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th 【幻世】結弦

在「開門」的那幾天當中，守候在港口附近已經變成了韋伯改不掉的習慣。就算年輕，但祂依舊是辟邪、保護人們的風獅爺，祂總是會像出於本能的出手幫助人類，就像現在這樣。祂看到了一個外表是人類的人，妖怪的味道？應該是在那個人旁邊的妖怪發出來的吧。

得要趁著妖怪們開始動手動腳之前把人類帶出來。祂這樣想著，兩三步的就輕巧地跳了過去，接著一把拉住了那個「人類」的手臂。

「呦，你在這裡啊，我等你好久了。」祂盡可能的裝出了輕鬆的語氣，儘管聽上去還是有些僵硬，接著祂看了一眼好像要纏上來的妖怪，「你們找我朋友有什麼事嗎？」

「嘖，搞什麼啊……快走快走。」妖怪們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並沒有堅持太久，立刻轉頭催促著夥伴散開。變得和平的現狀讓韋伯鬆了一口氣，畢竟如果真的起衝突，祂反而沒什麼把握。

「你沒事吧？」祂轉頭看向自己救下的那個人，「這裡很危險喔？要不要送你回去？」

好吧，出門在外，總有遇上麻煩事的日子。結弦對言語上的找碴早已不在意，反正時間多得很，索性背著手，笑瞇瞇地聽那些妖怪說話，也算作是旅途中的一種調劑。

儘管如此，他也沒有任人宰割的打算。手臂被抓住的瞬間，他臉上笑容不減，另一隻手已經反射性探向對方的手腕——都做到這個地步了，給點教訓還是可以的吧，他無所謂地想。五指即將觸及肌膚，他卻聽見來人故作輕鬆的話語，用意不言而喻，幾句話便驅散了眼前的妖怪們。

看來只是個友善的過客。散去指尖纏繞的妖力，他仰起臉，望向一旁身形高挑的青年。

「啊，我嗎？」

聽見對方詢問，他有些意外地指了指自己。青年的語調流露幾許關切，看著真摯的神情，結弦這才大概明白了當前情況，不覺失笑——也是，和特徵明顯的種族比起來，付喪神與人類的外貌或許沒什麼區別，對方這是把他看作普通人了。他的妖力沒有弱到會被忽略的程度，會在混亂中誤認，大概是尚且年輕的妖怪吧？

「謝了，我沒事。」畢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他也沒多解釋什麼，只是淺淺一笑，「這種程度的話，我還是有能力自保的。」

「啊、是嗎？但是，那個⋯⋯人類的小孩子？我不太清楚，但是你應該算是人類裡的年輕人吧？還是要小心一點喔，剛剛的妖怪我覺得應該，嗯，不太好喔？」祂說起話來時，話中帶了點遲疑。即使在妖怪走掉之後，祂還是隱隱約約的有聞到妖怪的味道，不過這附近的人類跟妖怪那麼多，太過複雜的味道反而會影響判斷，所以祂也沒有多想什麼。

「雖然也有很多好妖怪，但也有很多沒有很好的妖怪，不可以，那個叫什麼⋯⋯逞強？不可以逞強！啊，剛剛那些妖怪應該沒有對你動手動腳的吧？」

「被說年輕還真是久違了。」

單看外表，青年給人一種不太好相與的印象，但從那些略顯遲疑卻滿懷善意的話語看來，大概就是個性格單純的好妖怪吧。聽完對方字斟句酌的建議，他笑著搖搖頭，最終還是開口解釋道，「別擔心，我並不是人類。嗯，用他們的話來說，大概是付喪神那一類的妖怪。」

……雖然外型類似動物妖，不過從妖力分辨，這位大概也是由某種物品化形而來的吧。對青年的種族產生了幾分興趣，結弦沒說什麼，只是稍稍打量眼前的妖怪，仍舊是往常那副帶笑的悠然神情。

「你一直都在做這樣的工作嗎？」對方的個子挺高的，他仰起頭，望向那張半掩於布料下的面龐，「替人類解圍、趕走找麻煩的妖怪之類的。」

「咦？啊、誒⋯⋯」愣愣的眨了眨眼，對方說的話讓韋伯的腦袋在一瞬間停止運作。他瞪大了眼，隱藏在面罩下的嘴也因為驚訝而微微張開，就算大半張臉都被遮住，但也足以表示出他的情緒。

「哇、哇⋯⋯」邊發出沒有意義的喊聲，祂在原地蹲了下來然後用雙手掩著臉。這樣想想，對方肯定是比自己還要年長的妖怪，而祂甚至連對方是妖怪這件事情都沒有發現，現在的自己堪稱妖怪之恥。「對不起⋯⋯我沒有發現你是人類⋯⋯我、我其實還沒有真的很熟悉妖怪的文化，我剛剛那樣不會冒犯到你了吧，而且還把你當做是年輕人⋯⋯好丟臉⋯⋯」

啊，果然還是個小孩子。

青年似乎對於誤認一事非常在意，甚至都蹲了下來，他背著手，半是好笑地看著這一幕。結弦本就不是在乎這種事的性格，於是在對方肩頭拍了拍，語聲帶笑，「我沒在意，你也別緊張啦。妖怪種類那麼多，這種事偶爾就會發生的。」

