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投捕/葉流圭] 智將窮途末路 15
接續上一回
十一月的清晨，當城市的喧囂尚未展開，路上只有零星的車輛和行人，天空深藍如夜，隨微光漸泛靛青與鴿灰。
葉流火專注於每日五公里的晨跑訓練上，緊隨在後的要圭已然習慣他的節奏步調，不同於一年前因住院空窗期而致的貧弱體能，如今能維持五步內的距離穩穩跟上他，並隨著周遭萬物復甦，頻頻向他丟來話題，葉流火依舊話很少，兩人的互動卻如同投接球時沒斷歇過。
葉流火享受這份幸福，嘴角以極為細小的幅度不自覺上揚。
約莫半小時，他倆停在濃黃的銀杏樹下稍作歇息，口中吐出的呼吸不知何時轉為陣陣白煙，要圭玩心來了，深深吸了口冷氣再悠悠吐出，好似哥吉拉發出射線，下一刻卻又誇張抱緊自己身軀，慘叫身子好冷。

（下收）

葉流火被逗笑了，將熨熱的手掌覆蓋在要圭凍得發紅的雙頰上，沒注意到頂上轉黃的扇形葉片有部分在微風中輕輕飄落，一片黃就落在他靛青色的髮上。
要圭替他摘下銀杏葉，葉流火發覺景色隨著那耀眼的笑容轉眼復甦。
『葉流火，頭上，你的頭上⋯⋯還是讓我來吧⋯⋯看，夾了一片銀杏，看來今年天比較冷，比較早轉黃呢。』
葉流火腦中浮現一道沉穩的嗓音，那道身影清晰地重疊在眼前的人上。
——好奇怪啊，一個禮拜前還是那樣的說話方式，那樣內斂不露齒的微笑，既熟悉又令他寂寞啊。

實際上，早在八月夏季甲子園預選賽後，除了他以外的眾人，都在要圭的主動攤牌下，不意外且冷靜地接受要圭有「雙重人格」的事實。
對葉流火而言，這費解極了，要圭就是要圭，他的青梅竹馬，有時言行舉止穩健聰明，有時喜歡誇張地耍寶逗人，但都是要圭，不是嗎？
他分不清楚箇中差異，也不懂為何要「區分」，圭一直都是最好的，最為他著想的⋯⋯如今認識要圭最久的他，關係也昇華為要圭戀人，反倒成了唯一搞不清狀況的局外人，這令葉流火十分受傷。
這一週，棒球社的同伴們從一下子的驚慌，轉眼接受要圭再度失憶，從智將要圭切換為傻氣要圭的事實，卻都心照不宣，沒人敢談論為何「切換」了。
就連看似邋遢不修邊幅，實際上心思細膩的佐古監督都看出不對勁，特地在結束放學訓練後留他一人在場邊談話。

「你的表情再不動聲色，投球時的下墜角度變化也藏不住動搖啊⋯⋯但別擔心，不只是清峰同學一人在操心，要同學的變化大家都在觀察著。我知道，你想立即得到解答，就連大叔我也很好奇，是什麼理由促使這麼優秀的孩子，年紀輕輕突然成了雙重人格⋯⋯
「現階段看來，兩種人格也許會達成絕妙的平衡⋯⋯人為干預失敗了反而更可怕吧。我會多留心，也請你和大家平時也多看照他一點，有情況立刻通知我，畢竟這是我唯一的工作啊。」
葉流火心裡有些酸澀，他仰望起夜空，只見夜幕低垂，微量的星光閃爍，投射入他深不見底的瞳孔：「監督的意思，要我不去過問？」
佐古監督冷不防被葉流火的清冷所撼動，駝背的身子顫了下，不由自主站直了步伐。

他難掩愧疚地看向那接近藝術品般完美的側臉：「是啊⋯⋯但這對你，還有對要同學都很殘忍對吧。」
「⋯⋯圭說過，會解釋給我聽，直到我懂。可是快一個禮拜了，他還沒整理好，練習也忙，我也怕圭累，不想催他，便繼續等他，但⋯⋯」
「但？」
「⋯⋯現在我覺得做錯事了，起初就不應該問，對圭才好。」
佐古監督意識到眼前這名孩子，即便身子強壯到可以輕易兩手把他這臃腫的成年人舉到自己頭上，內心卻沒外表那樣強大啊。

