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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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我很幸運，雖然我去看了《餘燼》。但因為早上的好消息，讓我有滿滿的元氣可以度過如此糟糕的163分鐘，尚且能心平氣和，面帶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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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講結論，壁虎先生、地下電影、阿潑和葉虹靈（補註：這名單本來只是隨手列的，看來會越加越長⋯⋯）的影評都是對的，我看完之後完全沒有不同意的地方。如果你只是想知道《餘燼》大概是一部怎樣的電影，不用浪費錢和時間，看這些影評就可以了。
當然，要是你心情好到需要消耗一下，可以考慮進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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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打算進場，我非常推薦先讀壁虎先生的影評再去看電影。因為那篇文章的各種吐槽，以及對電影對白的創造性引用，使得我在觀影過程中多了一點樂趣：啊，原來那個地方是在講這裡！
這很重要，這是陪伴我度過163分鐘的良伴。

先不談白色恐怖，我們先講技藝：從「說故事」的角度來看，這部片「沒有技藝可言」。它的拍法如下：角色A遇到角色B，問了一個問題，然後B就哇啦哇啦自我介紹一番，順帶吐出線索。接著我們會遇到角色C，重複一次。再遇到角色D⋯⋯如此重複163分鐘，電影就拍完了。
為什麼大家都那麼誠實？那麼掏心掏肺？我不知道。
看到一半，我突然有一種懷念的感覺。啊，原來這不是一部電影，這是兒童美語班的「my show and tell」的成果發表會，我們都是觀禮的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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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其實我們搞錯了，這是一個超大型的訪談節目，大家都是來彼此訪談的，沒有情緒也沒有心理曲折。有動機，但不多，而且都很誠實。
大概看到第40分鐘左右，我甚至嘗試閉起眼睛來「看」這部電影，發現完全沒有影響。

因為畫面完全沒有用。它完全可以當Podcast來聽，差別是一般的Podcast不會講163分鐘，而且比較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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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訪談」，舉個最離譜的例子：故事中段，主角找到一位綽號「石頭」的人，他曾因白色恐怖入獄。上一位受訪者告訴主角，「石頭」出獄之後就瘋了，而且都不講話，所以綽號是「石頭」。
結果主角一遇到「石頭」，開口問話，石頭就，
說話了！！！
他會說話！！！
那前面的鋪陳是在？？？
簡直堪比漢武帝碰觸鉤弋夫人的故事，這一定是張警官天生神力。白色恐怖時期要是有這樣的特務，何須刑求拷打？派他去每一名角色面前按下對話鍵就好了。

總之，用比較量化的數字來說，我認為此片的技藝水準是：
最低1分最高10分，我可以給3分。作為參考，《斯卡羅》我給2分，多出那1分是至少主角有「辦案」的動機，雖然過程亂七八糟。
對了，我改學生小說作業的時候，大多初學者的分數會落在4-6分。
此外，全片163分鐘裡面，大概有140分鐘的對白，是可以丟給我的學生，請他們幫忙重寫的。剩下23分鐘是沒有講話或角色打招呼的部分。我真的不知道兩位編劇的語感發生了什麼事，可以寫出這麼愛講話卻又讓人覺得機器人成群而來的對白。

看到後來我甚至已經不知該如何計較劇情的合理性了。那幅素描畫是怎麼回事？如果是送給上司的生日禮物，小蔡又為什麼會拿著明知不是犯人長相的圖去問案，而且還真的問出一個長得根本不像的黃春生？（補註：留言區有網友許嘉真的解釋，這樣就合理多了，請參考）許小姐到底為什麼整天跑去張警官家鬼混？雖然畫面上沒有發生，但這麼明顯的異男自我滿足的投懷送抱的情節，到底是以什麼恥力寫出來的？而且就這麼巧，所有莫子凡的仇家，其子女都會被殺害或至少有生命危險，就只有許小姐可以免除。為什麼？因為要是許小姐死了，異男就失去意淫對象了嗎？？？
⋯⋯啊抱歉麻藥好像有點退了，稍嫌激動。

