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天氣晴。

趙掌櫃起得很早，大概是天剛泛起一絲絲白的時候，他便已經睜開眼睛、起身穿衣，扎著頭髮準備開始一天的活計。

趙掌櫃雖然是掌櫃，但實際上不過是個茶攤攤主。自己一人身兼多職，包攬了從店家到店小二的全部工序，甚至還是廚子。可惜這攤太小，來往的都是勞碌人，沒人有時間品他泡的茶，也沒人有時間嘗他做的菜。

即便如此，趙掌櫃也不在意。他捨得花錢用好的茶葉，也捨得買好料子做菜，哪怕給了不識貨的人也不覺得可惜，偶爾甚至願意自掏腰包請說書先生講上一段。分明是一家小茶攤的店家，卻有幾分大氣，因此也被人打趣兒叫一聲「趙掌櫃」。

這茶攤開在眉山腳下，臨近曾經的蜀中唐門，因此說書的總是願意講唐門的故事。講唐老魔夜扣嵩山門，講唐門飛俠智鬥極樂左使，講唐門千金比武招親……每當這時，趙掌櫃也會找個地方坐下來聽。他長得醜，醜得嚇人，可不知是不是氣質使然，他看上去卻極沉穩，坐在那兒裡便像一座不言語的雕像，靜悄悄的。直到說書先生說完，他又輕巧地過去給先生補一壺茶，也或者酒，再道一聲這個不收錢。

於是所有人都知道，趙掌櫃是唐門死忠擁護者。有人看他面容，再看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衣，猜測過他會不會是唐門曾經的哪位弟子，對師門留有舊情，才一直在此徘徊不去。可轉念一想，趙掌櫃還是姓趙的，八成不是；況且如今別說唐門，就連頭頂的天都換了個個，他是或者不是又有什麼關係呢？

沒人來看過趙掌櫃。至少來來往往的行人們、經常來坐的客人們都沒見過有誰來看望過趙掌櫃。他這個茶攤也一年四季開著，風雨無阻。

「掌櫃，店家，你獨身一人，還要在這兒幹多久？」有人問他。彼時趙掌櫃正擦著桌子，問言撓了撓臉頰，寬且小的眼睛眨了又眨，似乎有些為難：「我沒想過。」
「那就是要一直做下去的意思咯？」
「說不定。也說不定哪天我便不再來這裡了。」趙掌櫃笑笑。

這麼說著的趙掌櫃，在四月的下旬，杏花紛紛落下的春雨季節裡，便沒再出現過。有人說他終於賠光了本錢、有人說他被仇家追殺，也有人說他和某個茶客看對了眼結婚去了。眾說紛壇間，總算有人出來做了澄清：趙掌櫃害了病，鬱結於心，沒能挺過去。

有什麼好發愁的呢？沒人知道，世間發愁的事情太多了。

茶攤換了人手。新店家沒有趙掌櫃那麼豪氣，茶水難喝地像是在嚼樹葉，淡地又像是在喝水，自是吸引不到什麼客人。說書先生見新店家這麼摳門，猜到自己怕是不能像之前那樣過日子，便在新店家開口前主動離開了。曾經還算熱鬧的茶攤變得冷清下來。

又過了許久許久……但似乎也沒有多久，某個晴朗的夏天，有人戴斗笠來喝茶，喝到一半開口問「這附近可有個叫趙活的人？算算年紀，他這會兒該有快四十歲了吧。」

啊........！！！(翻滾的倒地) 我中了....暗器...

錯過的人已不在

啊啊啊啊啊啊啊竟然是刀

「趙活？」新店家啊了一聲，看起來不清楚這個名字。但隨後，眼前人在桌上拍了一粒碎銀，於是店家啊了第二聲，「你說的莫非是先前的趙掌櫃？」

趙掌櫃的全名叫趙活這件事，在熟客裡也是鮮有人知。但店家是見過他的碑的人。在杏花落下之前，趙掌櫃曾坐在他自己蓋的木屋門前，用手撫著一塊碑，碑上的名字寫著「趙活」。

來人斗笠下的眼睛亮了亮：「他在哪兒？」

「您來得不巧。」店家的手悄咪咪地將那粒碎銀撥到面前來，才吐出下半句話，「趙掌櫃早就走了。」

「他去了哪裡？」那人又摸出一粒碎銀，在指尖摩挲著，然而這下店家沒有膽子去接。

店家摩挲著手裡的碎銀，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這人怎麼看都是那些江湖遊人，之前他和趙掌櫃聽說書先生說書時了解過，個個都是亡命之徒，殺人不眨眼的。最終，店家還是給人指了個方向：「……那邊山腳，長著一棵杏樹的就是。」

斗笠人久久沒有說話，坐在那裡沉默著，長成和趙掌櫃很像很像的一座石像。最終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呢？便連店家也記不清。他好不容易才把碎銀從桌子裡摳出來，背後早就駭出一層冷汗。先前他同趙掌櫃一起聽書時，便被趙掌櫃笑過膽子未免太小，他不服氣，爭論道：「掌櫃，我也是闖過江湖的，自是感同身受呀！」

彼時趙掌櫃正給客人的孩子攪著芽糖，長著厚繭的手又穩又平，聞言只是笑：「江湖有什麼好的？」

「沒什麼好的。」店家趁機摸了一串糖來吃，「愛恨情仇之類的太模糊，我看倒是個個都小肚雞腸。」

趙掌櫃沒介意他的小動作，很醜很醜的臉上平和地綻開一個笑來：「確實。」

「唉唉。」店家歎了口氣，摸著桌子上凹進去的洞，「你說這事兒搞的。」

他心裡犯嘀咕，總擔心會不會那是趙掌櫃以前的仇家，跑來挖他的墳。嗨呀！雖說趙掌櫃與他也沒什麼交情，可究竟死者為大呀！

可等店家惴惴不安、偷偷摸摸地摸到那棵杏樹下時，又只瞧見那塊碑。被一年四季開著的杏花蓋著，安靜地不像是曾有人來過。若非他手裡還捏著兩塊碎銀，怕是都要以為自己駭了夢。

那是第一個來看趙掌櫃的人。

也是最後一個來看趙掌櫃的人。

歆嵐★每天與自己幹架 : 呵呵呵呵呵這就是美味的早餐！
阿S ✦龍陽讀書齋常客✦ : 是呀wwwwww我還蠻喜歡的，呵呵……這種悵然若失感……最終大家都會變成水面浮萍呀……
黑格🪡中了唐門暗器的毒爬不起來 : 摸摸摸摸摸摸……很快就不痛了哦！

感謝噗幣——！呵呵呵呵呵，這就是時間呀，也是很殘忍的現實呀！江湖就是不停錯過不停陌路的呀（不是這樣的）

準確來說是和茶聊天時發散思維的產物wwwwww大清早的來傷害一下大家（喂）

唉，大師兄總是來得太遲，不停錯過不停陌路的何止江湖，還有人生。我在現實看慣了反而沒有感到被傷害，天下眾生皆如是，到最後亦就這樣(聳肩)倒是瑞杏陪趙活直到最後，所以對趙活而言結局稱不上傷感，受傷的只有來得太遲的故人而已

好好看！！喜歡這個惆悵的感覺

三等人 : 呵呵呵呵呵呵呵一起受伤的人还有我啊……！！
朝倉 : 嘿嘿嘿嘿谢谢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