他改了口氣，更溫和地引導對方：「不是這個意思，不是不應該問，而是我們要等待時機成熟。」
等待這件事，對葉流火而言接近永恆，他卻無法將喉嚨深處的苦用言語清晰訴說，只能將一股幽幽怨氣狠狠瞪向身旁的大人上，惹得佐古監督汗流浹背地乾笑。
「說起來，是『現在的要同學』和你約定會『解釋給你聽』嗎？」佐古監督話一出口，又趕緊補充：「我指的是目前這個笑容滿面陪你練習，甚至現在天黑不見底，卻還待在社辦等你一起回家的要同學。」
「嗯，應該是。」葉流火坦率地說，畢竟他還分不清楚兩個圭。
「要同學是你從小到大的玩伴，或許就是因為你們幾乎形影不離，你也就更難區分兩個人格了吧？」
「為什麼？認識最久，不應該是更理解圭嗎⋯⋯為什麼只有我分不太出來⋯⋯」

葉流火的認真質問，讓佐古監督下意識推了滑下鼻樑的眼鏡：「如果我問，要圭是相當聰明的孩子，你會回答什麼？」
「嗯，圭一直都很聰明。」
「你說的『一直』，是認識要同學不過幾個月的我，還有認識他不到一年的山田同學、藤堂同學、千早同學等人無法理解的⋯⋯在我們的印象裡，對要同學展露驚人智慧的第一印象，是寶谷時期與你制霸球場的傳說。」
葉流火感到意外：「寶谷⋯⋯圭和我的國中時候？」
「沒錯，那時的你們可是讓所有國中生聞風喪膽的怪物投捕組合啊。」
「嗯，我知道。」
「清峰同學，我直接問吧，你對寶谷時期的要同學怎麼想的？但我大抵有結論了，你先不用回答，專心聽我說。」
「好⋯⋯」

「寶谷時期的要同學，單憑國中的年紀就意識到練習勝過一切，不努力就沒有未來，但如果這些都不管用了呢⋯⋯？沒有回報怎麼辦？要同學會怎麼做呢？」
葉流火愕然無語，佐古監督的輕描淡寫，實質犀利的刺中他的要害，他有些喘不過氣。
「要同學大概只會加倍努力吧⋯⋯可萬一有一天達到極限——雖說只是我的猜想——但要同學雙重人格的成因之一可能就是你吧？」
葉流火心涼半截，猶如心被刀割。
佐古監督話還沒說完：「身高差在十公分以上，肌肉力量就天差地別，論跑步應該是你比較快，想必你也注意到了吧⋯⋯這種差異在競技體育中展露無遺⋯⋯身為投捕搭檔，無法切割的夥伴關係⋯⋯要同學很煩惱吧，畢竟他無論如何都要配合你的水準，清峰同學你考慮過他的感受嗎？」

「意思是⋯⋯是我害的、嗎？」
隱隱作嘔的不適感在胃中不停翻騰，葉流火站不穩了，難受地蹲下身子，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卻又做不到，他想知道答案。
「我以為，只要我前進，圭就會追上來⋯⋯這是我們的默契，但其實不對的嗎？」葉流火喉嚨乾澀地說，任由自己緊閉的雙眼汩汩流出一道道淚水，滴落在水泥地上形成深色的斑斑印痕。
佐古監督知道自己的話過於坦率，會讓葉流火受傷，但他明白若過於委婉，葉流火會不懂的，這反而會壓抑他的成長。

佐古監督將左手掌心輕輕壓在葉流火顫抖不停的肩膀上：「清峰同學，你要學會一件事，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不是一定有是非對錯的⋯⋯別一直往壞處想，冷靜下來，才能好好溝通。」
「可是、我不明白⋯⋯」
「大叔我可是你的粉絲啊⋯⋯你這樣我怎麼忍心說下去呢？你一直以來是如何自律又茁壯自己天賦的，我都看得見，更遑論一直以來守護在你身邊的要同學了。」
「⋯⋯變強是錯誤的嗎？如果是這樣，那麼圭為什麼不停下？只要他希望，我也會停下來的⋯⋯」
「任何人⋯⋯應該說才華不夠的人們，遇見你都會難以自拔的⋯⋯你的才華太過耀眼，沒有人能忍受你的光輝被磨滅或折損一分，不、就連半分都不能啊⋯⋯」
像被魔物蠱惑了一樣，佐古優助將這句話吞入腹中。

