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排除那些固定的每日行程，此地的便利性還是其他地方無法比擬的。

例如現在所處的設施內的超商，就算不通過傳送裝置抵達外面，也能保持一定程度的生活水平，儘管多了限制，但維持生活所需也足夠了，況且他並不是個需要其他設施娛樂的類型。

他正站在冷藏架前，看著架上的布丁，忍不住想起幾周前餐廳裡的插曲。

今日難得能準時下班，已經洗過澡換了身衣服的拉格爾，打算在員工宿舍一樓超商買些食材做個好料的犒賞自己，提著購物籃來到冷藏區便看見那抹熟悉的藍也在那，拉格爾鬆了鬆肩膀，主動上前搭話。

「瑞貝爾先生剛下班？辛苦了。」邊順手拿了一瓶家庭號的牛奶放進購物籃，看向瑞貝爾時才注意到他在看布丁，想起兩週前的事情又忍不住開口：「你很喜歡布丁？其他甜食也吃嗎？」

「嗯。」他盯著架上陳列的各式商品，沒有看拉格爾一眼，淡淡的回應。
「你要請我？」還沒等人回應，便抓了架上最貴的焦糖布丁放進拉格爾手持的購物籃裡。

他抬眼看拉格爾，發現對方是少見的常服模樣，忍不住打量一番。對比現在的自己，連續幾日的加班，黑眼圈又深了不少，才剛離開辦公室，雖然說不上狼狽，但也夠糟了。

「……」看人就這麼把最貴的四入盒裝布丁放入自己籃子，無言間瞧見那憔悴的模樣，拉格爾就勉強接受強迫請客的事了。

要是放著不管，這人會不會回去只吃個布丁就當作一餐了？拉格爾邊挑著蘋果開始替人瞎操心，再怎麼說也算認識了，自己那老愛多管閒事的性子實在無法眼睜睜看人餓肚子睡覺，想了想決定再開口邀人。

「請你當然可以，但並不是沒有代價。」手握著顆色澤紅艷、看起來甜美多汁的蘋果，稍微靠近對方問：「瑞貝爾先生今晚沒什麼事的話，要來我那嗎？」

「……好。」他無言的盯著拉格爾良久，似乎在思考些什麼，最後還是應了下來。

不知道是累的頭昏，還是有些同情眼前的天使，他竟輕易地答應對方。按理說，平時這種交易他是不會接受的，但或許是拉格爾身上並沒有特別讓他感到厭惡的特質。

「？」那微妙的停頓是什麼意思？
不過難得瑞貝爾會好好回應他的話，看來是真的相當累了，拉格爾也不疑有他，趕緊拿好其它所需的物品就去結帳，帶人回到自己那一號房。

「我室友常常不在，你就隨意吧。」在玄關脫了鞋後放入鞋櫃，並從裏頭拿了雙室內鞋給瑞貝爾，自己也穿上一雙就提著東西來到右側的廚房區整理，一邊簡單為對方介紹格局，「這兩扇門分別是廁所和浴室，再過去那扇是我房門，然後廚房後面那間是室友的，別跑錯間了。」

一面聽著拉格爾的介紹，一面東張西望，他住的是單人間，可沒這麼豪華。

拉格爾給的室內鞋也只是看一眼，並沒有穿上，脫了鞋就踏入屋內……他一邊走一邊脫下制服外套，隨意的扔在地上，然後是勒了一整天的領帶，當然也是毫無規矩的隨手往地上丟，絲毫沒把自己當外人。

往屋內走的同時一邊脫皮般卸下制服，在追上拉格爾的步伐時褲子也脫下了，抬眼正與回身的拉格爾對上視線……

「！！？？！！你在幹什麼！？」邋裡邋遢的邊走邊丟就算了，脫褲子是哪招！？

拉格爾整理東西到一半就被嚇個炸毛，驚叫出聲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著瑞貝爾的褲子又往上拉回去，「為什麼要脫褲子！？」

他看著拉格爾過於激動的反應，愣了一下，開始思考。

「幹嘛那麼激動？都是男人有什麼關係？還是你……？」他壞笑著看眼前激動的拉格爾，忍不住調侃，也沒有乖乖的把褲子穿上，反倒是雙手環胸，就這麼讓拉格爾提著自己的褲腰說到。

