繋げ。
HQ短打 前身是一篇黑研文

研磨有時候覺得，如果沒有打排球，他的人生大概不是現在這樣。
日向傳了LINE來，提到昨天的比賽。「我打了幾個很棒的快攻！」研磨回他：看了，確實很棒。昨天的比賽是MSBY對上VC神奈川，有很多高中打排球時的熟面孔。
研磨是在這一兩年才重拾對排球的關注。剛上大學那陣子，他一頭栽進了投資和電玩遊戲裡。股票很有趣，期貨很有趣，掌握趨勢和節奏很有趣。有好幾週的時間，研磨沈迷當沖，看好大盤震盪的日子，在精準的點位買進賣出，資本額夠大，錢就會像吃角子老虎機台一樣，唰啦啦地掉下來。

這就像在龐大的金融市場中衝浪，在一筆一筆買進賣出的數字中看準切入點，除了要會抓風向，還需要操作技術。很刺激，很有趣，而且成果會變成具體的數字，還能一天一天累積。
有人說股票市場是成年人的遊戲場。研磨有一半同意，但電玩遊戲的快樂無可取代。經濟自主之後，只要是有興趣的作品研磨都會買來玩玩看。投資、電玩、網路上各種新的社群與技術，研磨的生活充滿了刺激，大學課程反而變成了溫和的調劑。

而且不打排球了。不打排球的意思是再也沒有每天好幾個小時的練習，沒有跑步，沒有練習賽，沒有合宿。理所當然地，這些突然多出來的空白時間都填滿了研磨喜歡的東西。研磨就像遊戲裡那隻穿梭在賽博龐克城市中的野貓，在網際網路上東聞聞西嗅嗅，遇到有趣的東西就抓起來把玩兩下。
在0與1的世界裡游泳很快樂，而且不費什麼力氣，研磨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居民。重新開始看排球比賽，也只是因為日向傳來的沙排片段很有趣。那不需要研磨參與，不會讓他氣喘吁吁也不會發燒，因此是一種更輕鬆的趣味。研磨喜歡日向的可能性，日向在巴西的熾熱陽光下總是閃閃發亮，帶給研磨的快樂，就像在金融市場上發現了一株極具潛力的幼苗，或是在區塊鏈技術上不斷創新的生態圈。

他們是活的，所以很有趣。
但我也是活的。
活的人類有一些基本需求，食物陽光水，適度的人際互動。研磨看著日向在影片裡和隊友抱來抱去，想起自己已經好一陣子沒有和生活接觸以外的人來往。好像有點太過頭了，他低頭看看自己的腳，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在能夠變成電子訊號之前，孤爪研磨要作為一個人類活著。人類是怎麼活的呢？首先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可以的話稍微做點運動和社交。這幾件事研磨學過，為了要打排球，他知道該吃什麼，什麼時候該睡覺，做哪些運動和如何跟人相處。

研磨在黑尾畢業之後發現了幾件事。
內向只是自己的一部分，是自己可以自然、放鬆的方式。在音駒當舉球員讓研磨習慣了對隊友解釋戰術――那都是些跟他天差地遠的人――像猛虎那樣以毅力為座右銘的熱血運動咖、夜久那樣注重禮貌的體育系、列夫那樣站在人群之中就自然會吸引目光的閃亮人種，原本不會和研磨有任何交集。
像是上天開了研磨一個玩笑。原本只是陪著童年玩伴打球，不知不覺就在球網下站了十年。若是一天托三顆球，這些年研磨至少托了一萬顆球。
這一萬顆球沒有讓他長得比別人高，也沒有讓他病弱的身體變得不再生病。體力雖然進步了一些，但研磨還是常常撐不完一場球賽，比賽隔天痠痛的肌肉跟疲倦也總是會提醒他，自己跟隊友們的基礎身體能力不在一條線上。
不過，待在球隊裡的感覺，意外地並不差。

