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ノ鳥
〈卡利克利斯〉篇摘錄

場景
雅典的橄欖林,晨光透過樹葉灑下斑駁的影子。蘇格拉底與卡利克利斯穿越噪雜的市場,沿著古道漫步,遠處可見帕特農神廟的雄偉身影。

對話
卡利克利斯:蘇格拉底,我常聽人說,智慧來自神的啟示,比如雅典娜的指引,或是德爾斐神諭中的箴言。也有人說,智慧只能由師者授予,比如那些長期研究的哲人。但我不明白,我們應該相信哪一種智慧?神的話語,還是師者的學識?
江ノ鳥
蘇格拉底:卡利克利斯,假如你渴了,尋找泉水,你會相信誰的指引?是一位聲稱知道泉水甘甜的人,還是那位親自飲過泉水,真正知道其滋味的人?

卡利克利斯:自然是那位親自喝過泉水的人。他知道的不僅是泉水的位置,還有它是否能解渴。

蘇格拉底:很好!但假如這位旅人說的泉水讓你感到苦澀無比,你又會怎麼辦?

卡利克利斯:我會懷疑他的話,並繼續尋找另一處泉水。

蘇格拉底:你說得對。智慧如同泉水,它的價值不在於描述的甜美,而在於能否解渴。因此,無論是神的啟示還是師者的教誨,都需接受檢驗,而這檢驗正是世界的回應。

卡利克利斯:但蘇格拉底,若智慧最終取決於世界的回應,那麼我們的思考和辯論是否毫無意義?我們是否應該拋棄言辭,單純等待世界告訴我們答案?
江ノ鳥
蘇格拉底:拋棄言辭?不,卡利克利斯!就像舵手需要星辰指引方向,而非僅依賴大海的波浪。對話與思考,正是我們向世界提問的方式,是尋找「北極星」的工具。

卡利克利斯:可是,蘇格拉底,假如星辰本身也變幻不定呢?就像雲朵,可以看作獅子,也可以看作山羊。我們的星座不也是宙斯掛上去的。那又要如何分辨狗尾巴是潘恩的牧羊犬或熊?

蘇格拉底:卡利克利斯,星辰與雲朵並非一樣。雲是短暫的,是你的想像賦予了它形狀;而星辰,即使移動緩慢,它的運行仍有可依循的規律。天空的回應或許有時模糊,但有些現象如雲朵般短暫,而另一些如星辰般恆久。這正是我們思考的責任:辨別兩者的不同。

卡利克利斯:但假如我們所謂星座的恆久,僅僅是因為我們未曾看見它變化?比如德爾斐神諭,那句「認識你自己」,究竟意味什麼?是否比雅典娜啟示我們建長牆[到海裡]更具智慧?
江ノ鳥
蘇格拉底:你提得很好,卡利克利斯,雅典娜的啟示確實帶來了具體的行動,提醒我們用[直到海邊的]長城防禦斯巴達人的勇猛,而德爾斐的神諭則啟示我們,比如「認識你自己」,它啟示的不是答案,而是挑戰。它要求我們反思,而非服從。我也曾聽聞德爾斐的神諭說我是雅典最智慧的人,但這句話的智慧,真的在於它的內容,還是在於我們如何回應它?

卡利克利斯:德爾斐的神諭說您是雅典最智慧的人?這不是對您的讚美嗎?

蘇格拉底:讚美嗎?當我聽到這句話時,我並不這麼認為。因為若我是最智慧的人,那麼我首先得承認自己的無知。這正是神諭的本質——它並未賦予我確定的真理,而是帶來我更多的困惑。所以我詢問雅典人,看有沒有人知道答案。

卡利克利斯:但如果連神諭本身都模糊不清,那麼我們又如何相信它?甚至可以說,這樣的智慧是否只是另一種幻象?
江ノ鳥
蘇格拉底:或許是幻象,但卡利克利斯,我要問你,幻象是否也有價值?假如它能引導我們向前,難道它的模糊不也是一種啟示?

卡利克利斯:這讓我想起有智者說過,他曾在埃及向祭司請教,用一根杖測量金字塔的高度,並發現透過影子與步伐可以證明大地有弧度。他們認為,大地並非平坦,而是圓的。蘇格拉底,這樣的智慧是否也可能是一場幻象?

蘇格拉底:啊,你提到的,一定是梭倫和那位後來測量大地的埃拉托色尼吧?但你確定他們的說法正是如此?梭倫從埃及帶回的是祭司的知識,還是他自己的詮釋?埃拉托色尼所依賴的是影子的長短,還是他對大地是球的想像?你是否明確,這名字便是你所說的那個人?

卡利克利斯:名字如何不能明確?他們的工作和名聲早已為世人所知。
江ノ鳥
蘇格拉底:明確?卡利克利斯,我的名字也曾出現在《雲》中,那是否說明他們所描繪的正是我?名字是標誌,但是否是實質?難道不是泰利斯或是希帕蒂亞,你提到的智者,無論是梭倫與埃拉托色尼,或許也是影子的名字,而非實在的光。

卡利克利斯:[我是說智者!這些名字可是您說的!]您想說,名字本身也可能是一場幻象?既然《雲》只是荒唐的喜劇!那麼,船夫找尋的航海星,是否也只是幻象之一?泰利斯也曾與船夫爭論大熊或小熊。

蘇格拉底:或許是,或許不是。但卡利克利斯,若你[我]拒絕相信名字、拒絕工具,那麼追尋是否還有可能?還是我們應當如神諭所言:「認識自己」,並承認我們的無知?

卡利克利斯:承認無知?但若我們的工具、名字、甚至這個對話本身都可能是錯的,那麼我們在這裡的步伐與追尋是否本就是錯的開始?
江ノ鳥
蘇格拉底:那麼,卡利克利斯,我問你,錯誤的開始是否就無法通向正確的終點?還是說,正如埃拉托色尼[或泰利斯與帕拉蒂亞]所依賴的影子,它的短暫卻能通向大地的圓弧?

卡利克利斯:這或許是知道的誤導——它讓我們以為每一步都接近終點,如果大地是圓弧,那實際上我們不過是追著影子繞圈而行。

蘇格拉底:繞圈而行?或許是如此,或許正是圈讓我們明白何為中心。而影子不就表示有光?那麼,我們今日是否該停下,不要追逐我們的影子?

卡利克利斯:停下!?蘇格拉底?我覺得這是很好的提議。否則若我們還是繼續走下去,難免直到我們自己成為幻象的一部分!

(兩人腳步卻未停,繼續在林中走去,光影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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