在拉格爾提出邀約時，他下意識地認為又是一個聽了傳言找上他，只為了度過一夜的人，看來並不是。雖然心裡承認自己誤會了，但並未說出口，而是藉著拉格爾的反應來調侃他。

「跟都是男人有什麼關係！？我讓你隨意不是要你隨便！就算是一到家就脫光的類型也太誇張了！」邊罵邊把瑞貝爾的褲子拉上拉鍊扣好釦子穿好好，接著轉身沿路撿起地上的衣物邊繼續碎嘴：「真是不敢相信！想說看你加班到這時間很累了，邀你來好好吃個東西休息，結果一來就給我搞這招！」

被激一個化身成老媽子，把瑞貝爾的衣物都撿起來後先丟進自己房間，接著再把人抓到廚房洗手檯洗手，「剛從外面進門就先把手洗乾淨！我接著要做派了！看你要不要幫忙！不幫就去吃布丁！」

藉由激動的情緒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暴亂，完全毫無任何心理準備的就這麼撞見那外表看來似乎是一絲不苟的人在自己面前脫下褲子！甚至還有襯衫夾！腦中不斷回放綁在白皙大腿上的束帶，拉格爾有些後知後覺的紅了臉，為了讓自己不要再繼續想下去，甩甩頭趕緊拿來蘋果開始處理。

他把拉格爾的碎唸當作耳邊風，不情不願的被捉去把手洗乾淨後，無辜的呆站在那兒，盯著轉身處理食材的拉格爾，發現他微微發紅的側臉，忍不住笑意。

他往對方那兒移動，手伸進購物袋翻找剛剛買的甜點，粗魯的拆開包裝隨便找了根乾淨的湯匙，大剌剌的往流理台上一坐便開始享用那免費的點心。

「你要做什麼？」他一邊品嚐點心一邊看著處理食材的拉格爾問道。

「說了要做蘋果派，甜的你吃吧？」總和自己的觀察結論，就算告知了垃圾桶在哪，這人也不會乖乖把垃圾拿去丟吧？拉格爾嘆口氣，認份的把布丁封膜丟去它該去的地方。

接著熟練的將清洗過的蘋果削皮去籽，再切成薄片，邊動作邊閒聊的問著：「瑞貝爾先生有不吃的食物嗎？」

「沒有？」心不在焉的回答拉格爾的問題，他自認不挑食，但誰知道呢？

看著那被削成漂亮薄片的蘋果，他又如同那天在餐廳時，鬼使神差的偷走一片放進嘴裡，當然，手上的點心甚至也沒吃完就在三心二意。

「不挑食挺好的，只要不是太奇怪的食物我也都吃。」拿了碗弄了檸檬水，將蘋果片全浸泡在裡頭防止氧化，不介意對方又在偷吃，但為了避免被吃太多，拉格爾將泡著蘋果片的碗放到另一側讓瑞貝爾拿不到。

再將現成的酥皮切成條狀，抹上一層蜂蜜後灑上砂糖就能鋪蘋果片了，然而拉格爾打開蜂蜜罐時不小心施力不慎撒了點出來，慶幸流理台沒沾到多少，大部分都在自己手上。

「嘖……該換個容器裝了，每次開都會灑出來……」

看著被移動到別處的蘋果，他瞇起眼對拉格爾吝嗇的行為表達不滿，但隨後又將注意力放到那罐蜂蜜之上。

手上明明還抓著布丁，但視線卻始終跟隨著蜂蜜，甚至沒有關心失手的拉格爾。他傾身，幾乎整個人伏在流理台上，張著嘴時露出的獠牙比想像中要尖銳，潛伏在其中的長舌緩緩纏上那覆滿蜂蜜的手，如蛇緊縛獵物一般。

就像在餐廳時那樣，他的注意力並不在當下的行為上，這次則是被慾望驅使的結果。

瑞貝爾先一步彎身湊近，沾著蜜的手指受靛藍色的舌攀附舔弄，尖細的獠牙時不時滑過皮膚刮搔著，那從未體驗過的觸感讓拉格爾瞠大著眼整個僵在那，看著對方仔細舐去上頭的蜂蜜，宛如那條於創世紀蠱惑人的蛇，一步步帶領著自己前往禁區……

「嗬……！」一陣抖動使拉格爾回過神，趕緊抽離已經被舔的差不多的手指，面色又在這期間脹得通紅，看著對方的表情從呆愣到困惑，最後轉為掩飾害臊的皺起眉眼到一旁洗手，「你……、對人一直都是這樣嗎？這樣毫無邊界感……」