不過，會說自己還沒有很熟悉妖怪文化，大概真的才剛化形不久吧。又或者是長年獨居於現世的類型？

「這麼說起來，你應該還挺年輕的？」

畢竟青年是個有趣的妖怪，心情還不錯，他於是笑瞇瞇地多問了句。

「嗯，我大概、呃，不到一百歲。」維持著蹲著的姿勢，只是現在改用雙腳抱著膝蓋，韋伯把自己的頭擱在自己的膝蓋上，歪著頭往上望著那個在安慰自己的妖怪，雖然前面對於年輕的承認十分爽快，可是一但說到了年齡，祂卻又有些吞吞吐吐的。

「而且我不是幻世出生，說實話，比起妖怪，我可能還是比較熟悉妖怪一點⋯⋯啊，抱歉，才第一次見面就讓你聽我說這些，唉⋯⋯如果我能像大哥（にぃにぃ）你這樣穩重就好了，這果然跟年齡有很大的關係吧？」

「這樣啊。」

他不清楚各種族的妖怪是否有成熟年齡差異，不過既然不滿一百歲，大概怎麼都不算是年長，況且對方還使用了這樣的稱呼。結弦只是微微一笑——雖然在妖怪當中，資歷多少與能力和知識掛勾，但也不是必然，青年大概生性就如此單純吧。

「沒事的，我不介意。」不以為意地笑道，他朝著還蹲在地上的年輕妖怪伸出手，示意對方可以拉著自己起身，「妖怪要是全都是同一種個性，那也很無趣吧？再說了，一把年紀還是我行我素的妖怪，其實也大有人在喔。」

不如說，那種性格的傢伙有了足夠的見識和實力，行事風格大概會比年輕時更隨心所欲。想了想，他最後還是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哈哈，說得也是呢。」搭上了對方向自己伸出來的手，韋伯站起身的同時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對了，大哥剛剛有問我那個，我是不是在做這樣的工作對吧？嗯，雖然聽起來很奇怪，但我確實在幫助人類。我這樣好像也算是我行我素的妖怪就是了。」

「對了，既然大哥你也是妖怪的話，剛剛的妖怪該不會是你的朋友吧？」

真是個好孩子。好久沒見到秉性如此純粹的妖怪了，他不由得在心底感嘆道。

「這樣很好啊，掉進幻世的人類們會感謝你的。」結弦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畢竟，有以人類為食、喜歡作弄人類的妖怪，當然也會有想出手幫助的一方，幻世裡什麼樣的存在都有；真要說的話，他的立場大概也更傾向青年一方，即使不如對方那麼主動，「說不定還可以累積點力量呢？」

至於對方的詢問，他則搖了搖頭，示意青年無須介懷，「這倒不是。畢竟最近港口的人類比較多，他們大概也搞錯對象了吧。」

「哇，大哥真不愧是經驗老道的妖怪，馬上就猜出我是靠這樣累積力量的。」明明對方也只是如此建議，祂卻不打自招的說出了自己的力量來源，而祂似乎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只是傻呵呵的笑著。「你聽過風獅爺嗎？我是那樣的東西，所以才會想要去保護別人。」

說完這句話後祂才愣了一下，然後眨眨眼，用有點不確定的語氣問了句：「大哥你不會是壞妖怪吧？」

還真的猜中了啊。他眨了眨眼，倒也沒有很意外——妖怪性格各異，以這種方式累積信仰的，他也不是沒遇過。對方坦率的程度還更令人留下印象，但畢竟是個生性單純的妖怪，他也只是笑了笑，「啊，原來是風獅爺？難怪你的氣息不像活物。」

「放心吧，我就是個普通的妖怪，剛好路過而已。」再說，壞妖怪大概也不會這麼容易自報家門。面對流露出憨厚氣質的青年，他沒有說出口，只是微微一笑，「我是結弦。你叫什麼名字？」

「咦？好厲害，原來厲害的妖怪還可以分辨出是不是活物嗎？」沒想到可以這樣分辨妖怪的種類，在聽到對方的話時，雙眼中充滿的是驚喜，隨後卻又有些消沉到低下頭，「結果我連人類跟妖怪都分不清楚……啊，我是ウィーバル（韋伯）。結弦哥的年紀一定比我大，所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哥接下來有要去哪裡嗎？我想繼續在附近繞繞，看有沒有其他人類被妖怪騷擾。」

「多多少少吧。」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他拍了拍韋伯的肩膀，倒也沒多說什麼。畢竟同樣是物品的化身，氣息有幾分相近，感知起來會更容易一點——他並沒有開口解釋，想來青年時常接觸人與妖怪，無數經驗累積起來，不需要多久，大概就能分辨一二了吧。

「我只是到這一帶走走，很快就離開了。」

他也沒什麼想要去的地方，充其量，就只是場一時性起的散步而已。彎起眉眼，結弦朝眼前新結識的妖怪微微一笑，「工作加油吧，韋伯。」

「嗯，結弦哥也是，誒⋯⋯散步加油！」沒什麼其他事了，而面前的這個妖怪恐怕比祂還更懂得怎麼去應付那些麻煩，韋伯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學著對方的道別詞說了一句，用雙手大動作的揮了揮代表道別，最後就蹦蹦跳跳的離開。

下一次，至少要搞清楚是人還是妖怪了。