長時間的相處、面對比賽的勝利與挫敗、一起練習、一起回家。即使是研磨這般內向的人，在一起度過的時光裡多多少少也能被理解。至於觀察別人，這原本便是研磨的強項。就算說不上跟每個人都掏心掏肺，至少在音駒排球隊的這三年，研磨發現自己跟熱血運動咖、閃亮亮的人類，還有無時無刻都在想怎麼說冷笑話的人，其實都能變成朋友。
所以，即使離開網路，活在現實世界也沒有問題。研磨已經學會了怎麼跟人相處，也知道用了一天的電腦之後肩頸痠痛代表肌肉僵硬，只要做完整套音駒式的伸展操就會緩解。知道吃飯要有碳水、蛋白質和膳食纖維，味噌湯裡要加豆腐和海帶，主食要搭配綠色蔬菜。

――因為所以，研磨打開冰箱時在懶惰和營養之間掙扎了一下，還是拿出了萵苣。時間差不多了，雞肉再煮下去要老了，於是他把打勻的蛋液倒下去，蓋上玻璃鍋蓋。門鎖喀嚓一聲打開，黑尾一進來就說，怎麼是你在煮。
福永留下來的肉再不吃要壞了，看到你說七點會到我都嚇了一跳，研磨說，太早下班了吧，超級業務員。
今天是最後一天上班日，而且才不是什麼業務，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都是我在拉贊助。黑尾把代替公事包的後背包放到隔壁椅子上，洗了手拿碗自動自發地打開電子鍋盛飯。

這很合理呀，推廣了排球，就會有更多的人關注比賽，也會有更多廠商願意出錢贊助。Win-win。研磨比了個手勢。
天啊，研磨同學竟然跟我說起市場運作。黑尾一邊吐槽一邊拿起筷子。兩人一起說出「我開動了」。剛煮好的味噌湯很燙，很好喝，黑尾發出了像老頭子一樣的滿足嘆息。掃地機器人在桌底下撞來撞去，黑尾用穿著襪子的腳擋住它。阿黑好幼稚。研磨放下碗，把吃不完的沙拉推到黑尾前面。

時間不早了，研磨三兩下連好VPN，接好HDMI線，門鈴在這時候響起來，黑尾洗碗機操作到一半，隨便抹了兩下手就去開門。沒穿外套只披一件羽織的福永抱著兩大包仙貝縮著脖子溜進來，列夫沒一起來嗎？研磨探頭。他傳簡訊來說被電視台的人抓住了，會晚到。福永掏著掏著，從背包裡撈出一包年糕，這是打工餐廳的老闆送的，等等可以烤來吃。
我這沒有烤箱啊，研磨說。可以用電暖器烤喔。福永回，等了兩秒又補充：啊，這不是笑話。研磨噗一聲笑出來。
一切就緒了。暖桌，橘子，仙貝。但果然還是想喝啤酒，還好冰箱裡有上次剩下的。

列夫從車站一路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大衣肩頭有正在融化的雪，set好的髮型也亂了。開始了嗎開始了嗎，他慌亂地踢掉皮鞋。剛開始，還來得及你不要跑！研磨左右手各一杯滿滿泡沫的啤酒，福永跟在後面，像耍雜技一樣兩隻手端了五碟下酒菜，不忘告訴列夫有你喜歡的生火腿包起司，沒人在意那個跟啤酒不搭。
夜久的臉出現在六十吋螢幕上時列夫叫了好大一聲。黑尾笑起來，在暖桌下踢了一腳。太誇張了。但是夜久學長很帥啊，而且看起來狀態很好。列夫滿嘴毛豆口齒不清地說。

是真的。夜久穿著紅色球衣，整個人簡直在發光，比他們記憶中更強壯、更有力，更像一個打不倒的守護神。
第一局局末拉鋸了許久，兩邊都慢慢露出疲態，對面冷不防發動了一記快攻，夜久撲地接起時，圍坐在暖桌的四人和球場觀眾一起發出了驚叫。播報員激動地飆出一串感嘆，YAKU在這一刻變成了唯一的共通語言。

變冷了，外面又下起了雪。研磨的視線停在玻璃窗上，有時他會覺得倒映的影像對面就是從前的自己。打了十年排球以後，他沒有變成不一樣的人，依然微微駝背，怕冷，走路很慢，覺得人類有一天會進化成電子訊號，好幾天不講話也不會累積任何壓力。但排球把他和這些吵吵鬧鬧的，講冷笑話的人、上電視的模特兒和住隔壁的青梅竹馬繫在一起。
遇見排球以後的人生，原來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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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樂！
某種意義來說研磨在我心中是最「排球少年」的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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