其實我覺得這部片根本不必談什麼白色恐怖的，因為《餘燼》對白色恐怖的理解，就是維基百科相關條目以及google第一頁讀完的水準。你找任何一個沒有研究過這個議題的人，叫他下禮拜寫一篇白色恐怖的小說，大概就會得到這種等級的刻板印象大集合。
這才不是什麼「深化」或「複雜化」白色恐怖議題。所謂的深化是，主流論述從A走到B的時候，你指出一條路讓我們看到C。這部片不是耶，他是在我們好不容易走到B的時候，大聲嚷嚷說：我發現A了，我好棒，你們怎麼沒人在談論A！
因為現在還在談論A很笨啊，同學。

一根很個人的、不重要的刺：每次電影角色提及「1956年共諜案」的時候，我就會皺一次眉頭。可能我看得太少，但我很少看到這種稱呼過去案件的方式。通常那個年代會說「匪諜」而不是「共諜」；或者官方會有自己的代號，比如「田雨專案」；當代人也可能直接以涉案人事物稱呼，比如「基隆中學案」或「台南市委會郵電支部案」。以《餘燼》裡呈現出的「案情」，再怎麼樣也可以稱為「莫聲遠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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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跟《餘燼》計較案情是我的錯。它根本無意建構完整的案情，我懷疑編導自己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故事裡面的角色們，到底涉及哪些案件細節。我賭10塊錢，他們可能連「讀書會」讀的書目是什麼都沒有設定。

其實我不知道該說，《餘燼》是一部「披著白色恐怖外皮的警匪片」比較好，還是該說它是「披著警匪片外皮的白色恐怖故事」比較好。因為兩方面的水準都滿糟糕的，實在難分主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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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部片我覺得唯一有戲劇感，唯一有在「演戲」的，是屠姓檢察官來跟張警官捏造開槍說詞的一幕。我看到那段的時候好感動，就像在一場全員被三振的棒球比賽裡，終於看到一支軟弱的內野安打。我知道那幕戲應該是充滿道德掙扎，要讓張警官有所成長或改變的一段，但我只是從理論上「知道」，並沒有「看到」，即便它已經是最好的一幕了。
至於其他段落，我充其量只能算是「聽到」了一些資訊。

而整部片最糟的部分，毫無疑問是在結尾。對，就是許士節跟小學生莫子凡的對話。
這一段的象徵意義非常清楚，就是透過小學生天真而令人感傷的腔調，呈現受害者的痛苦（但削去能動性，因為它只是什麼也找不到的鬼魂）；而這份痛苦，能讓許士節有個掉下眼淚的機會，證明「特務也是有同理心、有人性的」。
從而，這個結尾「救贖」的，並不是莫子凡或任何受難者，而是許士節這樣百死不悔、從未對自己的惡行有一絲悔意的特務。
如果要說我真的有怒意，就是這一幕。

憑什麼？？？
憑什麼我需要看編導告訴我「有特務對自己的邪惡毫無悔意喔」，這有什麼新鮮的？又憑什麼我需要看編導強行安排一個救贖給這樣的人，在隱喻層次教育我：嘿你看，我鍾孟宏連這樣的人都能原諒唷，你做不到吧！
我當然做不到，我又不是馬英九或柯文哲。如果你做得到，不是因為你比較複雜，是因為你只讀了google搜尋第一頁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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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覺得目前的多數影評，都沒有提及這部片的省籍意識，真的是非常非常溫柔了。對，包含壁虎先生，我都覺得很溫柔。
當我以為許士節的救贖已經夠糟糕的時候，片尾曲〈北方來的人〉硬是能把底線再往下拉，超強。

喔是喔，外省人好無辜好委屈，所以只能來這裡刑求和殺人了。
不然他們還能怎麼辦呢？
能怎麼辦？你可以問問殷海光啊。你可以問問李渝《溫州街的故事》裡面的角色們啊。你可以問問張拓蕪啊。
關鍵字都給你了，你總會查維基百科吧。
這部片的「外省氣息」之重，是外省人都應該生氣的程度：都2024年了，還把外省人寫得這麼刻板，還把全體外省人綁架在「我們就只能為了信仰當共犯」的車上，我甚至都分不清：編導到底是很愛外省人，還是很恨外省人呢？
你叫龍應台來拍也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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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感謝壁虎先生的影評。沒有他，我應該撐不完163分鐘，他真是推坑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