暗無光的長廊時,少年臉上綻放從前未曾有過的笑容。
那出生的笑容,隨著長廊上飛奔向前的部分,扭曲成比刀刃更銳利的東西,渾身浴血的少年放聲大笑了起來。
▋I ▋吳
To be continue
▋I ▋吳

狐狸尾巴上篇完成啦,中篇繼續接續,請多指教!
▋I ▋吳
每篇結束,就會開放回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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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寶寶,你是我的,吳中也是我的
▋I ▋吳
▋I ▋RA.vL.ER :
吳中是你的
吳鯉是 &
▋I ▋Konstantin
▋I ▋吳
▋I ▋Konstantin :
我把全部都給你~不留一點餘地(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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