比起要對瑞貝爾的行為生氣，拉格爾更想先讓自己冷靜下來，實際和惡魔接觸才深刻的感受到惡魔是如何蠱惑人的，儘管是無意之舉，那舉手投足總是惹人遐想、勾動人心，尤其對於墮化的自己簡直難以抵抗。

「不是對所有人。」他意猶未盡的舔舔唇，索性側臥在流理台上，這已經不是不把自己當外人的程度了，簡直是無法無天。

他一手撐頭，一手持那快見底的布丁容器，如那天般認真地將裡頭的糖分消滅殆盡，完事後又是將剩下的容器隨手一放。

「你做那個還要多久？」他現在吃過一點東西已經想睡了。

「……等等捲好蘋果片再進烤箱25分鐘就完成了。」洗過手後的觸感還殘留著，拉格爾突然有些後悔邀這個惡魔回來作客，"不是對所有人這樣"又是什麼意思？總是如此不負責任地把人搞得心煩意亂，讓拉格爾要生氣也不是，不去在意也做不到。

於是用著極為不滿的臉重新看向瑞貝爾埋怨到：「整個流理臺都被你占了一半，不幫忙就去沙發，要就下來一起捲。」說著邊順手把布丁容器拿去沖水丟往回收桶。

「我想洗澡，借件睡衣吧？」他從流理臺上坐起來，看那說法似乎打算今天就在此過夜了。

『蛤？』這疑問聲拉格爾沒有發出來，要留宿自然是沒問題，只是依前兩次的交談感覺對方沒要跟自己交好的跡象，沒想到這次會想過夜？看來是真的累了。

「唉……等我一下。」好在還沒繼續做派，拉格爾擦了擦手，進房間拿出自己的睡衣、新的毛巾牙刷以及新的內褲塞到那個白化惡魔手上，並帶他來到浴室門口，打開門簡單介紹著，「浴室在這，沐浴乳洗髮精我想應該很明顯，吹風機在洗手台下面櫃子裡，其它洗手台上的東西左邊這區是我的，有需要就自己用，別用到右邊室友的就好。」

「沒其它問題的話我就繼續做事了。」

他沉默的抱著那些拉格爾給的物品盯著浴室裡的配置，更準確的說是盯著浴缸。

「雙人間居然有浴缸……」那雙靛藍的眼明顯亮了起來，他試圖藏住眼裡的欣喜，轉頭看拉格爾，用盡量平靜的語氣問：「能用吧？」

「你喜歡泡澡？當然可以用。」留意到對方那顯露興趣的明亮表情，拉格爾感到新奇的看著瑞貝爾，邊從洗手台下方的櫃子中拿出泡泡入浴劑遞給他，「這個有需要嗎？或是想要其它的？之前心血來潮買了幾款在櫃子裡，隨你挑。」

「不用。」得到應允後他踏入浴室，門也不關，東西隨手往架上一放就開始脫衣服。

不知道是獨居太久，還是很多年沒見過這東西了，又或是疲憊的精神不濟，他回想剛才自己差點失態的模樣頓時感到有些不爽。

「還不走，是要一起嗎？」他脫到一半側過頭看拉格爾，又是那充滿攻擊性的口吻。

「我才想問你不自己關門是怎樣。」又被搞得毛毛躁躁，拉格爾幫忙把浴室門關上後就去繼續完成卷蘋果片的步驟，終於送進烤箱開始整理週邊事物。

整理流理台要把蜂蜜罐收好時，視線落在手上宛若能再看見藍舌纏繞，濕滑的觸感與呼出的熱氣把當時的自己惹得身體一顫，那副享受著甜美的神情是歷歷在目，要是舔的不是手指或布丁容器……

拉格爾又甩甩頭，大力到還掉了根耳羽，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驗與臆想，直覺再繼續想下去會非常不妙，於是趕緊把瓶罐擦拭乾淨放回櫥櫃裡，然後卯起來把檯面擦乾淨。