「圭也很耀眼⋯⋯比我還厲害⋯⋯他什麼都知道⋯⋯只要照著他走⋯⋯就會贏⋯⋯」葉流火將臉埋在膝蓋上，聲音悶悶的。
「我知道，身為你們的指導者，我實在為你們的優秀感到興奮和榮幸啊⋯⋯我今天說的一切，不是在責怪你，或者是撇清關係，用意是點醒你喔，『那一個』要同學在向你求救啊。」
「⋯⋯求救？」葉流火抬眸，水汪汪的淚眼裡綻放出一絲生機。
「你不是一直很困惑怎麼區分要同學的兩個人格？人格又是怎麼來的？雖然一切都是我的猜測，但跟你聊聊，我的思緒也清楚多了⋯⋯如果是這麼溫柔的清峰同學守護要同學的話，要同學肯定會好起來的。」
葉流火擤了鼻子，不顧自己哭得很醜地上前扒住監督不放：「監督⋯⋯我、該怎麼做？」

「等待時機成熟，這段期間去觀察看看『那一個』要同學何時出現？為了什麼切換人格？有沒有辦法給予『他』什麼幫助？如果觀察到了什麼，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也可以隨時找我聊聊，就算放假了也沒關係，直接打給我吧。」
關於佐古監督的一席話似乎點醒了他某些疑問，但對他而言還是深奧了些。
「圭、我不像山，不像藤堂千早⋯⋯不太明白『雙重人格』。但圭就是圭⋯⋯圭就是圭⋯⋯」
回歸現況，明明是和要圭的對話，但葉流火眼神飄移不定的樣子像是說給自己聽，似乎在說服自己不為之動搖，不去過問⋯⋯一時半刻，他也不知道怎麼去和要圭溝通這些心事。

就如同監督說的，「人為干預失敗了反而很可怕」，但「等待時機成熟」又不像魚肉或牛排那樣，肉色轉紅一眼便明瞭熟度，要不就是放入口中即能察覺生熟，那麼方法就只剩「觀察」了⋯⋯但這讓青春期的他聯想翩翩啊，不自覺回想到要圭一絲不掛的樣子、被他壓在身下接受所有一切的樣子⋯⋯不行不行不行、這些事可不能外傳啊。
葉流火自言自語到整張臉都通紅了的古怪模樣，讓要圭嚇了一跳，他扭開自己的水壺，要葉流火喝點水降降熱度。
葉流火接過水壺，大口牛飲。確實，照要圭的方法，喝了水後冷靜多了，不再胡思亂想了。
「小葉流，比起接下來的體能訓練啊，我覺得我們先停下來，和『智將』談談吧！只要談談，一定能更明白些什麼的。」
「跟⋯⋯智將談談？」

說起來，佐古監督有特別提到寶谷時期的圭在向他求救⋯⋯智將算是寶谷時期的圭嗎？葉流火忍不住想。
「是啊，但說實話，我也不是能隨便就讓『智將』出來的⋯⋯啊這麼說你會聽不懂，我換個說法。」
要圭拉著葉流火到銀杏樹下的石椅坐下，接著拿出自己的手機，開了一張畫布在上頭以指塗鴉，畫了兩張臉，和一個簡潔的人形。
「看好了，😏這是智將的臉，😆這是小圭我的臉。我這一個的身體裡面，裝著兩個要圭，到這邊為止，小葉流懂嗎？」
「⋯⋯嗯，應該？」
「好，我繼續解釋⋯⋯兩個要圭共用一個身體，對大腦的負擔很重的，因此當一人醒著，另一個人就需要睡覺待機，才能取得平衡。也就是說當😆小圭清醒，只有一分累九分醒時，😏智將可能在睡覺，或者用著九分累一分醒的狀態跟我對話。」要圭在表情旁加註了疲憊刻度，以利葉流火更能理解。

葉流火頓了半晌，即便學科能力低下，似乎理解到了什麼，眼神放光：「能對話嗎？兩個圭⋯⋯」
「對，但這要看大腦的疲憊程度。像現在剛運動完的狀態，小圭我昨晚早睡且有睡飽，應該是一分累九分清醒的狀態⋯⋯我現在在心裡呼喚智將，智將就沒什麼回應。」
要圭的解釋，搭配他靈活生動的圖說，一夕之間讓艱深的問題變得簡單易懂，葉流火不自覺地連連稱讚：「好神奇，圭身體好厲害⋯⋯」
要圭被誇得鼻子都翹起來了，興致勃勃加筆畫出了棒球位置圖，將自己的笑臉畫在打者席：「問題來了，當😆我和😏智將的疲憊程度是五五分的時候，身體的主導權在誰身上呢？⋯⋯回想一下，在八月夏甲和帝德的八局上半，小手指和帝德兩隊同分的狀態下，那時的我不停想著戰術，腦筋很疲憊，智將的身影和聲音在我腦海中浮現了⋯⋯他問我『只到二壘真的好嗎』⋯⋯」

