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夜】白露・鵺・肇・有栖
〇九 ・ 有栖 ・ 報恩
──with 🖊️_

極為尋常的晴天。春季足音漸近,敷染清早天空的是一層淺淺青藍。陽光所向披靡地潑照大地喚醒帝都東京。距帝都幾里處的村莊復與朝日同進出,撐開惺忪睡眼,匆匆吃了早飯就忙著一日的營生。
【妖夜】白露・鵺・肇・有栖
此際村裡唯一的閒人恐怕就是鎮守神社的神靈了。暫時脫離人形,任憑岔開的兩條尾巴在身後晃蕩,視察領土般地在神社不算寬廣的腹地內逡巡。實則是散步。
🖊️_
人說貓是夜行動物。至少他是這麼聽說的。厄除挑準鎮上貓都窩居巷弄的早晨,提著清洗乾淨的木盒與點心、銅板,佩刀不離身,踏上靴底日前才剛踩過的山路。

欠你的,會還——是的,所以這並非參拜。一路上,少年低頭碎語,聽者恐怕只有山靈精怪,以及自己浮動的心緒,直到穿越鳥居,少年才又抬首。游動的目光沒有捕捉到紫陽花,他終於安心幾分,將木盒與供品——包著紅豆餡蜜的糰子置於前堂。匡啷兩聲,銅板跟著落進錢箱中。
【妖夜】白露・鵺・肇・有栖
彷彿為錢箱敲響的鐘聲般的音色呼喚,淺金毛色的貓無聲挨近。不合季節的紫陽花瞟向前堂整齊擱著的供品與木盒。末了,鼻子輕輕頂一下少年的褲管權充問候。

他並未偽裝成普通的貓──任誰見了那兩條尾巴都能意識其端倪。以貓的模樣在神社走動時,偶爾也會碰見人。有的見了認為是神使,亦有的堅信是神靈本尊。總之大抵是高興的。不過,他想少年或許不會太開心。
🖊️_
不得不說,為貓佔據的神社確實足夠寧靜,甚至能讓長期緊繃的心情放鬆下來,與品嘗甜味時的狀態相近。
所以當視界接觸到貓耳時,少年都未能反應過來,正要探手觸摸,兩條尾巴才被餘光瞥到。接著定住,呆掉,臉頰燒熱,心緒炸毛。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狼,厄除猛地跳開,皺起鼻頭,半天卻吠不出半聲,努力動腦的結果只擠出一句不太合理的控訴。

「你幹嘛不變化!」
【妖夜】白露・鵺・肇・有栖
以貓樣現形時依然菫青的眼瞳眨了眨,接著蹬地跳往前堂簷影。轉眼間已是人貌。只是保留了貓的耳朵和兩條尾巴。倚著前堂,木屐輕巧地落在石鋪的道上。

「剛才在散步。」回覆是一句不輕不重的答非所問。
🖊️_
少年被堵得無話可說,又自知理虧,只能一邊保持警戒,一面神情彆扭,嘴巴張了又閉,過了好久才嘟囔似地念了一句,「……兩隻腳也可以散步。」

然後又像要掩飾自己的碎語般提高音量,「欠你的,已經還了!」
【妖夜】白露・鵺・肇・有栖
有栖望著少年,半晌無話。終於開口時,他悠悠返還一句:

「你沒有欠我。」

神靈與信仰相始終──但有栖只是作為有栖出手助人。少年亦說過,沒有向自己祈禱。
🖊️_
少年沉默半晌,嘴巴死死地抿成一條線。他不知道這個妖怪(神靈)在想什麼,卻也明白這時候乖乖順著對方的話,了結這段緣份才是明智之舉。但他仍搖搖頭,皺著眉,認真的,慢慢地開口。
「不對。」

「你救了我,不管我有沒有祈禱,都一樣。」
事實是,這點供養根本不夠。他默默握緊拳頭,嘴巴又抿了起來。
【妖夜】白露・鵺・肇・有栖
狼一般的少年有比想像更細膩的心思。自貓的尾巴分作兩岔以來,有栖就一逕恪守居住神社應盡的職責。即使歷經那場惡火,不得不遷居的現在亦如是。倘使祈禱成真,不乏前來還願的,就此蒸發的也所在多有。但盤據深黑眼眸的意念,不能輕易以謝意二字了結。

有栖緩緩側身,端起少年帶來的糰子。

「那,一起吃。」

有栖只是一隻貓。無法決定恨或原諒的事。不管自己從那雙眉眼讀出什麼都無從置喙。他能做的唯有憶起彼時嗅到便當氣味時,好似一瞬鬆懈的心防──對神靈而言,這是最簡單的「回報」。
🖊️_
「……」如果少年也有尾巴,此時恐怕會高高豎起,炸成毛球。但他只是普通人類——就算想追尋那場惡火,也只能握緊刀柄的普通人類。少年鬆開緊咬的牙關,嗚了一聲,又開始碎念,「…這根本不算吧。」
只不過這次,他沒有拒絕遞來的糰子。
【妖夜】白露・鵺・肇・有栖
見少年接受了邀請,無波瀾的面目浮出淺淺笑容,像是夏季梅雨落在水面的漣漪。將前堂的一處空位讓給少年坐。末了留下一句「等一下」,復又走進殿內。

不久,盛兩杯綠茶的木盤擱在兩人之間。杯子是古樸的備前燒,深淺交錯的褐棕色與不假雕飾的神社很合襯。
🖊️_
少年因那抹笑再次定住,異常乖巧,同時動作僵硬地坐到神靈準備的位子上,直到貓走出來,才後知後覺地往旁挪了一些,動作依舊呆板。

「……謝、謝。」這次他說出口了。
【妖夜】白露・鵺・肇・有栖
正要返回原位的微笑因而延長了幾秒。既然是給自己的供品,遂不客氣地拈起一個糰子享用。紅豆餡蜜在口腔漫衍。外皮與內餡彼此嵌合,清甜不致膩口,恰到好處的調味想必出自某位為製作點心奉獻一生的手藝人。貓耳不由得抖動兩下。

「很好吃。」他也說了句,「謝謝。」
🖊️_
又被道謝了,明明什麼也沒做——第二次被道謝,少年的反應仍與第一次一致,糰子吃到一半,就跳了起來。

「我——」我什麼也沒做。下半句他說不出來,身子也跟著立在原地動彈不得。就算是神靈,也是妖怪。但有栖跟他碰過的其他妖怪都不一樣。

「我……吃飽了!」
回過神來時,話已經說出口了。同時竄上面頰的還有難以遮掩的紅暈。少年執起茶杯灌了一口,起身要逃——
🖊️_
逃走前,他回頭丟下一句話,「…………柴崎咲,我的名字。」
【妖夜】白露・鵺・肇・有栖
「……嗯。」捧著茶杯的雙手還來不及道別,少年就一溜煙地沿參道逃竄而去。名字拋進耳畔時,有栖定睛凝視神態窘迫的少年。

「好。」有栖不擅長拉高音量,只得再度讓微笑浮至眼角。他希望年輕的士兵逃走前有聽見回應。
【妖夜】白露・鵺・肇・有栖
他會像少年一樣記得這個名字。
【妖夜】白露・鵺・肇・有栖
──────────
載入新的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