他泡在溫水中，盯著那浮在水面的塑膠玩具，不悅的將之拋出浴池，那倒楣的塑膠小鴨「咚！」的一聲撞上門板，落在冰涼磁磚上。

等他泡夠了，離開浴池換上乾淨的睡衣才驚覺，自己與拉格爾的身高分明差不多，但這一身在他身上還是顯得寬鬆。

他隨意的吹乾頭髮，頂著那半濕半乾的黑髮就踏出浴室，還不忘先將自己的制服全數丟進拉格爾的房內，才回到廚房的位置催促道：「能吃了沒？」

「你是哪來的大少爺嗎？」無奈的戴著隔熱手套將剛烤好的玫瑰蘋果派拿出來給人看，「正好剛出爐。」

頓時融合蜂蜜的蘋果香氣四溢，酥皮色澤是恰到好處的金黃，夾到盤子上再撒上糖粉總算大功告成。

「好了，我們去客廳吃。」這類食物就不需要餐具了，拉格爾雙手各端著一盤，領著人到客廳沙發坐著享用，「總共做了四個，等等還想再吃的話我再夾一個給你，剩的那個晚點要冰冰箱留給室友的。」

他被剛出爐的蘋果派香氣勾著，跟隨拉格爾的腳步來到客廳，乖巧的坐在沙發上，看那冒著熱氣的甜點，雖然眼裡已是迫不及待，但仍記得怕燙，只能眼巴巴地等著那蘋果派涼一些。

沉默著等待一段時間，他伸手端起自己的那份蘋果派就往嘴裡放。

「還行吧。」一邊吃，一邊對拉格爾的手藝做出評價，兩三口就把對方花了幾倍時間做的甜點給吞下肚，甚至毫無禮節的舔著手指，一點也不知感恩。

「……」在瑞貝爾等食物放涼的期間，拉格爾已經咬了好幾口，他實在很想跟對方說其實拿起來吹會比較快，但又想看看對方平常的生活習慣，也就隨人用自己的方式吃東西，然而評語只有不上不下的三個字，拉格爾挑挑眉，或許該慶幸至少不是更挑釁的字詞。

而看著現在的瑞貝爾又是一陣新鮮，原先一絲不苟的西裝頭一放髮才顯得親民了點，換上睡衣更是十足十的居家感，這些或許是在今日以前的自己無法想像的模樣。

「這算好還是不好？想再來一個嗎？」拉格爾笑了笑，順代端著盤子站起身往廚房去。

「好。」不知道是在回應前者還是後者，也許都是。他在沙發上呆坐著，似乎是真睏了，但寧願撐著也要再吃一個蘋果派。

剛才是笑了嗎？他靠在沙發上歪著頭看拉格爾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把室友的那份用保鮮膜包好，並附上字條後冰起來，再將剩餘的那份夾到瑞貝爾的盤子上灑糖粉，正要端回客廳時遠遠看著瑞貝爾還有些微濕的頭髮，想了想又從浴室帶上吹風機，這才送上第二份蘋果派給對方。

「你邊吃我邊幫你把頭髮吹乾，要是沒吹乾就睡，很容易偏頭痛之外，隔天頭髮也會很難整理的。」說完便開啟吹風機，手指溫柔的探入髮根，以不干擾到吃東西的方式輕輕撥弄，邊用暖風吹著。

他享用著第二塊蘋果派，沒有避開拉格爾為他吹乾頭髮的動作。

這次吃的速度慢上許多，濃濃的睡意搭著後腦勺的暖風，即使眼睛已閉上，仍堅持著把手中的甜點吃完。

「好了沒？」解決甜點後，他吮著指尖靠上沙發的椅背，仰頭看後方的拉格爾問，然後大大地打了呵欠。

「好了。」瑞貝爾溫順的模樣使拉格爾的照顧心被激起不少，雖然今日之前的交流總是被惹到發怒，但只要態度好好地，拉格爾自然也會好好地對待人。

「剛才刷過牙了吧，至少漱個口再睡，來、起來。」把瑞貝爾從沙發上拉起來，帶去廚房洗手和喝個水漱口，才讓人進自己房間。

他眼睛半閉，被拉格爾帶著做這做那也沒掙扎，進了房一下就撲倒在床上，以奇怪的方式鑽進棉被裡，睡前還不忘拿下眼鏡，隨意地放到床頭櫃上。

才不過幾秒鐘便沒了動靜，僅剩下平穩的呼吸聲。

「……」入睡速度太快了吧？
拉格爾邊撿起落在地上的褲子邊看著床上的人輕嘆口氣，輕手輕腳的將瑞貝爾脫下的所有東西都整理好，掛到衣櫃門的衣架上，這才來到床邊要就寢……

……但瑞貝爾直接佔據在床中央又讓拉格爾感到無言。

「這傢伙真是……」忍不住咕噥了聲，搔搔頭後慢慢的把瑞貝爾推到床的裏邊面牆，空出自己的位置後總算爬上床，蓋上另一條被子闔眼睡覺，結束了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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