葉流火也回想起那個關鍵時刻，要圭英勇地擊中王牌投手飛高的球，緊接著急速跑過一壘，到了二壘，又大膽地繼續衝往三壘，甚至毫不猶豫地滑到本壘⋯⋯擔任下一棒的葉流火蹲踞在打者準備區，目睹了要圭的雄心壯志和放手一搏，為小手指成功搶分。
「是因為跟智將對話，我才意識到下一棒的強打小葉流絕對會被四壞保送，下下棒小山也會被保送上壘，而剩下的打席都會被帝德三振出局，因為在那個當下，帝德背負了強隊必須取勝的使命和責任，和小手指不一樣，不能去『賭』⋯⋯所以我才選擇賭上去，跑！」
葉流火看著要圭畫出自己位置的轉換，以及智將的笑臉緊隨著他的笑臉一起衝向本壘，一夕之間對要圭人格的認識增長了不少。

「⋯⋯原來是兩個圭一起，奪分的？」
「是啊！雖然大家輸了比賽都在哭，大家也都安慰我已經做得很棒了，但大家都不知道，那時候不只有我『這個』要圭在場上努力喔！」要圭放下手機，雙手叉腰地得意笑了。但他偷偷將當時也在場的第三人——小時候的要圭英姿給隱藏沒透露，畢竟光有兩個要圭的存在就夠葉流火頭昏腦脹了吧。
「好厲害⋯⋯我懂了，那要怎麼做，現在的圭，可以和另一個圭，再次對話？」
要圭傷腦筋地撓了潔白的後頸：「這就難辦了⋯⋯我需要五五分的疲倦吧，才能有機會和智將對話⋯⋯」
「變累的方法有很多，加重訓練呢？」
「我有這麼想過，但肉體的疲憊，不等於大腦的疲憊程度。我有在家試過伏地挺身和仰臥起坐，讓自己再累一點，精神卻反而變得更好，還搞得差點失眠呢。」

兩人相望無語，低下頭陷入一陣沈默，而週末早上七點的東京街頭，街邊人群和路上行車已逐漸熱絡，巧妙填補了這份靜謐。
霎時間，要圭想到了什麼突破口，音量不自覺放大：「對了，我記得打完夏甲隔天，就換成智將上線了⋯⋯原因應該是因為比賽過於耗腦力體力⋯⋯那近期的話，我又是怎麼交換的呢？小葉流有頭緒嗎？」
葉流火眨了眨眼睛，回憶起這一週與要圭相處的種種，平靜的心湖彷彿被投進一枚石子，起了陣陣漣漪。
就在葉流火意識到答案，答案呼之欲出的那一刻，要圭反倒唐突地抱頭大叫：「啊⋯⋯做愛！」

(未完持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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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更好一陣子真不好意思⋯⋯非常感謝這些日子對小說的留言點讚！很抱歉年底工作的事過於忙碌且狀況連連，好不容易快過年了找到零碎空檔，終於可以回來繼續連載啦！
這一話有很多想深入探討的議題，還有終於讓佐古監督出場了（笑）如果只看動畫，大概會被這一篇劇透光光⋯⋯但我相信都看到小說這裡了，大家心裡應該有個底，不管如何都推薦大家來追原作進度！JUMP+連載中

[1話]忘却バッテリー - みかわ絵子 | 少年ジャンプ＋

回到小說，很期待寫下一話呢！
也先預祝大家和葉流圭都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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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更新了好快樂 用表情比喻好可愛ㄝ 葉流火真的被智將寵爆，慢慢長大雖然是好事但還是有一點心疼

豆子★在楓之谷坐牢 : 豆子 選圭圭小黃臉的時候好開心喔，主圭眼中的智將就是笑得壞壞的 好Q~~~
葉流火被智將寵爆以致於有很多事得從頭學，但寶寶這麼暖這麼堅強一定沒問題的！好期待寫到後續和智將對話

更新第16話🔽

@MiraAkira - [失憶投捕/葉流圭] #智將窮途末路 16 或許對於「消滅」一詞意識過剩了，智...

久違更新連載！哈囉我是糧糧，說起來要動畫一週年了，不變的是這一年來一看到失憶投捕都會瞬間滿血回歸⋯⋯好期待動畫二季啊⋯⋯好期待原作連載進度啊⋯⋯近期想為了台版實體單行本再買一個新書櫃來放呢⋯⋯好喜歡葉流圭啊⋯⋯今年再度報攤了，希望能放上失憶投捕的東西跟大家交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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